第一幕:掘河堤
黄河在咆哮。一夜的暴雨,让这条本就浑浊暴戾的大河,彻底发了狂。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泥沙、断木甚至牲畜的尸体。
如同一条暴怒的黄龙,猛烈地冲击、拍打着邺城西侧,一段年久失修的古老河堤。
堤岸在巨浪的啃噬下,不断崩塌,泥浆碎石被卷入滚滚洪流,发出沉闷的轰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腥味、泥土的土腥味,和河底腐烂物的恶臭。
狂风卷着冰冷的雨点,抽打在脸上,生疼。
这段古堤,是慕容恪选择发动水攻的,关键所在!
地势较低,土质疏松,且距离邺城城墙,仅有三里之遥!
一旦掘开,滔天洪水,将如脱缰野马,直扑邺城西门!
更致命的是,此刻城墙上盐俑虽毁,但溶解的毒盐卤水,正大量渗入。
堤岸内侧的土地,被卤水进一步软化、腐蚀着本就,不堪重负的堤基!
堤岸上,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数千名被鲜卑骑兵,驱赶的汉民俘虏和强征来的民夫,如同蝼蚁般在风雨中挣扎。
他们在皮鞭和刀剑的威逼下,疯狂地劳动着。
用简陋的锄头、铁锹甚至双手,挖掘着早已被,暴雨泡软的堤坝!
泥泞没膝,每一次挥动工具,都异常艰难。
不断有人滑倒,被泥浆吞没,或是被监工的鲜卑士兵,不耐烦地一刀砍倒。
尸体滚落浑浊的河水中,瞬间消失无踪。
到处都是绝望的哭喊、垂死的哀嚎、监工的怒骂,和皮鞭的呼啸。
混合着黄河的咆哮,和暴雨的轰鸣,构成一曲,凄厉的死亡乐章。
堤岸高处,慕容恪身披玄色重甲,外罩一件猩红大氅。
在亲卫的簇拥下,如同礁石般,矗立在风雨中。
雨水顺着他,冷峻如刀削的面庞流下,他锐利的鹰目,寒光闪烁。
死死盯着下方,疯狂挖掘的堤段,眼中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火焰。
他身边,几名精通水利的汉人幕僚,正紧张地计算着,水流方向和冲击力。
“禀大帅!此处堤基最薄!且内侧已被盐毒浸透!”
“再挖深三尺,宽五丈,洪水必破!”
一个幕僚嘶声喊道,声音淹没在风雨中。
慕容恪猛地一挥手,声音如同金铁交鸣。
“加派人手!给我挖!半个时辰内,我要看到黄河之水,灌入邺城西门!”
他仿佛已经看到,那滔天浊浪冲垮城墙,将冉闵和他那些汉狗彻底埋葬的景象!
鲜卑督战队如同嗜血的鲨鱼,更加疯狂地鞭挞俘虏。
砍杀着疲惫不堪的民夫,驱赶着他们,向那死亡的堤段涌去!
堤坝在数千人的疯狂挖掘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变矮!
浑浊的河水,在堤坝另一侧汹涌咆哮,水位似乎越来越高,仿佛随时会破堤而出!
第二幕: 侏儒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谁也没有注意到,在浑浊汹涌、漂浮着大量杂物的黄河水面上。
十几个极其微小的、如同水獭般的黑影,正借着漂浮的巨木和浪涛的掩护。
悄无声息地,向着那段被疯狂挖掘的堤岸,潜游而来!
他们身形,异常矮小精悍,穿着紧贴皮肤的,黑色鱼皮水袍。
脸上戴着,只露出眼睛和口鼻的怪异面具,口中含着特制的,芦苇换气管。
正是荀灌娘麾下,最神秘、最擅长水下作业的“凿渊侏儒军”!
为首的一个侏儒军头目,如同游鱼般,灵活地避开,一个砸下的浪头。
面具下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死死锁定着,堤岸上那处人声鼎沸的挖掘点。
他从腰间一个防水的皮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根发簪。
长约半尺、通体黝黑、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顶端却异常尖锐!
簪身上,刻满了细密、繁复的诡异符文。
他对着身边的同伴,做了几个特殊手势。
十几名侏儒军,如同训练有素的水鬼,迅速分散。
各自潜向堤坝内侧,几个特定的位置。
那是谢道韫,根据河堤结构图,精确计算出的、最薄弱的关键应力点!
这些点,此刻正被堤岸上,疯狂挖掘的民夫,和内侧渗透的毒盐卤水,双重削弱!
侏儒军头目,深吸一口气,借着漂浮物的掩护。
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贴上了堤坝内侧,那湿滑泥泞的斜坡。
他手中的发簪,对准一处不断渗出,浑浊泥水的堤基位置!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双手紧握发簪。
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簪尖,刺入松软的泥浆之中!
嗤——!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铁块,浸入冷水的声音响起!
那根看似不起眼的发簪,竟如同烧红的餐刀,切入牛油一般。
毫无阻碍地,深深刺入了堤坝深处,簪身没入大半!
第三幕: 毒发簪
几乎在发簪,刺入的瞬间,以刺入点为中心。
堤坝内部的泥浆和土壤,竟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沸水翻滚般的“咕噜”声!
一股刺鼻的、带着浓烈硫磺味的白烟,从簪子刺入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冒出!
周围的泥水,迅速变黑、沸腾、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那根发簪,赫然是荀灌娘特殊淬炼的、蕴含剧毒和强腐蚀性药液的“蚀土毒簪”!
其他十几个关键节点处,同样的一幕,正在上演!
十几根蚀土毒簪,如同致命的毒牙,狠狠咬入了,堤坝最脆弱的命脉!
堤岸上,慕容恪和督战的鲜卑将领们,正沉浸在,即将破堤的狂热中。
丝毫没有察觉到,脚下堤坝内部的剧变!
轰隆隆隆——!!!一声远比之前,任何挖掘崩塌声,都要恐怖百倍的声音响起。
仿佛大地本身,在痛苦呻吟的巨响,从堤坝深处,猛地爆发!
整个堤岸,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发生了地震!
“怎么回事?!”慕容恪脸色剧变,厉声喝问。
不等他话音落下!轰!!!!那段被疯狂挖掘、又被毒簪侵蚀的堤坝松动了。
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兽,在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中,猛地向下坍塌、
崩溃了!数十丈宽的堤坝,瞬间消失!
积蓄已久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黄河浊浪。
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裹挟着崩碎的土石、木料、以及堤岸上无数猝不及防的,鲜卑士兵和民夫。
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黄褐色洪流,以排山倒海之势。
向着堤岸…内侧的,鲜卑先锋军阵,狂冲而去!
第四幕: 水无情
“不——!!!”慕容恪发出一声,撕心裂肺、充满难以置信的狂吼!
他目眦欲裂地,看着那滔天浊浪,并非冲向邺城。
而是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引导,狠狠扑向了,堤岸后方的低洼地带。
那里是正准备在破堤后,趁乱攻城的,数万鲜卑先锋精锐!
洪水无情!浑浊的巨浪,瞬间吞没了最前方的骑兵方阵!
连人带马,如同蝼蚁般被卷走!沉重的攻城器械,如同玩具般被冲垮、解体!
后续的步兵方阵,在齐腰深的泥水中挣扎、互相践踏!
绝望的哭喊,瞬间取代了,冲锋的号角!
更可怕的是,洪水中混杂着,崩解的堤坝泥土。
而泥土中…饱含着刚刚溶解渗入的,毒盐卤水!
浑浊的洪水,泛着诡异的灰白色泡沫,散发着刺鼻的,咸腥和毒气!
被洪水浸泡的鲜卑士兵,皮肤迅速红肿溃烂,哀嚎着倒下,又被后续的浪头吞没!
洪水如同一条,狂暴的黄龙,在低洼地带肆意奔腾、冲刷!
将慕容恪精心布置的先锋军阵,彻底冲垮、撕裂、淹没!
冲天的浊浪,倒映着邺城城墙上,无数守军爆发出,震天动地欢呼的声音!
荀灌娘不知何时,已悄然出现在西城楼一角,风雨吹拂着,她玄色的劲装。
她看着城下那片,被自己亲手引导的洪水,吞噬的鲜卑军阵。
看着无数敌人,在毒水泥浆中挣扎沉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她抬手,轻轻抚过发髻,那里少了一根,最锋利的毒簪。
冰冷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如同无声的泪,又像是为敌人,送葬的哀歌。
盐俑的毒,入了土。黄河的水,噬了敌。
守护与毁灭,忠诚与背叛。
在这片,被反复蹂躏的土地上,又一次用最残酷的方式,写下了注脚。
而这场以盐为名的叛乱,最终被更狂暴的洪水终结。
只留下千里泽国,和一片被毒盐诅咒的、三年内寸草不生的焦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