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好仃早上来得早,办公室门刚开一条缝,阳光就迫不及待地溜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道金线,像谁偷偷用尺子量好了似的。
他没急着泡茶,也没翻文件,而是先走到白板前,盯着昨天写下的那句“不是我们不想进去,是我们还没找到钥匙”,看了三分钟。
然后他拿起板擦,“啪”地一下擦掉了后半句,只留下“不是我们不想进去”。
“门的事儿,得一步步来。”他嘟囔着,顺手把薄荷糖罐子从抽屉里掏出来——糖粒还是潮的,但够提神。
九点整,会议室门被推开,阿芳第一个进来,手里抱着一叠刚打印好的资料,边走边揉眼睛。
“昨晚又熬了?”刘好仃问。
“嗯,梦里都在分区域。”她坐下,把文件摊开,“不过……好像梦里分错了。”
刘好仃没接话,只笑着点点头。其他人陆续进来,小李拎着咖啡,小林抱着笔记本,小张还顺手带了瓶冰水放桌上,说是“冷静专用”。
“今天不讲情绪,讲逻辑。”刘好仃拍了拍白板,“调研公司刚发来新数据包,你们猜怎么着?五年前我们嫌贵没合作的那个东南亚平台,现在是当地最大入口。”
小林“哎哟”一声,像是被人踩了脚。
“这不是打脸,是提醒。”刘好仃圈出三个国家,“德国、越南、阿联酋,作为首批试点。为啥选它们?因为它们代表三种门——一种锁得牢但钥匙在别人手里(指欧洲),一种门虚掩着但里面黑咕隆咚(东南亚),还有一种门根本看不见在哪(中东)。”
阿芳低头记笔记,笔尖飞快,偶尔停顿一下,像是在跟脑子抢节奏。
讨论很快热起来。
小李坚持先稳住欧洲:“政策熟、客户熟,容易出成绩。”
小林则力挺越南:“机会多、动作快,能试错。”
小张沉默片刻后开口:“我觉得阿联酋值得冲一把,虽然难,但一旦打开,就是跳板。”
刘好仃听着,没打断,只是把每个人的关键词写在白板上:稳局、破局、跳板。
等大家说完,他拿起红笔,在三个词下面画了三条线,连成一个三角形。
“这不是选择题,是组合拳。”他说,“我们要做的,不是选谁先走,而是怎么一起走。”
他掏出手机,翻出一张图——成本-效率平衡模型,简单到像个儿童拼图,横轴是投入成本,纵轴是见效速度,三个试点国家分别落在不同象限。
“德国在这儿,高成本慢见效,但我们不能不做,因为它稳。”
“越南在这儿,低成本快见效,适合小步快跑。”
“阿联酋在这儿,高成本快见效,得借力,不能硬上。”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像是空气都被这个三角形吸走了。
阿芳忽然举手:“那分工呢?每人负责一块?”
“不。”刘好仃摇头,“区域责任制+交叉复核制。你负责越南,但要定期听德国组的反馈;他负责德国,也得看中东那边的进展。谁都不是孤岛。”
小李皱眉:“会不会乱?”
“不会。”刘好仃笑,“乱的是思路,不是流程。只要目标清楚,走得慢点不怕。”
他转身写下四个字:科学制定。
阿芳低头继续抄录方案初稿,手指有点酸,脑袋也有点沉。她在“试点国家”那一栏写下越南时,手一滑,写成了泰国。
没人发现。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
刘好仃倒是瞥见了,但没吭声,只轻轻咳了一声,像是提醒自己:有些错,留着比改掉更有意思。
中午饭没订外卖,大家各自带了饭盒,在会议室凑合吃。
阿芳啃着冷饭团,眼睛还盯着资料。
小林喝了一口冰水,打了个激灵,突然说:“其实我觉得吧,这事儿最怕的不是难,是怕我们又回到老路——光想着怎么做,忘了为什么做。”
刘好仃夹起一块胡萝卜,点头:“说得对。我们不是为了拓展而拓展,是为了让人找到我们。”
他顿了顿,看着大家,“就像玻璃厂车间里那句话:心里平,手才稳。现在我们心里得有个地图,不然走哪儿都算迷路。”
下午两点,方案框架基本成型。
刘好仃让阿芳整理成文档,其他人开始细化各自区域的执行要点。
他坐在角落,翻着那份五年前搁浅的渠道计划,纸页已经泛黄,边角卷起,像一本被遗忘的小说。
他摸了摸纸面,粗糙得像老工人的手掌。
“以前是我们怕花钱。”他自言自语,“现在是我们怕错过。”
阿芳把初稿递给他的时候,他扫了一眼,目光在“泰国”两个字上停留了两秒,嘴角微微动了动,没拆穿,只轻轻点了下头:“行,先这样。”
她松了口气,转身去改ppt。
刘好仃把文件夹合上,放在桌角,起身去倒水。
路过窗边时,他停下脚步。
楼下工人们正抬一块大玻璃进厂房,阳光穿过玻璃,在地面投下一道流动的光影,像一条会走路的河。
他忽然想起早上擦掉的那句话。
不是我们不想进去,是我们还没找到钥匙。
现在钥匙还没拿到手,但至少,他们开始造一把能开不同门的万能钥匙了。
阿芳这时从背后探头:“刘哥,ppt里要不要加一句slogan?”
“加。”他说,“就写:门不对,路再远也白搭;门对了,一步也能走出去。”
她笑着记下,手指飞快敲键盘。
刘好仃没再说话,只是站在窗前,看着那道光影慢慢移向墙角。
直到它完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