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停了。
祠堂废墟里,最后一缕紫气如断线的风筝,坠入地底裂缝,消失得无影无踪。陆无尘蹲在祭坛残骸旁,指尖还沾着那堆黑色莲花烧尽后的灰。灰不烫,也不冷,像被晒干的泥,轻轻一搓就碎成粉末。
他没动,也没说话。
五爪金龙抱着空烤架,爪子微微发抖。它刚才打了个嗝,吐出一朵黑莲,现在喉咙还泛着铁锈味。它想说点什么,比如“主人你没事吧”,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陆无尘那副样子,不像有事,倒像是……刚从一场漫长的梦里醒来。
白璃站在三步开外,银发垂落肩头,像一匹未出鞘的刀。她盯着陆无尘的背影,忽然发现,这人从来不慌,哪怕被狗追着跳崖,也能边跳边嗑瓜子。可现在,他连瓜子都不磕了。
童谣默默蹲下,把嗅觉草的根须轻轻缠上陆无尘的鞋底。草叶微微颤了颤,像是嗅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东西。
“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陆无尘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像在问天,又像在问地。
没人接话。
他知道没人能接。
他笑了笑,用拇指蘸了点灰,在掌心缓缓画出一道纹路——歪歪扭扭,像小孩涂鸦,又像某种古老契约的倒影。正是咸鱼玉佩背面那圈逆向螺旋。
指尖刚落笔,灵田深处传来一声闷响。
白纹藤猛地抽搐,叶片翻转,叶脉中的黑线如血管般暴起,根部泥土炸开一圈细纹。紧接着,藤蔓静止,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掐住了喉咙。
“你改数据?”陆无尘轻声说,“我也能抄你后台。”
他站起身,掌心那道灰痕未散,抬手就往玉佩裂口处一抹。
“合同作废。”他说,“电费,我反向收了。”
玉佩嗡地一震,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那道“死”字的裂痕微微一缩,不再渗黑液,反而浮出一线金纹,细如发丝,却亮得刺眼。
陆无尘低头看着那抹金,忽然笑了。
笑得像个刚赢了赌局的混混。
“原来你也会怕。”他拍了拍玉佩,“怕我真躺平了,你连愿力都吸不着。”
白璃皱眉:“你到底在做什么?”
“拆合同。”他晃了晃酒葫芦,里面瓜子壳哗啦作响,“它以为我是充电桩,充完就拔。可它忘了——”他顿了顿,“充电桩也能反向供电。”
童谣小声嘀咕:“可……系统要是报复怎么办?”
“它已经在报复了。”陆无尘指了指灵田,“你看那藤,它刚才想把我意识拖进去,结果被我抄了后台,现在它自己卡住了。”
五爪金龙瑟瑟发抖:“那……那我是不是也得被拔插头?我可不想变回蛋!”
“放心。”陆无尘揉了揉它的龙角,“你是我灵田里种出来的,根正苗红,它管不着。”
白璃盯着他,忽然发现这人眼神变了。以前是懒散,是无所谓,是“关我屁事”的咸鱼劲儿;现在却像一口封了千年的井,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涌动。
“你打算怎么办?”她问。
陆无尘没答,只是低头咬了口五爪金龙递来的烤红薯。红薯凉了,皮焦里硬,咬一口满嘴渣。
“难吃。”他说。
“可你还是吃了。”白璃冷笑。
“因为饿。”他耸耸肩,“人一饿,就得动。”
童谣忽然抽了抽鼻子:“主人,你鞋底……有点臭。”
“废话,我穿了三个月没洗。”陆无尘翻白眼。
“不是脚臭。”童谣摇头,“是……系统残留的愿力,像腐烂的香火。”
她指尖一勾,嗅觉草根须轻轻一颤,一缕黑气从鞋底泥土中被抽离,缠在草尖,像条微型毒蛇。
陆无尘瞥了一眼,随手弹了颗瓜子过去。瓜子壳精准砸中黑气,啪地一声,黑气炸成细烟,消散无踪。
“小问题。”他说,“以后走路别走太快,它追不上。”
白璃忽然蹲下,捡起一片残符,冷声道:“你要是想砸了这破系统,我借你狐火。”
童谣默默把嗅觉草缠得更紧了些:“我能嗅到……它怕你走远。”
五爪金龙把最后一块烤红薯塞进他手里:“主人,以后充电……别光让我扛雷了。”
陆无尘一愣。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红薯,凉的,焦的,硬的。
然后笑了。
“行。”他说,“下次雷劈我。”
他把红薯吃完,拍了拍手,抬头望向天外天裂缝中漏下的星河。星光稀薄,像被谁用筛子滤过,洒在废墟上,斑驳如旧符。
酒道人不知何时靠在断墙边,酒葫芦抱在怀里,封印裂痕又深了一分。他眯着眼,忽然咧嘴:“重演天地?小子,那不是创世神干的事?你一个连筑基都懒得升的,打算拿瓜子壳堆个新世界?”
陆无尘没看他。
他摊开手,灵田中那株变异白纹藤的投影缓缓浮现,根系如网,蔓延不息,连接着万千灵药、枯枝、败叶,甚至那块被他种了三年还没发芽的石头。
“他们用系统骗我摆烂。”他声音很轻,却像刀刻进石头,“用血脉封我天赋,用规则锁死天地。”
他指尖轻点,藤蔓投影微微一颤,根系如脉络般延伸,竟隐隐勾勒出九域地图的轮廓,中心一点,正是陆家祖地。
“可我种的每一株草,都比他们的规则活得久。”
他合掌,投影消散。
“我不创世。”
他抬头,目光穿透星河,落在那道裂缝之上。
“我重演。”
“让这九霄界,重新选一次——”
风忽然停了。
所有人屏息。
“——谁才是废物。”
话音落,玉佩金纹一闪,灵田深处,那株白纹藤的根部,泥土缓缓裂开,一缕金光如丝,悄然缠上陆无尘的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