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灰烬,在祠堂残墟间打着旋儿,像一群不肯安息的小鬼。陆无尘坐在灵田边缘,鞋底还沾着那缕从白纹藤根部爬出来的金丝,像是被谁偷偷缝了根线,连到了地心深处。
他没动,但也没嗑瓜子。
五爪金龙蹲在旁边,爪子里捧着一块刚从灵田里挖出来的土疙瘩,左看右看:“主人,这玩意儿真能重演天地?它连红薯都烤不熟。”
“它不烤红薯。”陆无尘慢悠悠把咸鱼玉佩摘下来,放在掌心轻轻一磕,“它专治各种不服。”
玉佩嗡了一声,像是被戳中了痒处,金纹扭了扭,活像一条刚睡醒的泥鳅。
陆无尘咧嘴一笑:“还装?你吸了我三年愿力,现在该还利息了。”
他把鞋底往灵田中央一按,金光顺着泥土蔓延,像倒着泼出去的一碗酒,哗啦一下铺开。灵田深处那株白纹藤微微一颤,叶片翻了个面,露出背面密密麻麻的符文脉络,像是谁在叶肉里刻满了账本。
“混沌灵根草,种。”陆无尘从怀里掏出一粒灰扑扑的种子,像是从灶台角落抠出来的煤渣。
种子刚落地,泥土猛地鼓起,仿佛地下有只手要把它弹出去。灵田生态在排斥——不是因为土不行,而是这颗种子太“真”,真到触碰了天地法则的底线,连被系统污染过的土壤都本能抗拒。
“规矩大得很啊。”陆无尘啧了一声,指尖在玉佩上划了道口子,血珠滚落,砸进土里。
血没渗下去,反而被白纹藤的根须缠住,一圈圈绕成环状,像画了个天然阵法。金光顺着血丝钻进土壤,那股排斥之力顿时一滞。
种子缓缓下沉,像一颗终于肯落地的心。
就在它扎进最深处的刹那,灵田投影在空中一闪——不是地图,不是药草,而是一座倒悬的山,山体漆黑,山顶朝下,插在一片虚无之中。
陆无尘眯了眯眼,没说话。
他知道那山他没见过,可又像在哪儿喝醉时梦见过。
玉佩轻轻震了一下,像是打了个嗝。
“别装失忆。”他拍了拍,“你以前伺候过的人,坟头草都成精了,你还在这儿装嫩。”
五爪金龙缩了缩脖子:“主人,它要是真反水怎么办?我可不想变成咸鱼干。”
“它不敢。”陆无尘躺了下去,后脑勺垫着酒葫芦,“它现在就像个欠了花呗的社畜,想跑?征信早黑了。”
灵田深处,混沌灵根草的第一片嫩芽破土而出,叶片薄如蝉翼,边缘却泛着金属般的冷光。露珠滚落其上,竟映出九域轮廓,缓缓旋转,像一颗微型的天地胚胎。
——准备工作,开始了。
南岭血林,风如刀割。
白璃一脚踏进禁地结界,银发瞬间扬起,狐耳竖立,半透明的狐尾本能地卷向身后,护住心脉。可那层光晕比昨日更淡了,像快没电的灯笼。
三道血影从林中扑出,带着腐臭的妖气,直取她咽喉。
她不闪。
手腕一翻,割开掌心,鲜血飞洒。
血珠在空中没落地,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化作点点金红光斑,像是谁把晚霞碾碎了撒出来。
“混沌灵珠之血。”她声音冷得能结霜,“闻到了吗?鸿蒙道体的气息。”
血影一顿。
它们曾是妖族三大王族的残魂,千年前战死,魂魄被封于此,靠吞噬外来者续命。可此刻,它们竟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敬畏。
“我不是来求你们的。”白璃抬手,血在空中画出一道逆向螺旋,“我是来还债的。”
风停了。
残魂缓缓落地,化作三道虚影,跪伏于地。
最年长的那道影子低语:“道体重临,南斗当灭。”
话音未落,一缕风卷过祭坛,缠住那句话,嗖地钻进地缝。
地底某处,一株不起眼的听音草轻轻抖了抖叶片,像是记下了什么。
白璃收手,伤口自动愈合,可狐尾的透明又蔓延了一寸。她没看,只是转身,走向禁地深处。
“你们的债,他早就还了。”她低声说,“现在,轮到我替他还未来。”
陆家废墟,祠堂角落。
酒道人蹲在一堆焦书残卷前,酒葫芦抱在怀里,封印裂痕又深了一分,隐约有剑鸣渗出。
他翻着一本破得像被狗啃过的《九域志异》,每翻一页,葫芦就震一下,震得他打嗝都带着剑气。
“哎哟,老伙计,别急。”他灌了口酒,直接喷在书页上。
酒液落地没成水渍,反而像墨汁般渗进纸里,把上面扭曲的咒印一点点洗去。黑气嘶嘶作响,像是被烫熟的蛇。
“归墟……”他忽然笑出声,醉眼朦胧地盯着浮现的图案,“原来你藏在这儿。”
图上画的不是阵法,而是一朵花——九片花瓣环绕中心一点,每片代表一域,中心赫然是陆家祖地。
更绝的是,那花的纹路,竟和陆无尘灵田中白纹藤的根系一模一样。
“九域为瓣,中心归墟。”酒道人喃喃,“以咸鱼为引,万法归心。”
他盯着“咸鱼”二字,忽然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葫芦上那道裂痕——里面闪过一瞬幻象:一座倒悬的山,山顶插着一块玉佩,形状……像条咸鱼。
“难怪……”他咧嘴一笑,酒气冲天,“那小子的玉佩是这造型,原来不是系统搞怪,是祖传的钥匙。”
他刚想再翻下一页,葫芦猛地一震,剑灵咆哮而出,剑气冲天,差点把残图劈成两半。
“闭嘴!”酒道人一巴掌拍在葫芦上,“再闹,明天给你炖龙骨汤!”
剑灵悻悻缩回,只留下一道冷哼,在空中凝成半句诗:“天地将倾,谁执棋?”
酒道人不理,把图小心收进怀里,抬头望向灵田方向。
“小子,你种的不是草。”他咕哝,“你种的是反骨。”
夜复归沉。
陆无尘躺在灵田边,嘴里叼着根草茎,望着玉佩上的金纹像小蛇一样游动。
五爪金龙抱着新挖的灵薯,吭哧吭哧啃着:“主人,这回真忙起来了啊。”
“嗯。”
“可你还是躺着。”
陆无尘眯眼一笑:“重演天地,又不是跑马拉松,非得站起来才算动?”
他抬手,指尖轻轻一勾。
灵田深处,混沌灵根草的嫩芽微微一颤,叶片上的露珠忽然凝固,九域倒影在其中急速旋转,最终定格在南岭血林——一道银发身影正走向祭坛深处,狐尾透明如雾。
与此同时,酒道人怀里的残图微微发烫,归墟法阵的中心点,亮起一粒金光。
陆无尘忽然坐起身,抓起酒葫芦晃了晃,瓜子壳哗啦作响。
“系统爸爸。”他咧嘴一笑,“电费我反向收了,下个月账单,记得开发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