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兹王宫的夜色浓稠如墨,青铜兽首灯台吐出幽绿的火焰,将议事厅的蟠龙柱照得影影绰绰。陈玄策解下染血的披风,金错刀重重搁在案几上,刀刃与西域胡桃木碰撞出闷响。羊皮卷上的和平盟约墨迹未干,三十六国君主的印章却像无数双眼睛,在摇曳的光影中忽明忽暗地注视着他。
\"将军,该用安神汤了。\"苏璃的声音裹挟着药香从帘幕外飘来。她莲步轻移,银铃在裙摆间叮当作响,青瓷碗里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她姣好的面容。陈玄策端起碗时,指尖突然顿住——蒸腾的白雾里,除了熟悉的龟兹草药香,竟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龙涎香。这种产自波斯湾的昂贵香料,不该出现在专治外伤的药汤里。
\"苏姑娘今日去了何处?\"陈玄策盯着碗中沉浮的药渣,余光瞥见苏璃正在整理地图的手微微发颤。龟兹特制的狼毫笔在她指间转动,却在标注疏勒边境时,无意识地画出波斯人惯用的三角防御符号。这个细节如同一记重锤,敲醒了他记忆深处的警钟。
三日前的血战仿佛还在眼前。当波斯巫师祭出\"血月噬魂阵\"时,苏璃没有丝毫犹豫地将他扑倒。但此刻回想,她避开阵眼的路线精准得可怕,就像早已熟知每个符文的位置。还有在幻影迷踪阵里,她总能提前警告众人避开致命幻象,当时只道是龟兹巫术传承,如今想来,倒像是对影月教的术法了如指掌。
\"不过是去药师坊取了些药材。\"苏璃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却掩不住尾音的细微发颤。她抬眸时,陈玄策注意到她耳后新生的红痕——形状竟与波斯人皮信鸽脚环的勒痕别无二致。这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信鸽,能穿越千里传递密信,且不会留下任何纸质证据。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啼叫,惊飞了檐角的铜铃。陈玄策起身推开雕花窗,冷月如钩,将庭院里的波斯进贡的琉璃灯照得泛着诡异的蓝光。他想起昨日暗卫呈报的异常:本该在市集采买的苏璃,却出现在龟兹城西的废弃佛塔。那座佛塔早在三年前就因地震坍塌,此刻却有人定期清扫出一条隐秘小径。
\"将军当心!\"苏璃的惊呼打断了他的思绪。陈玄策本能地侧身,一支淬毒的箭矢擦着耳畔飞过,钉入身后的立柱。箭尾缠绕的布条上,赫然绣着波斯王室的山猫图腾。苏璃已经抽出软剑,银铃在剑穗间摇晃出急促的节奏,却在与暗卫汇合时,脚步刻意避开了西北角的地砖——那里的缝隙里,隐约可见新鲜的波斯符文粉末。
蒋师仁提着陌刀破门而入,刀身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渍:\"将军,城南发现波斯细作!他们...他们使用的暗号,与苏姑娘教给玄甲军的密语有七分相似!\"他的目光扫过苏璃,警惕地挡在陈玄策身前。
苏璃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银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陈玄策注意到她腰间的龟兹香囊正在渗出黑色液体,那是波斯人用来销毁证据的蚀骨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在血池祭坛时,她总在关键时刻提醒众人避开机关;在符令对决中,她对阿卜杜勒的招式预判精准得令人心惊。所有的巧合串联在一起,勾勒出一个可怕的轮廓。
\"把药碗拿来。\"陈玄策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苏璃的指尖在青瓷碗沿留下几道月牙形的掐痕,碗底沉着半片风干的曼陀罗花瓣——这种产自波斯的剧毒植物,混入草药中能让人在睡梦中窒息而亡,却会被龟兹草药的香气完美掩盖。
议事厅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陈玄策缓缓解开内衬,露出贴身收藏的密信残片。泛黄的丝绸上,用粟特文写着\"影月计划执行者已就位\",落款处的日曜石纹章在月光下泛着暗红的光。他的目光扫过苏璃苍白的脸,终于在她发间的银簪上,发现了与纹章如出一辙的雕刻。
\"苏姑娘对此作何解释?\"陈玄策的金错刀已经出鞘三寸,星辰之力在刀刃流转,却在看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时,莫名顿住。苏璃的嘴唇动了动,还未开口,窗外突然传来密集的马蹄声,玄甲军的示警号角划破夜空——波斯人的铁骑,正在十里外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