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赐对蒋天雄的怒斥和关外那迫近,令人窒息的危机已经充耳不闻。
他甚至不敢看周围士兵们投来的惊愕、愤怒、麻木和深深鄙夷的目光。
一个疯狂而清晰的念头在他混乱的脑海里嘶吼,越来越响,压倒了一切。
瀚海关!
只有萧凌云的瀚海关才安全!
只有逃到那里!
太平关……完了!绝对守不住的!
他强撑着几乎破碎的身体,连滚带爬地挣扎起来,像一道血色的鬼影,跌跌撞撞冲回自己在关内角落的营帐。
他甚至想不起寻找伤药,只是扑向案几,看也不看地将上面散落的几张染血的银票,以及一些散碎金银,胡乱塞进破烂战袄的内层。
他更顾不上找一件完整的衣服遮住满身血污和狼狈。
胸中那口仅存,不敢散掉的气支撑着他,再次歪斜地冲出营帐。
他如同一个彻底失去魂魄的躯壳,扑向附近一匹同样惊魂未定的战马,挣扎着用最后的力气翻上马背。
朝着瀚海关的方向,他狠狠踢打马腹,亡命抽打马股,发出绝望的嗬嗬声,又一次,抛下了一切,疯狂地逃窜出去。
将巍峨的城楼、紧闭的关门、士兵们模糊的呼喊,还有那关外越来越近,令人窒息的黑潮……连同那致命的危险,狠狠地甩给了太平关。
而在另一边的瀚海关外,萧凌云正勒马驻足,回望那黑沙部落方向已经化为天际模糊暗红的火光。
三千精骑紧随其后,马背上驮着沉甸甸的胜利缴获。
队伍沉默而肃然,只有马蹄踏在沙地上的闷响在夜风中低徊。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焦糊的气息,提醒着刚刚结束的惨烈厮杀。
“将军!”
陈平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带着一丝警觉,指向遥远地平线沙丘上疾驰而来的一道烟尘。
“前方……有单骑奔这边来……状似极为狼狈。”
萧凌云眸光微凝,锐利的眼神穿透暮色与风沙,瞬间锁定了那个越来越近,伏在马背上如丧家之犬般的身影。
他胯下的战马似乎也察觉到异样,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萧凌云眼底深处,最后一点温度褪尽,只余下彻骨的寒冰与一丝不祥的预感。
那身影,即使隔着风沙与血污,也依稀可辨。
“是萧天赐?”
萧凌云眉头紧锁,前方百丈处,那个踉跄的身影正挣扎着扑向瀚海关方向。
他翻身下马,一步步走向那个狼狈不堪的身影,玄铁甲靴踩在沙地上发出沉重而规律的闷响。
五百精骑无声地左右散开,形成一道半弧形的包围圈,破蛮刀的寒光在夕阳余晖下连成一片冷冽的刀锋之墙,肃杀之气弥漫开来。
“萧天赐!”萧凌云的声音像冰锥刺破风沙,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来。”
蜷缩在地的身影猛地一颤,如同被鞭子抽中,缓缓抬起头。
昔日趾高气扬的小侯爷此刻状若丧家之犬,发髻散乱,脸上混合着干涸的血污、泪痕与沙砾。
唯有那双眼睛里,仍残存着一丝扭曲的怨毒与不甘。
“萧凌云——”
他嘶哑地挤出声音,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盯着萧凌云,咬牙切齿。
“你把我害得好惨啊!都是你——都是你害的!”
萧凌云不怒反笑,那笑声里却无半分暖意,目光如鹰隼般锁定他,仿佛要洞穿萧天赐灵魂深处的卑劣。
“萧天赐,到了此刻,你还想玩栽赃诬陷那一套?!”
“我方才尽剿妖蛮黑沙部落,你这幅丧家之犬的模样与我何干?收起你那套把戏,滚出我的瀚海关!”
萧天赐避开那锐利得仿佛能剥皮剜骨的目光,干裂的嘴唇哆嗦着:
“关你何事?若非……若非你没引走大芒山蛮祝的主力,我三万大军……怎会全军覆没!”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和疯狂的推诮。
“萧凌云都是你害的!你必须负起责任,护我周全!否则我父侯定不饶你!”
“大芒山?三万大军?!”萧凌云目光陡然锐利如电,心中不安的预感瞬间化作惊涛骇浪。
他向前猛地逼近一步,甲胄关节碰撞发出金铁交鸣。
“你怎知我率军剿杀黑沙部落?!谁告诉你黑沙遇袭?!你带三万大军去大芒山所为何事?!如今蛮祝大军在哪里?!”
他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每一句都敲在要害。
“萧天赐,你究竟都干了什么蠢事?!说!”
他每问一句,萧天赐便如同被抽了一鞭子,踉跄后退一步,脸色由最初的怨毒涨红迅速转为死灰。
周围的将士们低声议论起来,看向他的眼神从最初的错愕,迅速变为浓烈的鄙夷与愤怒。
谁都知道这位小侯爷的嚣张跋扈,不可一世。
如今这般模样,必是闯下了泼天大祸!
“我……我怎知你打得那么快!”
萧天赐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手指颤抖地指向萧凌云,声音尖利。
“是你害我算错了蛮祝的兵力!他根本没分兵去黑沙,整整十万大军都在大芒山等着我!都是你的错!”
陈平再也按捺不住,双目赤红,跨前一步厉声喝道:“荒谬!荒谬绝伦!首席奔袭黑沙,正是要引蛇出洞,调虎离山!”
“你若在太平关或瀚海按兵不动,静待战机,岂会落入蛮祝陷阱?!分明是你贪功冒进,自寻死路!”
“住口!”萧天赐猛地转头瞪向陈平,眼底血丝狰狞,色厉内荏:“本世子面前,哪轮得到你这粗鄙武夫插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
他转向萧凌云,仿佛找到了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厉声控诉:“萧凌云!若非你急功近利,急于清扫黑沙,蛮祝怎会不分兵守护?我三万精锐,全是被你的冒进害死的!你要负责!”
这番颠倒黑白,无耻之尤的言语,令众将士一片哗然,怒火在每个人胸中燃烧。
萧凌云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眉宇间凝结的煞气如同实质,压得周围空气都仿佛凝固。
他素知萧天赐骄狂,却未料其竟能卑劣至此,将麾下三万将士惨死的滔天罪责如此轻巧地推诿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