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在山坳里噼啪作响,火星子窜到半空又簌簌落回,将众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山石上,像群张牙舞爪的怪物。
秦千风坐在一块平整的青石上,林婉儿正用浸了温水的帕子替他擦拭掌心。
方才那缕金焰虽已熄灭,皮肤下却还泛着细密的红,像被烫过的珊瑚。\"疼吗?\"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火上的烟,指尖却在触到他腕间脉搏时顿住——那跳动里裹着某种她从未听过的韵律,沉稳中带着远古的轰鸣。
\"不疼。\"秦千风望着跳跃的火苗,喉结动了动。
他能清晰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在苏醒,像沉在深潭底的古钟被轻轻叩响,震得血脉都跟着发颤。
母亲临终前的眼神突然浮上来:她攥着他的手,指腹还沾着熬药的药渍,说\"阿风要好好活着\"时,眼角的泪落在他手背上,比寻常的热。
那时他以为是病中的恍惚,现在却觉得,那泪里浸着太多没说出口的话。
\"《龙渊残卷》里确实有记载。\"墨流苏的声音像古灯里的灯芯,嘶啦一声划破寂静。
他怀里的古籍泛着青灰色,书页间飘出几缕黑雾,在半空聚成模糊的龙形。
众人的动作都顿住了——青鸢正要用匕首刮龙鳞上的焦黑,刀尖离鳞甲半寸突然定住;洛清音刚要把丹药收进玉瓶,指尖捏着的丹丸在月光下晃了晃。
\"旧神与龙族共生契约......\"墨流苏翻页的手背上浮起青紫色的血管,\"他们共享天地权柄,龙提供力量,神赐予寿命。
可后来契约毁于背叛——具体是谁背叛,残卷里没写。\"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古灯里的黑雾被震散,又缓缓聚成更小的龙形。
\"所以这小子身上的龙纹,是契约的残痕?\"青鸢的匕首\"当\"地扎进旁边的树干,震得松针簌簌往下掉。
她歪头盯着秦千风锁骨处若隐若现的纹路,眉峰挑得老高,\"北境秘境里的龙碑我都摸过,没这种纹路。
倒像......\"她突然噤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鞭。
洛清音从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地图,展开时能闻到淡淡樟木香。\"龙骨山。\"她的指尖点在地图右上角的红点上,\"那里埋着最后一批远古龙族的遗骸,龙息渗进山石,连草木都带着龙鳞的纹路。
如果千风的血脉真与龙族有关,那里应该有答案。\"她抬头时,丹宗圣女的温婉里添了几分果决,\"我师父曾说,龙骨山的龙墓里藏着解开血脉之谜的钥匙。\"
秦千风望着地图上蜿蜒的线条,喉咙发紧。
他想起方才与苍龙对峙时,那畜生看他龙纹的眼神——像是见了鬼,又像是见了旧识。\"我不想再等。\"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山风还凉,\"每次力量觉醒都像被人攥着脖子往深水里按,我得自己把绳子割断。\"他转头看向林婉儿,后者正把药箱扣上,铜锁\"咔嗒\"一声,\"婉儿,如果害怕......\"
\"怕什么?\"林婉儿打断他,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背上的红痕,\"在高尔村时你被野狗追,我都敢拿药杵砸狗脑袋。\"她笑起来时,眼角还带着方才的泪痕,\"你去哪,我就背药箱去哪。\"
青鸢突然甩了甩银鞭,鞭梢在半空炸响。\"我先去探路。\"她扯下一片龙鳞收进怀里,转身时发尾扫过篝火,\"龙骨山那片林子我熟,但若有埋伏......\"她没说完,银鞭在掌心转了个花,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余松涛声里一句模糊的\"等我信号\"。
剩下三人围着火堆,气氛突然沉得像压了块石头。
墨流苏的古灯开始缓缓上浮,照着地图上的路径;洛清音取出三支香点燃,插在石缝里,青烟打着旋儿往东北方飘——那是青鸢去的方向。
秦千风摸出胸口的玉佩,月光下,龙纹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亮。
母亲把这玉塞给他时,他才七岁,哭着说\"娘别走\",她却只是用沾着药渍的手替他擦眼泪:\"这玉能保你平安。\"现在他终于信了——或许不止平安,还有答案。
后半夜的风带着湿意。
秦千风正借着古灯看地图,忽然听见林婉儿轻唤:\"千风,看那边。\"他抬头,只见山坳入口处闪过一道银光——是青鸢的银鞭。
她的衣襟沾着草屑,脸色比夜色还沉:\"有暗哨。\"她甩下腰间的皮囊,里面滚出几枚青铜令牌,刻着扭曲的蛇形纹路,\"归墟盟的标记。
我在北境见过类似的,专盯血脉觉醒者。\"
\"他们怎么知道千风的事?\"林婉儿的手按在药箱上,指节发白。
\"可能从苍龙那里漏了风声。\"洛清音捏碎一枚令牌,粉末里飘出腥甜的血气,\"龙族的血能引动血脉共鸣,方才那一战,动静太大。\"
秦千风盯着地上的令牌,心跳突然加快。
他想起融合三焰时,那股力量像突然睁开了眼,在天地间吼了一嗓子——或许从那时起,就有人盯上他了。\"设局。\"他突然说,\"用我的气息做诱饵。\"他解开领口,龙纹在火光里显形,\"他们要抓的是血脉觉醒者,我站在明处,你们藏在暗处。\"
林婉儿刚要反驳,洛清音已按住她的手:\"这是最有效的办法。\"她从药箱里取出一枚药丸塞进秦千风嘴里,\"含着,能掩盖你现在的气息波动,但三柱香后失效。\"
青鸢把银鞭缠在臂上,冲墨流苏点头:\"我守左边,你右边。\"墨流苏的古灯分出三盏小灯,分别飘向三个方向,灯芯里的黑雾凝成尖刺状。
秦千风站在山坳中央,背对着篝火。
夜雾不知何时漫了上来,沾在他睫毛上,像落了层霜。
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两下,第三下时——
\"嗖!\"
三支淬毒的短箭破空而来,目标正是他咽喉。
秦千风侧身翻滚,后背撞在山石上,疼得倒抽冷气。
与此同时,青鸢的银鞭如灵蛇出洞,卷住最左边的刺客脚踝;墨流苏的古灯黑雾骤涨,将右边的刺客困成茧;洛清音抛出三枚火丸,正中中间刺客的手腕,短箭当啷落地。
\"留活口!\"秦千风抹了把嘴角的血,冲林婉儿喊。
林婉儿早解下药箱里的麻沸散,扬手撒出一片白雾。
三个刺客踉跄两步,栽进雾里。
审讯在篝火旁进行。
中间那个刺客最年轻,脸上还带着未褪的青茬,被捆在树干上时,膝盖一直在抖。\"说,归墟盟为什么抓我?\"秦千风捏着他的下巴,龙纹在掌心亮起,刺客的瞳孔瞬间收缩——那是见了天敌的恐惧。
\"我们...我们只听首领的。\"刺客的声音发颤,\"首领说,旧神纪元要回来了,需要...需要纯血的容器。
您这样的...是最好的......\"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渗出黑血,\"不...不对,我不该说的......\"
秦千风心里警铃大作。
他松开手后退两步,只见刺客的皮肤开始鼓胀,血管里爬满青黑的纹路。\"自爆!\"洛清音大喊一声,甩出三张符纸封在刺客四周。
但已经晚了——
\"轰!\"
气浪掀翻了篝火,火星子劈头盖脸落下来。
林婉儿扑过去护住秦千风,后背被碎石划得火辣辣地疼。
待烟尘散去,树干只剩半截焦黑的木桩,刺客的位置躺着一块玉简,表面刻着与秦千风玉佩上相似的龙纹。
洛清音捡起玉简,输入灵力。
一行血字在半空浮现:\"真正的宿命,藏在龙之心。\"
山风卷着夜雾涌进山坳,众人的衣角猎猎作响。
秦千风盯着那行字,喉结动了动。
龙之心...他想起母亲临终前的释然,想起苍龙逃走前的震惊,想起体内那股逐渐清晰的古老韵律。
\"天亮就出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地图,褶皱处被火星烧了个小洞,\"去龙骨山。\"
林婉儿替他拍掉肩上的灰,药箱里的瓷瓶叮当作响。
青鸢重新缠好银鞭,目光扫过山坳外的雾色——那里的雾比别处更浓,像块蒙着纱的幕布,看不清后面藏着什么。
墨流苏的古灯突然转向东方,灯芯里的黑雾凝成箭头状。
\"雾要起了。\"洛清音望着天际泛起的鱼肚白,轻声说。
秦千风握紧玉佩,能感觉到龙纹隔着玉抵着掌心,烫得惊人。
他望着远处漫上来的雾,那雾浓得像能把人吞进去,却又在他注视下缓缓分开一条路——仿佛在指引,又仿佛在等待。
真正的宿命,藏在龙之心。
而龙之心的入口,就在那片迷雾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