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懒洋洋地铺在同福客栈大堂的地板上,空气里浮动着李大嘴刚出炉的葱花饼香气,混着一点吕秀才手中线装书的陈旧墨味。
阿楚盘腿坐在长凳上,指尖在虚空中轻快地点划,一片淡蓝色的光幕悬浮在她面前,上面流水般滑过密密麻麻的文字。
“宝宝们早上好呀!新的一天,同福直播间准时上线咯!”阿楚的声音清脆得像颗刚掉进玉盘的珠子,她对着空气——实则是对着那些无形的观众——做了个飞吻的动作,“猜猜今天李大嘴师傅给我们准备了啥惊喜?提示:香飘十里,隔壁小孩馋哭啦!”
旁边的晏辰正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一个巴掌大的银色圆盘,闻言抬起头,嘴角噙着笑意,顺手捻起阿楚鬓边一缕不老实的碎发,轻轻别到她耳后。
“我家阿楚的胃,怕是比这同福客栈还难填满。”他语气宠溺,带着点调侃。
阿楚立刻嘟起嘴,扭头在晏辰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那还不是你惯的!老板大人~”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惹得晏辰低笑出声,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
“哗擦!”白敬琪的声音带着少年人的咋呼从后院方向传来,伴随着几声闷响和吕青橙清脆的喝斥:“白敬琪!你又拿你爹的弹珠当靶子!惊涛骇浪——” 后面的话被白展堂一声无奈的“葵花点穴手!”给截断了,世界瞬间清净。
郭芙蓉坐在柜台后,头也不抬地拨拉着算盘珠子:“排山倒海!” 这声纯粹是条件反射,算是对后院噪音的抗议。
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那副厚厚的圆眼镜,从他那本《论语新解》里抬起头,忧心忡忡:“芙妹,慎言,慎言啊!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
“得了吧秀才,你那套子曰在这儿不好使!”莫小贝翘着二郎腿坐在楼梯扶手上,指尖把玩着一缕内力凝聚的、近乎实质的淡红色气旋,内力之浑厚让空气都微微扭曲。
吕青柠则坐在她旁边,小脸严肃地盯着手里的ipad屏幕,防辐射眼镜片反射着番茄免费小说页面的光,嘴里念念有词:“真相只有一个……这个密室手法太老套了。”
佟湘玉扶着额头,倚在柜台边,一脸的生无可恋:“额滴神啊……这一大早的,鸡飞狗跳,房梁都要震塌咧!展堂!管管你儿子!”
白展堂身形一闪,已从后院回来,搓着手赔笑:“掌柜的,管了管了,这不刚点住嘛……”
铁蛋和傻妞这对金属璧人安静地立在阿楚和晏辰身后,铁蛋那拟真度极高的脸上带着一丝“看破红尘”的机器式微笑,傻妞则微微歪头,似乎在分析着这充满烟火气的混乱场景背后的逻辑。
正说着,门口的光线陡然一暗。
一个身影几乎是扑跌着撞了进来,沉重地摔在门槛内的青砖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整个喧闹的客栈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
来人挣扎着撑起上半身。
他身上穿着一件褪色得近乎发灰的青色官袍,前胸后背的补子图案模糊不清,边缘磨损得厉害,袖口和下摆都沾满了泥泞。
他头上戴着一顶同样破旧、帽翅歪斜的乌纱帽,几缕花白的头发狼狈地散落出来。
一张清癯的脸庞上刻满了风霜和难以言喻的疲惫,嘴唇干裂,唯有一双眼睛,虽布满血丝,却透着一股子不肯熄灭的执拗光亮,此刻正直勾勾地望向阿楚面前那片悬浮的、正对着他的蓝色光幕——那是直播间的全息投影界面。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抬起一只沾满泥污、微微颤抖的手,竟直直地指向那片光幕,仿佛穿透了无形的屏障,指向了光幕另一端千千万万的“家人们”。
“冤魂……是冤魂托梦!”他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凄厉和绝望,“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漕运司库那十三条冤魂,夜夜在黄泉路上哭嚎!他们……他们求大人重审!重审三年前那桩惊天动地的漕银失窃案啊!苍天有眼,终叫我施世纶寻得此处……寻得一处……能昭雪沉冤之地!”
他喊得声嘶力竭,每一个字都像从肺腑深处呕出,饱含着血泪。
喊完最后一个字,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晃了晃,几乎再次瘫软下去,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那片光幕,充满了孤注一掷的恳求。
客栈里瞬间鸦雀无声。
连李大嘴都忘了翻动锅里的饼,葱花饼焦糊的气味悄悄弥漫开。
【我的天!这谁?戏精上身?】
【这官袍……清朝的?品级好像还不低?】
【施世纶?这名字好熟!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施青天’?】
【冤魂托梦?漕银失窃?信息量太大我cpU烧了!】
【主播快问问!这剧本够刺激!】
蓝色的光幕上,弹幕瞬间爆炸,如同开了闸的洪水,全是惊诧、猜测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
“施世纶?”吕秀才第一个从震惊中回过神,他猛地放下书,扶了扶眼镜,凑近几步仔细打量地上的落魄官员,“莫不是那位断案如神、有‘江南第一清官’之称的施不全施大人?” 他的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激动。
佟湘玉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额滴个神啊!真是施青天?快!展堂,无双,快扶大人起来!看茶!”
白展堂和祝无双几乎是同时闪身过去,一左一右,轻巧地将施世纶搀扶到最近的一张长凳上坐好。
祝无双动作麻利地倒了一杯热茶:“施大人,您先喝口水,缓一缓,放着我来照顾您。”
施世纶接过茶杯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感激地对祝无双点了点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又瞟向那片依旧在疯狂滚动的蓝色光幕,眼中带着一丝茫然和探寻。
阿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震动,她站起身,走到施世纶面前,语气尽量放得柔和:“施大人,您刚才说……冤魂托梦?重审漕银失窃案?还有,您怎么知道我们这儿……能帮您?”
她指了指那片光幕,“您刚才是在跟‘家人们’说话?”
施世纶喝了几口热茶,气息稍平,他放下杯子,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种混杂着困惑和坚定的神情。
“是……是的。”他艰难地开口,声音依旧沙哑,“施某自蒙冤罢官,流落江湖,心中郁结难解,夜不能寐。昨夜……昨夜恍惚入梦,梦中诸多面目模糊、浑身湿透之人,围着我哀哭,言道沉冤三载,尸骨难安。他们……他们只说‘去那同福之地,寻那光怪陆离之镜,或有一线生机’。醒来后,施某只觉此地名号异常清晰,便……便凭着一点冥冥中的指引,寻来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客栈里一张张或好奇或关切的脸,最后又落回光幕,“至于那‘家人们’……施某不知是何方神圣,只是梦中冤魂似有提及,称其能作见证,能传公义,故才……才贸然相呼。不知……”
他看向阿楚,“此物……便是那‘光怪陆离之镜’?”
“噗嗤!”郭芙蓉没忍住笑出了声,赶紧捂住嘴。
吕青柠推了推她的防辐射眼镜,小大人似的评价:“光怪陆离之镜?这描述……还挺贴切。真相往往需要多棱镜折射。”
“施大人,”晏辰走上前,姿态温文尔雅,声音沉稳,“此物名为‘直播’,能将此地景象声音,实时传递至万里之外千千万万的人眼前。”
“您刚才所言,已被他们听到。”
“您说冤魂托梦,恳请重审三年前漕银失窃案,可有……凭证?” 晏辰的目光锐利起来,清官断案也需证据,空口无凭,直播间里千千万万双眼睛看着,这道理他懂。
“凭证?”施世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和激动,他猛地挺直了佝偻的背脊,枯瘦的手颤抖着伸向自己那件破旧官袍的内襟,动作急切,甚至带着点不顾一切的意味,“有!有!施某纵使落魄至此,此物……此物也从未离身!”
他的手指在衣襟内摸索着,布料摩擦发出窸窣的声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手上。
白展堂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小半步,隐隐护在佟湘玉身前。
邢捕头和燕小六也挤到了前面,邢捕头眯着眼,燕小六的手习惯性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来了来了!关键证据要出现了!】
【赌五毛钱是血书!】
【会不会是藏宝图?】
【施青天这表情……感觉东西比命还重要啊!】
弹幕刷得飞起,充满了紧张的期待。
施世纶的手终于从内襟里抽了出来。
他摊开掌心,里面赫然是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但边缘已磨损毛糙、浸染着深褐色污迹的纸张。
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其中一张,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蝇头小楷,墨迹洇染,依稀可见“漕银”、“库吏”、“监守自盗”、“沉冤莫白”等字眼,落款处是十几个歪歪扭扭、带着血指印的名字。
而另一张纸展开后,里面竟包裹着一小锭银子!
那银子成色极好,官制式样,只是边缘沾着几处同样深褐发黑、早已干涸凝固的污渍,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此乃十三条库吏联名血书,控诉漕运总督赫硕色构陷栽赃,杀人灭口!”施世纶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带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血书和银锭,“而这锭银子,便是当年失窃的库银!是其中一位库吏,临死前……临死前拼死从现场带出,辗转托人交予施某的证物!上面沾着的……是他们的血啊!”
悲愤绝望的气息瞬间弥漫了整个客栈。
郭芙蓉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佟湘玉脸色苍白,喃喃着:“额滴神啊……十三条人命……”
连平时咋咋呼呼的白敬琪和吕青橙都安静下来,小脸上满是震惊。
“老板,老板娘。”一直沉默观察的铁蛋突然开口,他的电子眼闪烁着细微的红光,聚焦在施世纶手中的血书和银锭上,“目标物品扫描分析完毕。纸张材质、墨迹成分、银锭成色及表面微量附着物年代分析,高度符合晚清同治时期特征。血样残留物dNA……呃,精血之痕,确为人血,且至少来自三个不同个体。初步判断,物品真实性……极高。”
铁蛋的机械音平静无波,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千层浪。
【卧槽!铁蛋大佬认证了!是真的!】
【血书!带血的库银!这特么太惨了!】
【赫硕色?这名字一听就不是好人!】
【施青天真的背着天大冤屈啊!同福客栈快帮帮他!】
弹幕彻底炸锅,同情和愤怒的情绪几乎要溢出光幕。
“岂有此理!”郭芙蓉猛地一拍桌子,柳眉倒竖,“排山倒海!” 纯粹是气得无处发泄。
吕秀才赶紧拉住她:“芙妹!冷静!子曰……”
“子曾经曰过个头啊!”郭芙蓉甩开他的手,指着施世纶手中的证物,“十三条人命!十三条啊!就为了一库银子?这狗官!我郭芙蓉最恨这种草菅人命的狗官!”
施世纶看着激愤的众人,看着那蓝色光幕上飞速滚动的文字,浑浊的老泪终于滚落下来,滴在手中那沉甸甸的血证之上。
“诸位……诸位义士……‘家人们’……施某,叩谢了!”他挣扎着就要起身下拜,被白展堂和祝无双连忙扶住。
“大人不必如此!”阿楚连忙道,她也被这沉重的证据压得心头沉甸甸,“您刚才说,案发现场是……密室消失?银子怎么丢的?能详细说说吗?也许……我们这儿有人能帮您琢磨琢磨。”
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飘向了正推着眼镜、小脸绷紧、盯着血书和银锭若有所思的吕青柠。
施世纶用袖子擦了把泪,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开始讲述那桩压在他心头三年的悬案:“那夜,风雨交加。漕运总督府银库,乃重兵把守之地,库门三道精钢巨锁,钥匙由总督赫硕色、库大使及守备千总三人分别掌管,缺一不可。库房四壁乃巨石砌成,屋顶覆瓦,地下铺青石,绝无暗道可能。库内白银,整整二十万两,分装百箱,堆放齐整。当夜值守的,便是这联名血书上的十三位库吏……”
他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将众人带入那个风雨飘摇、杀机四伏的夜晚。
讲到十三位库吏如何被诬陷为监守自盗,如何被严刑拷打,如何在狱中写下血书,如何含恨而死,讲到那唯一一锭被带出的、染血的库银……客栈里弥漫着沉重的悲愤。
连李大嘴都忘了锅里的饼,任由焦糊味越来越浓。
“……现场勘察,三道巨锁完好无损,库房墙壁、屋顶、地面均无破坏痕迹。库内除了散落一地的空箱,再无其他线索。仿佛那二十万两白银,就在那铜墙铁壁、重兵环伺的库房中,凭空……蒸发了。”施世纶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发白,“此案最终被定为库吏监守自盗,卷款潜逃未遂,畏罪自尽或被同伙灭口。施某据理力争,反被诬陷收受库吏贿赂,意图包庇,最终……落得个罢官免职,流落江湖的下场。若非这血书和这锭银子,若非昨夜冤魂托梦……施某……施某死不瞑目!”
“密室消失?二十万两白银?”莫小贝指尖的内力气旋无声消散,她皱起眉,“这手法……听着有点耳熟?但又不完全像……”
“密室消失?”吕青柠猛地从楼梯扶手上跳了下来,防辐射眼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发现了新大陆的探险家,“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施大人,您确定库房墙壁、屋顶、地面都完好无损?连老鼠洞都没有?”
施世纶肯定地点头:“绝无可能!库房建造时便是按最坚固的军械库标准,每一块石头都严丝合缝,地面青石厚达尺许,屋顶亦是双层巨木覆瓦,且有兵丁日夜在屋顶巡逻。若有破坏,绝难逃过守卫眼睛。”
“锁呢?三道锁,钥匙在三个人手里?”吕青柠追问,小脸严肃得像个小教授。
“正是。总督赫硕色掌管最外层锁钥,库大使掌管中层,守备千总掌管内层锁钥。三人素来不和,绝无串通可能。且案发当晚,三人皆有不在场证明,钥匙也从未离身。”施世纶详细解释。
吕青柠背着小手,在堂中踱起步来,嘴里念念有词:“三道锁……三人保管……无破坏痕迹……二十万两白银……凭空消失……”
她忽然停住脚步,猛地抬头,眼镜片闪过一道睿智的光:“真相往往只有一个!它没有消失,它只是……被忽略了!铁蛋叔!”
“在,青柠小姐。”铁蛋应声。
“帮我!全息投影,一比一还原施大人描述的晚清漕运总督府银库结构!重点:库房位置、守卫巡逻路线、三道门锁位置、内部空间布局、百箱白银堆放方式!要快!”吕青柠语速飞快,带着不容置疑的指挥气势。
“指令接收。数据建模中……晚清建筑风格库……漕运总督府规制数据载入……银库标准尺寸载入……建模完成。”铁蛋的电子眼红光稳定闪烁。
只见他抬起一只手,掌心向上,一道柔和的蓝光投射而出,瞬间在客栈大堂中央的空地上,构建出一个极其精细、栩栩如生的半透明三维立体模型!
青砖灰瓦的总督府建筑群拔地而起,核心位置一座格外坚固的石砌库房清晰可见。
库房大门上三道金光闪闪的巨锁标记分外醒目。
库房内部,一百个同样由蓝光构成的箱子整齐堆叠着。
库房周围,还有代表守卫巡逻路线的红色光点在沿着固定路径移动。
“哇哦!”白敬琪张大了嘴。
郭芙蓉也忘了生气,好奇地凑近看:“这玩意儿……比说书的画的地图强多了!”
【青柠女神上线了!全息投影666!】
【这技术力!跪了!】
【福尔摩柠!冲鸭!】
【快分析!银子怎么没的?】
弹幕再次被高科技震撼刷屏。
吕青柠像个小将军,走到全息投影中央,指着库房模型:“施大人,您看,这是不是您记忆中的银库?”
施世纶看着这纤毫毕现、连砖缝都清晰可见的模型,激动得连连点头:“是!是!分毫不差!神乎其技!神乎其技啊!”
“好!”吕青柠小手一挥,“现在,让我们回到案发当晚,风雨交加的时刻。”
随着她的话音,铁蛋操控投影,库房周围的景象瞬间暗了下来,模拟出风雨效果,还伴随着隐隐的雷声风声。
“守卫在巡逻……”代表守卫的红点沿着路线移动。
“三道巨锁,完好无损。”吕青柠指着门锁位置。
“库内白银……嗯?”她绕着内部堆叠的银箱模型转圈,小眉头越皱越紧,“堆叠方式……有问题!”
众人屏息凝神,连佟湘玉都忘了心疼可能被弄坏的地板(虽然只是光),伸长了脖子看。
“施大人,您刚才说,白银是分装百箱堆放整齐?”吕青柠问。
“是。”
“整齐?怎么个整齐法?是像这样平铺一层,还是……叠罗汉?”吕青柠比划着。
施世纶仔细回想:“因库房高阔,为节省地方,是……叠放起来的。约莫……五六层高。”
“这就对了!”吕青柠猛地一拍手,小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她指着投影中堆叠的箱子,“问题就出在‘叠放’上!密室消失的谜底,就在这‘叠放’二字之中!”
她正要详细解释,异变陡生!
“哗擦!这玩意儿真带劲!”一直好奇凑在旁边、研究全息投影边缘光晕的白敬琪,不知怎么摆弄了一下他腰间那把锃亮的真左轮手枪(枪里自然是空的)。
也许是看得太入神,也许是少年人手欠,他下意识地模仿着西部片牛仔的动作,手指勾着扳机护圈,潇洒地转了个枪花。
就在枪口随着转动,划过半空,无意间指向那悬浮在半空、装着带血库银证物的小木盒(傻妞刚找来给施世纶放证物用的)时——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客栈的宁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吓得浑身一哆嗦。
白敬琪自己也懵了,保持着转枪的姿势僵在原地,小脸煞白——他忘了今天早上跟他爹练完枪后,习惯性地往弹巢里压了一颗真子弹!
刚才那潇洒一转,枪口对准证物盒的瞬间,扳机鬼使神差地被他的手指蹭到了!
那颗灼热的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傻妞手中捧着的那个小木盒!
“轰——哗啦啦!!!”
木盒瞬间被狂暴的动能撕得粉碎!
里面那锭作为关键证物的、沉重的带血库银,被子弹狠狠击中,虽然没有碎裂,却被巨大的冲击力猛地炸飞出去,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地撞在了堆叠在墙角、李大嘴准备中午用来做大锅菜的……一摞高高的、擦得锃亮的崭新锡制汤盆上!
连锁反应开始了!
“哐当!哐啷啷啷——!!!”
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沉重的银锭撞翻了最顶上的汤盆,汤盆砸向下一个,下一个再砸向下一个……金属撞击的刺耳噪音如同爆豆般疯狂炸响!
数十个大小不一的锡盆、铜盆、铁锅,稀里哗啦地从高处滚落、碰撞、弹跳,如同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场狂暴的金属风暴,劈头盖脸地砸向大堂中猝不及防的众人!
“额滴个神啊——!!!”佟湘玉的尖叫瞬间拔高八度,破了音。
“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邢捕头抱头鼠窜,差点撞翻桌子。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燕小六下意识地拔刀乱挥,想把飞来的锅打掉,结果一刀劈在桌角上,木屑纷飞。
“排山倒海!”郭芙蓉完全是应激反应,双掌一推,一股劲风扫出,倒是把飞向她面门的两个汤盆凌空拍飞,但其中一个打着旋儿飞向了吕秀才。
“芙妹小心!”吕秀才吓得眼镜都歪了,慌忙去拉郭芙蓉。
“葵花点穴手!”白展堂身影如电,瞬间点飞了几个砸向佟湘玉和莫小贝的锅,但金属风暴太密集了。
“哗擦!”白敬琪终于反应过来自己闯了大祸,看着漫天飞舞的锅碗瓢盆,吓得呆若木鸡。
“惊涛骇浪!”吕青橙小脸一绷,娇小的身影腾空而起,双掌连环拍出,掌风呼啸,将砸向她和白敬琪的几个盆子拍得变形倒飞。
“放着我来!”祝无双身形灵动,施展轻功在桌椅间穿梭,试图接住下落的盆子,但数量太多,手忙脚乱。
莫小贝冷哼一声,站在原地动都没动,周身内力鼓荡,形成一个无形的气旋,飞近她的锅盆像撞上了棉花墙,软绵绵地掉落在地。
吕青柠则反应极快地缩到了铁蛋身后:“铁蛋叔!护驾!”
阿楚和晏辰也是猝不及防。
晏辰下意识地将阿楚往怀里一带,转身用后背挡住飞溅的碎片。
一个滚烫的(刚从灶上拿下来准备添水的)小铜壶呼啸着朝阿楚的后脑飞来!
晏辰瞳孔一缩!
“危险!”傻妞清冷的机械音响起。
只见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比闪电还快,瞬间出现在阿楚身后,正是铁蛋!
他那只合金手臂快得留下残影,精准无比地凌空一抓!
“噌!”
五指如铁钳,牢牢扣住了滚烫壶柄!
灼热的铜壶在他掌心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一缕白烟。
铁蛋面不改色,手臂稳如磐石。
“老板娘,没事吧?”铁蛋转头,电子眼关切地扫描阿楚。
“没……没事!”阿楚惊魂未定,从晏辰怀里探出头,看着铁蛋手里还冒着烟的铜壶,又看看一片狼藉、满地滚动的锅盆、破碎的桌椅板凳、以及惊魂未定的众人,哭笑不得,“这……这比动作大片还刺激啊!”
【卧槽卧槽卧槽!炸了炸了!】
【白敬琪你个熊孩子!左轮走火???】
【漫天飞锅!年度最佳喜剧场面预定!】
【铁蛋大佬徒手抓沸壶!男友力mAx!】
【傻妞:放着我来!(物理版)】
【小郭的排山倒海打飞了锅!秀才差点被误伤!笑死!】
【青橙的惊涛掌用来打盆!大材小用啊!】
【小贝女神!内力护体!淡定!】
【邢捕头:亲娘,仕途终结者!】
【燕小六:二舅姥爷我对不起你!桌子先走一步!】
蓝色的全息弹幕像疯了一样滚动,全是震惊、吐槽和捕捉到的各种搞笑瞬间。
施世纶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鸡飞狗跳、锅碗瓢盆齐飞的混乱场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份差点被气流吹走的血书,完全忘了悲愤,只剩下一脸的茫然和荒诞——这“同福之地”……果然“光怪陆离”得超乎想象!
“白!敬!琪——!!!” 佟湘玉的怒吼如同河东狮吼,瞬间盖过了所有金属碰撞的余音。
她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呆若木鸡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连标志性的陕西腔都吼得字正腔圆,“你个败家玩意儿!你……你知不知道这些新盆新锅多贵?!还有这桌子!这凳子!额滴个神啊!房顶!房顶都让你给震下灰来了!修!全要修!这得多少银子啊!三百两!起码三百两!!”
她痛心疾首地指着天花板上簌簌落下的灰尘,感觉心都在滴血。
白敬琪被他娘吼得一哆嗦,小脸垮了下来,手里的左轮像烫手山芋一样赶紧插回枪套,小声嘟囔:“哗擦……我又不是故意的……谁知道它走火了……”
他求助似的看向他爹白展堂。
白展堂也是头皮发麻,赶紧上前一步,脸上堆起尴尬的笑:“掌柜的,掌柜的,消消气!孩子……孩子不是故意的!手滑,纯属手滑!你看这……”
他环顾一片狼藉,“损失……损失我赔!从我工钱里扣!扣!扣双倍!”
“赔?你赔得起吗?!”佟湘玉不依不饶,心疼地看着地上变形的锅盆,“这可是李大嘴托人从京城带来的上好锡器!还有这榆木桌子!榆木的!结实着呢!现在被小六一刀劈掉个角!”
她狠狠瞪了一眼还在心疼自己刀口的燕小六。
燕小六脖子一缩:“佟掌柜,我……我那是为了打锅!谁想到锅没打着……”
“亲娘咧!”邢捕头拍着胸脯,一脸后怕,“这可比抓江洋大盗刺激多了!差点就因公殉职……呸呸呸!差点就影响仕途了!”
混乱之中,吕青柠已经从铁蛋身后钻了出来,小脸上不见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兴奋光芒。
她根本没理会周围的鸡飞狗跳,眼睛死死盯着那锭被子弹击中后、此刻静静躺在墙角一堆变形锅盆里的库银。
“铁蛋叔!傻妞姐!快!把银子拿过来!还有地上那些碎片!所有碎片!特别是刚才装银子的木盒碎片!快!”她急切地指挥着,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铁蛋和傻妞立刻行动。
铁蛋大步流星走过去,弯腰小心地拾起那锭依旧沉甸甸、但边缘被子弹擦出明显凹痕和灼烧痕迹的库银。
傻妞则像一阵风,身影在狼藉的地面快速移动,纤长的手指精准地捡拾起每一片散落的木盒碎片,动作快得留下残影。
【青柠发现了什么?】
【快看银子!好像有东西!】
【子弹打穿了盒子?露出了秘密?】
【福尔摩柠的眼神!有戏!】
弹幕敏锐地捕捉到了吕青柠的异常。
铁蛋将银锭递给吕青柠。
吕青柠没有立刻去接,而是凑近傻妞捡回来的、最大的一块木盒底板碎片。
那碎片上,沾着一些银锭上的深褐色污渍,但在被子弹撕裂的边缘处,在新鲜木茬的对比下,似乎……颜色有极其细微的差异?
“傻妞姐,高光谱扫描!聚焦盒子碎片边缘,特别是沾着‘血迹’和银锭接触面的地方!”吕青柠下令,小脸绷得紧紧的。
“是。”傻妞的电子眼亮起,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扫描光束笼罩了那块碎片。
“扫描分析中……成分比对……木质纤维……微量金属残留……有机附着物……比对数据库……” 几秒钟后,傻妞平静地汇报:“青柠小姐,发现异常。附着于木盒底部的深褐色物质,与银锭边缘接触面沾染的深褐色物质,在成分上存在显着差异。木盒底部物质检测到朱砂(hgS)、虫胶、松烟墨及微量动物胶成分,符合古代伪造血书常用混合物特征。而银锭接触面沾染物,确为人血残留。”
“果然!”吕青柠猛地一拍手,眼中精光爆射!
她这才接过铁蛋手中的银锭,仔细查看那被子弹擦出的新鲜凹痕,又用手指在凹痕边缘用力蹭了蹭,放到鼻尖闻了闻。
“施大人!”吕青柠转向一脸茫然加震惊的施世纶,举起手中的银锭,声音清脆有力,带着洞悉真相的自信,“这锭银子,确实是库银!但它上面沾的‘血’,大部分是假的!是后来伪造涂抹上去的!只有边缘这一小部分,才是真正沾染的、微量的、来自当年库吏的血迹!这血书……也是伪造的!”
“什么?!”施世纶如遭雷击,猛地站起来,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伪……伪造?不可能!这……这是库吏临死前托人……”
“大人!”吕青柠打断他,语速飞快,“您刚才说,十三条库吏联名血书?十三条人命?您再仔细看看这血书上的名字!还有这指印!”
她把血书和银锭并排放在一张还算完好的桌子上,招呼众人,“大家看!”
众人顾不上收拾残局,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吕青柠指着血书上那些歪歪扭扭的名字和指印:“你们看,这十几个名字的笔迹,虽然故意写得歪斜颤抖,但运笔的力道、转折的习惯、字与字之间的间距……仔细看,是不是有种奇怪的……一致性?还有这些指印!大小、纹路、用力方向……几乎一模一样!这绝不可能是十三个不同的人在极度恐惧和痛苦下分别按出来的!这血书,从头到尾,都是同一个人伪造的!”
施世纶扑到桌前,颤抖着双手捧起血书,凑到眼前,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那些名字和指印,越看,他的脸色越是灰败,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他之前被巨大的冤屈和悲愤冲昏了头脑,加上这证物是“临死托付”,从未如此冷静、如此细致地去审视过细节!
此刻在吕青柠的点拨下,那些被忽略的、刻意模仿的破绽,如同丑陋的疤痕,一点点暴露出来!
“是……是……老夫……老夫糊涂啊!”施世纶发出一声悲怆至极的哀鸣,踉跄后退,若非白展堂眼疾手快扶住,几乎瘫倒在地。
三年支撑他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巨大的绝望和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大人先别急!”吕青柠却显得异常冷静,她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智慧的光芒,“伪造血书和假血,恰恰暴露了真正的凶手!他想用这‘十三条冤魂’的悲情来坐实库吏监守自盗的罪名,同时把水搅浑,让您这位清官也深陷其中!但他忽略了两点!”
她竖起一根小手指:“第一,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铁蛋叔和傻妞姐的科技,就是照妖镜!”
她又竖起第二根手指:“第二,他太贪心了!他想一石二鸟,既除掉库吏灭口,又除掉您这位可能查出真相的清官!所以他伪造了指向库吏‘冤屈’的假证据,让您深信不疑,成为他计划的一部分!这反而暴露了他的核心目的——掩盖白银真正的去向!那么,谁最怕您查?谁最希望库吏和您都背上罪名?”
吕青柠的目光如同利箭,射向全息投影中那座漕运总督府模型的核心位置。
答案,呼之欲出!
“赫硕色!”施世纶猛地抬头,眼中燃烧起熊熊的怒火和刻骨的恨意,“是他!一定是他!只有他!他才有能力伪造这些,他才有动机构陷老夫!他才是监守自盗、杀人灭口的元凶!”
三年积压的悲愤,此刻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宣泄口!
“但是……”施世纶的激动很快又被巨大的无力感取代,他痛苦地闭上眼,“就算知道是他……密室消失……那二十万两白银……没有实证,如何扳倒他?他位高权重……”
“谁说没有实证?”吕青柠嘴角勾起一抹狡黠又自信的笑容,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刚才白敬琪这一枪,虽然差点把客栈拆了,但也歪打正着,帮了我们大忙!”
众人一愣,连还在心疼银子的佟湘玉都看了过来。
吕青柠拿起那锭库银,指着上面被子弹擦出的新鲜凹痕:“施大人,您刚才说,白银是分装百箱叠放整齐的。那么,正常情况下,一锭库银,会放在箱子的什么位置?”
施世纶下意识地回答:“自然是……整齐码放在箱子底部或中部,除非箱子倾倒……”
“没错!”吕青柠打了个响指,“那么,请铁蛋叔,把刚才傻妞姐收集到的、所有被子弹打碎的木盒碎片,还有被银锭撞飞的锅盆碎片……全部进行三维扫描!立刻建模还原它们被击飞前的瞬间状态和受力轨迹!”
“指令接收。碎片扫描中……空间位置捕捉……动量轨迹逆向推演……建模开始……”铁蛋的电子眼高速闪烁。
傻妞配合地将收集到的所有碎片放在空地上。
只见蓝色的全息投影再次亮起,如同倒放的录像。
漫天飞舞的碎片开始逆着重力,飞速地回溯、聚拢!
变形的锅盆恢复原状,飞回墙角原位。
粉碎的木盒碎片如同被无形的手拼接,迅速还原成那个小木盒的形状。
最后,那锭库银沿着一条清晰的轨迹,倒飞回来,稳稳地、精准地嵌入了木盒底板的……一个极其隐蔽的、只有指甲盖大小、深度约半寸的方形凹槽之中!
那个凹槽,正好位于木盒底板的中心偏后位置,位置刁钻,若非被子弹巨大的力量将银锭炸飞,若非木盒被彻底击碎露出底板,平时银锭放在里面,根本发现不了!
“看!”吕青柠指着投影中,银锭嵌入凹槽的定格画面,声音带着洞穿迷雾的兴奋,“这才是关键!这锭银子,根本不是随意存放的!它被藏在这个特制的凹槽里!这说明什么?说明它根本就不是从失窃的银箱里‘散落’出来的!它是被有心人,特意藏起来的!目的,就是为了日后作为‘库吏偷盗’的‘证物’!而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总督府银库的箱子上做这种手脚的人……”
“……只有负责管理银库的库大使!赫硕色的心腹!”施世纶失声叫道,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猛地看向那堆碎片,“那木盒……那木盒莫非……”
“没错!”吕青柠点头,小脸放光,“这木盒的木材纹理、榫卯结构、漆料成分,经过傻妞姐扫描分析,与晚清江南官造器物库中,专供漕运总督府库大使一级官吏使用的制式文具盒高度吻合!这根本不是库吏能有的东西!它就是库大使的!这锭银子,就是库大使自己放进去的!他伪造了现场,偷藏了这锭银子,又伪造了血书和假血,最后将这‘证物’‘托付’给您,就是要坐实库吏的罪名,同时将您引入歧途,成为扳倒赫硕色的障碍!”
所有的线索瞬间贯通!
密室消失的谜题也迎刃而解!
根本没有什么鬼魅搬运!
白银从未离开库房!
赫硕色和库大使监守自盗,利用职权,在清点前就暗中转移了白银(可能是通过夹带、分批运出等手段,对于掌管钥匙和库房的他们来说,并非不可能),然后伪造了“库吏监守自盗,银子神秘消失”的现场,并残忍杀害所有知情库吏灭口!
最后,为了彻底堵死翻案的可能,他们伪造了指向库吏“冤屈”的假证据,利用施世纶的清名和执着,将这“冤案”做成铁案,甚至反过来构陷施世纶!
“好一个一石三鸟!好狠毒的计策!”晏辰沉声道,眼中也带着寒意。
“亲娘咧!这比戏文里唱的还阴险!”邢捕头听得后背发凉。
“替我问候他主治大夫!”吕青橙气呼呼地挥了挥小拳头。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推了推眼镜,做了个柯南的标准手势,小脸上满是破案后的得意。
施世纶颤抖着,再次捧起那份被证明是伪造的血书,又看看那锭藏在特制凹槽里的库银,老泪纵横。
但这一次,泪水洗刷的不再是绝望,而是三年沉冤得雪的狂喜和明悟!
他猛地转身,对着阿楚面前那片蓝色的全息光幕,对着光幕另一端见证了一切的“家人们”,对着同福客栈里所有帮助他揭露真相的人,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明白了!老夫全都明白了!”施世纶的声音哽咽却洪亮,充满了新生的力量,“是贪婪构陷!是栽赃嫁祸!是贼喊捉贼!三年沉冤,今朝得雪!非是鬼神之力,乃是人心之明镜!是诸位义士,是这‘同福之地’,是这‘光怪陆离之镜’后的万千公义之心,还了老夫清白,更还了那十三条枉死之人一个公道!施世纶……叩谢大恩!”
说罢,他竟撩起破旧的官袍前襟,就要行跪拜大礼。
“使不得!施大人快快请起!”阿楚和晏辰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搀住。
“大人折煞我等了!”白展堂也赶紧说道。
佟湘玉看着激动不已的施世纶,又看看满地狼藉,叹了口气,陕西腔里带着点无奈和释然:“唉,罢了罢了!额滴神啊,虽然这损失……是大了点,但能帮施青天洗刷冤屈,额这客栈……砸得值咧!”
她挥挥手,一副“老娘认了”的豪迈模样。
施世纶直起身,抹去泪水,郑重地从怀中摸索出一个同样破旧、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蓝色粗布小布袋,解开系绳,里面是几块成色一般的碎银子和一些铜钱。
“佟掌柜,施某身无长物,流落至此,唯有这点微薄俸禄……杯水车薪,难抵损失之万一,权当……权当一点心意,务必收下!” 他将布袋不容拒绝地塞到佟湘玉手里。
佟湘玉掂量着那轻飘飘的布袋,再看看施世纶身上破旧的官袍和清瘦的面容,心里那点心疼瞬间被更大的酸涩取代。
“施大人!您这是干啥!快拿回去!您这……您这以后还得盘缠呢!额不能要!” 她要把袋子塞回去。
“掌柜的!”施世纶按住她的手,眼神坚定,“施某为官一世,清贫半生,所求不过无愧于心。今日客栈损失因我而起,若不能稍作补偿,施某心中难安,便是回了我的时空,也寝食难安!请务必收下!否则,施某无颜再踏出此门!”
他语气斩钉截铁,带着清官特有的执拗。
佟湘玉看着他眼中的坚持,又看看手里的布袋,最终叹了口气:“唉……行吧行吧!额收下咧!展堂!快数数……呃,快帮施大人收好心意!”
她把袋子丢给白展堂,转过头,小声嘀咕,“额滴神,这点银子……够买俩盆不?”
白展堂接过袋子,哭笑不得。
施世纶见佟湘玉收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笑容。
他再次整了整那身破旧却挺直的官袍,扶正了头上的乌纱帽,对着客栈众人,对着那片蓝色的光幕,郑重地抱拳一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诸位义士,‘家人们’,施世纶就此别过!沉冤已雪,前路虽遥,然吾心光明,再无挂碍!愿诸位安康顺遂,愿此地……永存此间浩然正气!”
他的目光扫过阿楚、晏辰、铁蛋、傻妞、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莫小贝、吕青柠、吕青橙、白敬琪、李大嘴、祝无双、邢捕头、燕小六……每一张脸,都带着温暖的笑意和祝福。
阳光透过客栈敞开的大门,斜斜地照在他身上,那身褪色的官袍仿佛被镀上了一层淡金,虽破旧,却挺直如松,带着洗尽铅华的澄澈。
施世纶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这片带给他新生与公义的“同福之地”,再无疑虑,再无悲愤,只有一片朗朗晴空般的释然与坚定。
他转过身,迈开步子,挺直腰背,一步一步,沉稳而有力地踏出了同福客栈的大门。
那略显佝偻却异常挺拔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门外熙攘的七侠镇长街之中,消失不见。
客栈里安静了一瞬。
看着那空荡荡的门口,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锅盆碎片、桌椅残骸、子弹壳),再看看彼此,不知是谁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哗擦!总算走了!吓死我了!”白敬琪拍着胸脯,心有余悸。
“排山倒海!”郭芙蓉对着空气挥了挥拳头,这次是纯粹的放松。
“亲娘咧,”邢捕头摸着下巴,“这施大人……回去能扳倒那总督不?”
“替我照顾好我二舅姥爷!”燕小六吹了声口哨,算是总结。
“额滴神啊……”佟湘玉看着白展堂手里那轻飘飘的钱袋,又看看满目疮痍,最终一挥手,陕西腔里带着劫后余生的豁达,“李大嘴!收拾收拾!准备开张!今儿中午……大锅菜就用那些没摔坏的盆!将就一下咧!”
众人哄笑起来,开始七手八脚地收拾残局。
吕青柠宝贝似的收起那份伪造的血书和那锭关键银锭(连同那个带凹槽的底板碎片),准备作为“教学案例”。
铁蛋和傻妞默默开始帮忙修复桌椅。
阿楚重新调整好悬浮的直播设备,晏辰则含笑看着这烟火气十足又温暖无比的一幕。
蓝色的全息光幕上,弹幕依旧在滚动,带着轻松、感慨和意犹未尽:
【施大人一路走好!回去干翻狗官!】
【青柠女神yyds!推理太精彩了!】
【密室消失之谜原来是这样!涨知识了!】
【白敬琪:论拆家,我才是同福第一!】
【小郭的排山倒海打飞锅名场面get!】
【佟掌柜:虽然亏了钱,但咱格局打开了!】
【求铁蛋傻妞出个拆解赫硕色攻略!】
【下次穿越者啥时候来?板凳瓜子已备好!】
就在这片喧闹而温暖的氛围中,那片蓝色的光幕中央,忽然缓缓浮现出四行龙飞凤舞、闪着金光的诗句,将所有的喧嚣、破案的智慧、荒诞的意外和人间的温情,都浓缩其中:
【古今奇案一锅炖,漕银化作爆米花。清官两袖穿云去,客栈笑塌三重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