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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福客栈那扇被无数武林人士推开过、此刻依旧敞开的榆木门框里,一个脑袋猛地探了进来,伴随着白敬琪标志性的、带着耍帅不成功反而差点被门楣磕到脑门的惊叫。

整个大堂瞬间安静下来,食客忘了嚼花生米,算盘珠子停在郭芙蓉指尖,连后院隐约传来的大嘴炒菜哐当声都像被掐断了线。

这脑袋——姑且称之为头颅的主人——缓缓移步进来。

这位“神仙”可真够跌份儿的。

一身……姑且算衣裳的东西,碧沉沉如同初春最嫩的竹叶汁染的旧棉布,但衣料早已失去了原本挺括的模样,软塌塌皱巴巴挂在身上。

细长的身躯瘦得让吕秀才看了都觉得自己有几分富态,一头头发更是让人不忍直视:灰不溜秋夹杂着干草般的枯黄,凌乱地纠结缠绕,顶在头上,活像经历了一场由疯鸟主持建造、中途还遭遇了狂风暴雨洗礼的灾难性巢穴。

一张脸,皱纹深得能夹死不小心路过的蠓虫,皮肤干枯得如同冬天阳光下暴晒了三天的橘子皮,皱巴巴、深深浅浅的沟壑肆意纵横。

最扎眼的,是那两只眼睛,浑浊不堪,眼白发黄,却偏偏死死盯住了大堂中央一张桌子上的东西,那浑浊的黄眼仁里骤然爆发出饿狼瞧见肥羊似的、能把人戳出两个窟窿的精光。

那发光物,是阿楚那部边框闪着幽蓝光芒的卫星联网直充手机,它正悠闲地躺在桌面,开着直播间,清晰无比的画面正对着门的方向,把这位不速之客从发梢到脚底板一丝不落地传送给了【家人们】——这是阿楚对他们直播间一千六百多万活跃观众的统一爱称。

她正翘着二郎腿,托着腮,饶有兴致地研究着这个闯入者的形象管理究竟是如何彻底失败的。

“我的!我的宝贝!”瘦竹竿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咕噜声,突然爆发出极其洪亮刺耳、与其干瘪身形完全不符的尖啸,整个人饿虎扑食般朝着桌子猛扑过来。

那动作之迅捷,力量之猛恶,带起一股陈年的、混杂着潮湿泥土与朽烂枯叶的腥风,吹得离门口最近、正抱着“七侠镇最佳捕快”锦旗的邢捕头一个踉跄,差点把怀里的荣誉甩进盛糖醋排骨的盘子。

“哎呀我去!这位老爷子上辈子饿殍投胎的?这么猛?”李大嘴端着一盘刚出锅还滋滋冒油的手撕包菜跑出来看热闹,惊得下巴差点磕在盘子上。

“唰!”

手机屏幕前,一道墨绿色身影如疾风中的劲竹闪现,劲节十八公稳稳落在了凌空子和手机桌之间,双臂张开,一堵人墙瞬间立起。

这位倒显出了几分“精”样,腰板挺得比店里的承重柱子还直,一脸苦口婆心的无奈:

“凌空子!醒醒!那是人家姑娘家的!不是咱们‘灵枢宝鉴盘’!丢了几百年的玩意儿,你见着块发光的就当宝?!咱这老年痴呆能不能悠着点发?”

“宝鉴盘!就是宝鉴盘!”凌空子根本不听劝,浑浊的黄眼珠死死锁定十八公身后桌子上那块发着诱惑光芒的幽蓝铁片,整个人狂躁地跳脚,枯枝般的手指疯狂地隔空抓挠,“还我!老劲节!你敢藏我的宝贝?!我要用‘洞虚竹芒’戳你三百六十个窟窿眼儿!”

一股凌厉却又显得外强中干的无形气劲从他指尖迸射,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尖锐竹签,歪歪扭扭地撞向十八公的后腰。

“咚!”

那点可怜的“竹芒”撞在劲节十八公纹丝不动的后背上,跟拿绣花针去扎老牛皮似的,连个印儿都没留下,顶多把他墨绿色袍子下摆戳得轻轻晃了一晃。

十八公嘴角往下狠狠一撇,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戳我?省省你那点扎竹蜻蜓的力气吧!几百年前就戳不穿老夫这身老竹皮了,丢人丢到人间客栈来了!”

两人堵在门口,一个狂躁撕扯如同护食的老猢狲,一个沉稳抵御仿佛扛着千斤顶的老松树,碧绿与墨绿的袍袖翻飞纠缠,破风呼呼作响,场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直播间弹幕瞬间引爆,【家人们】的快乐如同开了闸的洪水:

【哈哈哈哈哈!老年痴呆竹子精为爱(手机)疯狂!】

【白敬琪那句“哗擦”堪称今日最佳弹幕!小爷威武!】

【邢捕头怀里那锦旗还在吗?不会被当抹布了吧?】

【这位劲节爷爷挺厚道啊,给个五星好评!】

“额滴神啊!”佟湘玉心疼地看着被两位老神仙(疑似)的脚风扫到、正顺着桌面滴溜溜滚向桌沿的一坛上等女儿红,肉疼得直拍大腿,“这是额珍藏的三十年陈酿!不是你们的‘洞虚’、‘宝鉴’!老白!救酒!”

白展堂的身影早如一道白色流云,嗖地一下就飘到了桌边,两根手指稳稳夹住快要掉落的酒坛边缘,身法快到在原地留下淡淡的残影。

女儿红安然无恙地悬浮在离桌面一寸的空中。

白展堂另一只手还不忘潇洒地拢了拢鬓角不存在的碎发:“掌柜的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有我在,酒坛子…呃…包括什么盘啊宝鉴啊,一个都不会少!”

那厢凌空子还在和十八公较劲。

突然,客栈角落里那个一直被众人忽略的灰袍瘦老头——拂云叟,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从那张偏僻的桌子后缓缓站起身来,动作僵硬缓慢,带着一种腐朽木器移动时的嘎吱声,干枯得只剩下一层皮包裹着骨节的手掌,朝着凌空子后背的方向,慢悠悠地伸了过去,像是要去拂开一块挡住视线的薄纱。

“小心!”吕青柠倏地推了推鼻梁上的圆眼镜,小脸绷得紧紧的,指尖精准地戳向拂云叟,“他想偷袭!”

然而,拂云叟那只枯手伸到一半,目标却诡异地猛地向下一沉!

凌空子和劲节十八公正角力得厉害,根本没料到老友下盘不稳。

只听“噗通”一声轻响,拂云叟那只干枯如风化枯枝的手,无比精准地、轻轻地拂过了凌空子膝盖后方某个极其刁钻的位置。

“哎唷——!”

刚刚还跟个斗鸡似的凌空子猝不及防,支撑腿一软,一个屁墩儿向后狠狠坐倒。

他重心失衡,带着全身力道猛地向后倒去,后脑勺直挺挺瞄准了后面正死死护着他、怕他撞墙的劲节十八公的鼻梁!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瞬间响彻大堂。

伴随着这声响的,是劲节十八公惊天动地的闷哼:“呜嗷——!!”

墨绿色袍子的壮硕老头疼得眼前金星乱冒,条件反射地松开钳制凌空子的手臂,两只蒲扇般的大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瞬间变得通红的鼻子,鼻梁肉眼可见地塌下去一小块,鲜红温热的血滴从指缝里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卧槽!老年痴呆内讧实录!】

【拂云叟:听说要打架?我先来个平地摔!】

【劲节十八公:终究是我承受了所有!】

【快看劲节爷爷的鼻子哈哈哈哈像不像捏塌了的熟柿子!】

【小柠妹妹观察力王者!给你大拇哥!】

凌空子摔得七荤八素,更让他痛心疾首的是他那魂牵梦萦的“灵枢宝鉴盘”还安然无恙地在别人桌子上发光!

他摔在地上,痛得龇牙咧嘴还不忘朝着桌子方向抓挠:“宝鉴!宝贝啊——!”

阿楚终于看够了这场活宝戏,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拿起桌上那部引发一切混乱的手机,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点,退出主界面,屏幕瞬间黑了,直播间画面消失。

她眨眨眼,一脸“哎呀真是拿你没办法”的俏皮:

“老神仙,冷静,深呼吸!再闹下去,别说‘宝鉴盘’,你这老骨头都得摔碎在咱同福客栈当地板砖啦!”

她随手把息屏的手机揣进百宝囊似的战术马甲口袋里。

“这…这…”凌空子眼睁睁看着发光物消失在阿楚口袋里,像是被抽走了魂,浑浊的老眼迷茫地瞪得老大,手指指着阿楚的口袋哆嗦着,嘴巴开合几下,硬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仿佛他那老年痴呆的大脑被眼前这姑娘变魔术般的举动彻底干宕机了。

他坐在地上,一身破烂碧袍沾满了灰尘,顶着一脑袋疯狂鸟窝,塌陷的鼻梁配合着迷茫的眼神,活脱脱一个从哪家精神病院篱笆墙里漏出来的痴呆老病号。

弹幕更是狂潮汹涌:

【阿楚姐收宝贝这动作简直行云流水!专业防抢一百年!】

【凌空子:我的光呢?我那么大一个发光宝贝呢?!一脸怀疑竹生.jpg】

【哈哈哈哈求老竹子此刻心理阴影面积!】

【劲节爷爷流鼻血的样子像极了在cos被门夹过的桃!】

【小柠妹子是福尔摩柠!推理小达人!】

“好嘞老板!烧烤模式启动!全息配菜加载!”铁蛋应了一声,脸上那憨厚笑容丝毫没变,但两个眼珠子里猛地各自射出一道蓝幽幽的光束,迅速在大堂中央那片狼藉边缘的空地上投影出一整套极其复杂精密的烧烤装备虚影。

他对着光束中一个闪烁的红色按钮,毫不犹豫伸出了他那银亮亮的机械手指。

“滋——!”

一道极其细微却炽烈得令人心悸的蓝白色电弧,如同液态的闪电,瞬间从铁蛋指尖迸射而出,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投影里那个悬浮的、投影出来的全息红椒!

噗的一声轻响,全息红椒竟然应声变成了实体!

那饱满红润的椒体在电弧的包裹下,瞬间表面碳化焦黑,空气中猛地炸开一股浓烈的、混杂着焦糊与鲜辣的诱人香气!

“哗擦!牛逼!”白敬琪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差点把手里把玩的一颗花生米扔嘴里。

“亲娘诶!这影儿也能变真哒?!”邢捕头抱着他那差点沾上菜汤的锦旗,嘴巴张得能塞进俩煮鸡蛋。

吕秀才使劲扶了扶他那厚如酒瓶底的眼镜,脸都快贴到那悬浮着的、正滋滋冒着香气的红椒上了,嘴里结结巴巴:“奇哉!奇哉!观……观此妙术,方知器…器用亦可通玄啊!”

被摔得晕头转向的凌空子,还有鼻子疼得龇牙咧嘴的劲节十八公,以及那个呆立原地似乎想不明白刚才自己干了什么的拂云叟,三张老树皮似的老脸,齐刷刷地被那炽热的电光和诱人的香气吸引了过去,脸上的表情从混沌痛苦迅速过渡成了同款的痴呆和馋涎欲滴。

那香味霸道无比,像是有无数只小手在挠着他们沉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食欲心弦。

劲节十八公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地吸了吸鼻子,居然连鼻血都忘了流:

“啥…啥味儿啊?这么勾人魂魄?”

铁蛋咧嘴一笑,憨厚的表情配上指尖跳跃的电弧有种诡异的萌感:“嘿嘿,祖传核能小烧烤!科技改变生活,能量滋养身心!咱老板娘有令,请三位爷爷品鉴一二!”

他说着,指尖电弧如同灵蛇般舞动,滋啦啦不断响起,那些投影出来的青椒、茄子片、香菇串…纷纷在耀眼又有点惊悚的蓝白光中化虚为实,并且瞬间完成了外表焦化的过程,油亮的辣椒油被电弧溅射,兹兹地在空中爆开小油花。

空气中各种烧烤香气分子剧烈碰撞融合,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足以让任何理智生物放弃抵抗的美食洪流。

“快!快收住内力!”晏辰反应快得如同本能,几乎在傻妞声音落下的瞬间就低吼出来,同时闪电般将旁边一张实木长凳掀翻竖起挡在自己和阿楚面前。

傻妞更是干脆,双臂一震,银亮的表层瞬间覆盖上一层蜂窝状的柔韧分子护盾,一个矮身精准地挡在了佟湘玉和那坛差点被波及的女儿红前面。

迟了!

莫小贝周身空气仿佛被无形的狂暴力量瞬间抽空,形成一个可怕的短暂真空漩涡!

紧接着,远比之前对付凌空子时恐怖十倍不止的森寒飓风轰然炸开!

“吼——!”

那已经不是人的咆哮,更像是从九幽黄泉爬出来的魔神挣脱了所有束缚!

纯粹的、如同亿万年冰川底层玄冰凝成的森寒罡风,裹挟着无坚不摧的毁灭意志,以莫小贝为中心,呈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冲击波,朝着四面八方无差别地、狂暴地炸裂、席卷!

“轰——!!!”

首先倒霉的是劲节十八公。

他墨绿色的袍子如同风中的破布条般被瞬间撕扯,整个人像只被狠狠踢出去的破麻袋,呜咽都没来得及发出,就斜斜地飞了出去,砰地一声重重撞在大堂角落里结实的实木柜台边缘。

“咔嚓……哗啦……”那承载了同福客栈无数欢声笑语和算盘珠声的柜面应声裂开几道大口子。

十八公魁梧的身躯贴着柜台慢慢滑落,软倒在地,额头撞出老大一个青包,显然已经陷入昏迷,鼻血倒是不流了——被冻住了。

“哎哟我的亲娘啊!仕途!额的仕途!额下个月的退休金啊!”邢捕头眼睁睁看着他的老伙计、那面写着“七侠镇最佳捕快”的荣誉锦旗,被那股寒气擦着边扫了一下,只听刺啦一声布帛撕裂的脆响,锦旗瞬间被冻成了硬邦邦的冰片,紧接着碎裂成好几块冰碴子,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邢捕头心胆俱裂,抱着仅存的锦旗杆子,看着自己仕途的象征就这么碎了,疼得捶胸顿足。

而那股冲击波的边缘,不偏不倚,正好扫过了铁蛋投射在全息弹幕系统旁边的一个辅助能量节点!

那节点正在兢兢业业地维持着直播间半空漂浮的巨大、清晰弹幕墙。

“滋啦啦——噼啪!”

刺耳的电流短路爆裂声炸响!

那片悬浮在空中的、被【家人们】文字实时填满的光影屏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所有的图像和文字瞬间剧烈扭曲、破碎!

无数跳跃的、乱码般的字符碎片如同破碎的星河崩塌,被那股毁灭性的寒气裹挟着,狂乱地四处飞溅消散!

“哗擦!我的高科技!”白敬琪怪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往后躲闪那些乱窜的字符光影。

【卧槽黑屏了?!发生了什么?!】

【声音还有!我听到了好恐怖的风声!】

【刚才弹幕墙爆炸了?小贝妹妹黑化了?!】

【救命!谁在现场吱个声啊!!】

“青柠!念!”白敬琪猛地吼出声,整个人像上了发条的兔子一样猛扑过去,飞快地抓住几枚金光闪闪、足有小孩巴掌大的特殊合金弹壳——那是阿楚用现代冶金技术偷偷给他特制的“破气弹”。

他手速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熟练地拉开左轮弹仓,将那几枚沉重的弹壳咔哒咔哒压进转轮,动作流畅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了少年耍帅本能的肃杀气。

“青橙!”同时开口的却是吕青柠。

小丫头一把拽住旁边同样看傻了的妹妹的胳膊,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惊慌,只有一种侦探发现关键线索的锐利和兴奋,“她右胸下三寸偏外侧!刚才那股阴风就是从那里泄出来的!像是被震开了一丝缝隙!‘寒髓玉心’的节点!那是唯一的弱点!”

她语速快得像打机关枪,小手指精准无比地戳向莫小贝右侧身体某个位置。

“啥?节点?哦哦!”郭芙蓉听得一懵,但马上反应过来,急吼吼地冲着已经摆开架势的小女儿喊,“小橙子!惊涛掌!朝你姐姐说的地方拍!”

“收到!娘!”吕青橙根本没时间细想,小丫头平时傻大胆,关键时刻绝不掉链子。

她深吸一口气,小胸脯鼓鼓的,胖乎乎的小脸上满是严肃认真,两只小手以一种与她年龄极不相符的庄重和力量感,合拢于胸腹之间,掌缘隐隐泛起一层淡蓝色的、如同深海暗涌般的光芒。

下一秒,双掌以一种简单至极却又势大力沉的姿势,隔着好几步远,朝着莫小贝右侧身体下方,猛地平推而出!

“惊——涛——掌——!”

稚嫩而清亮的童音在这一刻充满了爆发力!

那两道凝聚的、如深海旋涡般旋转压缩的掌力瞬间脱手,在空中陡然放大、扭曲,裹挟着刺耳的呼啸声,如同两条由万顷海水压缩凝聚而成的巨大蓝色蛟龙,咆哮着、翻滚着、带着粉碎一切的恐怖气势,精准无比地轰向莫小贝右胸下三寸的位置!

“呜呃——!”

那无懈可击的玄冰护罩被这精准打击撞得剧烈凹下去一大块!

莫小贝口中发出一声类似野兽被重锤砸中软肋的闷哼,那狂暴无边的寒流猛地凝滞了一瞬!

她整个身体随着那巨大的冲击力不由自主地向左后方踉跄了两大步,脚下坚硬的青石板竟被她踩得发出“咔嚓”一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周身那如同万年玄冰砌就的完美球形寒冰壁垒,如同投入巨石的脆弱湖面,从被击中的地方开始,发出密集得令人牙酸的龟裂声响,瞬间蔓延全身!

“喀嚓嚓——砰——!”

无数晶莹剔透、闪着幽蓝寒光的冰晶碎片如同爆炸般向四面八方激射!

漫天冰雾迷蒙中,那股恐怖绝伦的玄冰煞气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

大厅里刺骨的寒冷稍稍缓解。

莫小贝娇小的身体在冰雾中晃了一晃,周身那骇人的气势如潮水般褪去,猩红的瞳孔飞快地恢复清明,但更多的是巨大的迷茫和无措,像个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她看着一片狼藉、满地冰碴和碎木屑的大堂,看着角落里被撞烂的柜台、昏迷不醒的劲节十八公、抱着锦旗杆子痛心疾首的邢捕头、神色复杂的同福亲人们……

小丫头大大的眼睛里迅速积聚起水汽,瘪瘪嘴,还没哭出声,人已经像根软面条似的一歪,直挺挺朝着冰冷坚硬、布满碎冰渣的地面栽去。

“小贝!”

“放着我来!”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两道身影也同时扑出。

阿楚离得最近,一个干净利落的滑步上前,单腿跪地,张开双臂正好接住莫小贝软倒的上半身。

而祝无双的速度也快得像阵风,她人赶到时,手里已经闪电般叠好了一方厚厚的、干燥柔软的棉布汗巾,垫在阿楚臂弯里莫小贝后脑勺将落未落的位置。

莫小贝小小的、冰凉的身子软软地瘫在阿楚怀里,长长的睫毛紧闭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和安宁。

【吓死宝宝了!刚才是什么地狱级特效?】

【小贝妹妹倒下了?!阿楚姐接住了!没事吧?】

【刚才那个掌风……是青橙小妹妹拍的?牛啊!惊涛骇浪名不虚传!】

【青柠妹子神了!这推理分析能力!柯南附体吗?!】

【左轮小王子敬琪哥还没开枪呢?可惜了耍帅机会啊哈哈!】

“噗——哗啦!”

被掌风余波狠狠带了一下的凌空子,整个人就像一个被狂风从泥地里拔出来的大号老萝卜,双脚离地,以一种极其狼狈的、滚地葫芦的姿态,擦着满是竹屑的地板,骨碌碌滚了好几圈,砰一声撞在大堂另外一根柱子上才停下来,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

还不止他!

连一直傻愣愣站在旁边、似乎还在琢磨为什么自己轻轻一拂伙伴就摔了的拂云叟,瘦得像根豆芽菜的身子骨也被那强大的气流撕扯着,不受控制地噔噔噔连退好几步,一个不稳,啪叽就摔在地上,正巧压在他那只刚才“拂”倒过凌空子的倒霉枯手上,疼得他“啊唷”一声老树皮似的脸都皱成了苦瓜。

“疼死老夫了……我的老腰……”凌空子哼哼唧唧地扶着腰想从柱子边爬起来,那身破破烂烂的碧绿色袍子沾满了灰尘和竹屑,配上他那龇牙咧嘴的表情,活像个刚从古董垃圾堆里淘出来的残次品。

刚撑起半边身子,凌空子浑浊的老眼猛地一僵,整个动作彻底凝固了。

地上!

在他刚才被掌风吹得翻滚、撞柱子蹭掉的袍子下摆旁边,斜歪歪地躺着一个东西!

不是他幻想了几百年的“灵枢宝鉴盘”。

而是一块巴掌大的东西。

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玉非石,呈现出一种枯死的黄褐色,带着木头腐朽后的斑驳纹理,形状很不规则,边缘有些破碎的茬口。

上面刻着极其古老的象形符文,复杂深邃。

整块东西表面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和污垢,看起来土里土气,仿佛刚从某个深山老林的千年土堆里刨出来,还沾着蚯蚓的分泌物。

唯有中心位置,被强行抠挖掉了好大一块圆形的区域,留下一个边缘参差、深浅不一的浅坑——像是被人用蛮力生生挖走了一部分核心。

“呃……”凌空子那深如沟壑的皱纹骤然剧烈抖动起来,浑浊昏黄的老眼里仿佛瞬间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极其复杂的情绪剧烈冲击的漩涡:无尽的迷茫、难以置信的狂喜、深入骨髓的懊悔、一丝难以言喻的羞耻……然后统统被一种恍然大悟的巨大洪流所淹没!

“我…我我我……我居然……”他干瘪的嘴唇哆嗦着,手指发僵发硬,颤巍巍地指向地上那块被他当成垃圾、在记忆深处早已模糊了模样的枯朽木片,“是它?它就是……我的……我的‘灵枢宝鉴盘’?!”

那语气里的震惊和迟来的认知,仿佛活了几百年才第一次知道竹子其实是空心的一样荒谬。

“啊?”拂云叟也顾不上手上那点疼了,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脑袋凑近凌空子指着的那东西,使劲眯着他那双严重老花的眼睛辨认那上面的古老符文,又狐疑地看了看自己那件灰色袍子被蹭破磨光、露出了里面枯褐色竹皮的肩膀——颜色材质竟然差不多!

“呃?”他眨巴着昏花的老眼,脸上也是“我是谁我在哪这东西是什么鬼”的懵逼表情。

噗嗤!哗——

整个同福客栈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食客们拍着桌子笑得前仰后合,茶杯筷子掉了一地。

郭芙蓉指着那块破东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啊哈哈哈哈我的亲娘嘞!老神仙,找了大半天,把自己袍子当宝贝供起来啦?!”

吕秀才使劲揉着笑疼的肚子:“噫吁嚱!奇哉!古人云敝帚自珍,不曾想真乃竹…竹服自珍乎?”

劲节十八公幽幽醒来,揉着后脑勺的大包,一眼瞧见地上那玩意,再看看凌空子身上被扯得破破烂烂的袍子,再看看自己袍子被蹭掉一块露出的枯褐竹皮,魁梧的老头瞬间明白了一切。

“咚!”

一声闷响,劲节十八公那厚实得能当门板的巴掌,带着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的无语和怒火,重重地呼在了自己宽阔沧桑的脑门上!

“哎唷我勒个竹子祖宗喂!”这位壮硕老竹子精疼得呲牙咧嘴,发出的哀嚎比刚才被撞晕更惨烈,“凌空子你这千年老糊涂蛋!拂云叟你这眼神儿长脚底板上的老盲棍!合着咱们三个老东西,天天念着想着发疯闹腾的宝贝……就是……就是咱们自己身上最不值钱、快烂透的老竹皮刻的几个‘到此一游’?!”

他气得胡子眉毛都在抖,指着那破东西的手指都在发颤,“它哪点像‘盘’了?!啊?!它有个屁的‘灵枢’?!”

“噗——哈哈哈哈!”白展堂再也绷不住,直接笑趴在桌子上。

“额的滴神呐!”佟湘玉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缓过一口气,心疼地看着满地狼藉、裂开的柜台和碎冰渣,“这损失可大发了!额那三十年女儿红差点报销!还有额的柜台!额的酒旗!”

她看着邢捕头怀里只剩根光秃秃木杆的“七侠镇最佳捕快”锦旗,更肉疼了,“邢捕头你那锦旗算工伤不?找县衙能报销不?”

“哎呀亲娘啊!啥时候了还提报销!”邢捕头抱着光杆锦旗欲哭无泪,“我仕途的象征……都没啦!”

直播间在铁蛋的紧急修复下恢复了画面传输,刚好把劲节十八公扇自己脑门以及那块破竹皮的特写播了出去。

弹幕瞬间被巨大的问号、省略号和汹涌的“哈哈哈”彻底霸屏:

【??????】

【……………………………】

【哈哈哈哈哈我笑到头掉!】

【找了半天的神器……是自己身上的竹皮?!】

【所以仨老神仙这是……老年痴呆组团犯病?】

【劲节爷爷这巴掌扇得…感同身受地疼!】

【掌柜的心疼的声音我隔着屏幕都听见了!哈哈哈哈】

【嗐!小贝妹妹呢?咋样了?】

就在满堂爆笑几乎掀翻屋顶时,劲节十八公突然停住了揉脑门的手,那双蒲扇般大手猛地向地上一抓!

噗的一声,地上裂开的柜面板被无形气劲崩碎的几根寸许长的木刺被他抄在手里!

这老竹子眼神一厉,刚才那股子憨憨的懊恼和愤怒瞬息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磐石古藤般的沉凝气魄!

身形未动,右手却如同闪电般向后一抖!

“嗤嗤嗤嗤!”

数点细微却凝聚着磅礴妖力的翠绿寒星脱手而出!

带着尖锐刺耳的破空尖啸,速度之快,在空中几乎连成了一道道凝实的光线!

它们的轨迹并非直线,而是带着令人心悸的弧度和角度,仿佛拥有自我意识般,精准无比地同时刺向大厅不同角落!

那里,方才青橙的惊涛掌力和莫小贝爆碎的玄冰护罩交织碰撞后残留的几缕微弱气机还未完全散尽!

这些混乱的气息原本就像顽劣的种子,极易再度引燃未知的火星,成为埋在大厅里的隐患。

这些翠绿尖芒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瞬间捕捉到这些气息节点,“噗噗噗”几声轻响,如同小针戳破气球,精准无比地将每一缕微乎其微的混乱力量彻底湮灭!

“哼!”劲节十八公做完这一切才重重哼了一声,仿佛才出了一口闷气,“差点闹出人命的窟窿!该堵就得堵!”

他看向角落里被阿楚和无双护在棉布巾上、睡得小脸安详但呼吸均匀的莫小贝,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块破竹片和两个还处于认知崩塌、一脸痴呆的老伙计。

壮硕的老竹妖那沟壑纵横的老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名为“愧疚”的情绪,粗声粗气但明显放缓了语调对着佟湘玉道:“那个…掌柜的!那什么…酒钱!损失钱!还有那捕快兄弟的…什么精神损失象征钱!老夫…兄弟几个包了!包了!保证够数!”

他拍着自己厚实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

“还有我的鼻子!”他指着自己那块还有点塌陷、残留着血痕的宽厚鼻梁补充,颇有些委屈,“这账也得记他凌空子头上!”

“对对对!”拂云叟这时才好像彻底从地上那块破木片的震惊中回魂,那张枯槁的老脸努力挤出讨好的笑纹,赶紧帮腔,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包赔!必须包赔!要钱有钱,要仙气咱吐口仙气也行!”

他枯瘦的手紧张地在怀里摸索半天,竟摸出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布袋——那布袋看起来也像是某种极其古老坚韧的树叶所制,表面同样刻满了细密繁复的符文。

“一点‘清净仙茶’的残枝烂叶…不不不,是种子!种子!”拂云叟生怕人家嫌弃是垃圾,赶紧强调,小心翼翼地从破袋子里捻出几粒比芝麻还小、暗沉沉的、看上去毫无生机可言的褐灰色小颗粒,又抠抠搜搜掏了半天,摸出两颗灰扑扑、毫不起眼、表面布满了细小裂痕、颜色也黯淡发灰、仿佛在泥里埋了八百年的不知名干瘪种子。

“这些…不值钱玩意儿,”拂云叟语气有些讪讪,老脸有点微红,“给那入魔的女娃娃,还有…那几个受伤的小娃娃补补元气?就当是老夫兄弟几个…嗯…压惊赔礼!泡水煮汤都行!多少顶点仙气儿!能固本,能提神!”

凌空子也挣扎着爬起来,揉着老腰哼哼唧唧:“对对!这茶籽…虽破…可是咱山头最后剩下的几颗独苗了!省着喝…省着喝够用几十年!效果……咳咳……那指定是……凑合能用的!”

晏辰一直含笑看着这场闹剧的收尾。

他走到阿楚身边,小心地绕过她怀里沉睡的莫小贝坐下,看着三个老竹仙局促却又诚意满满地掏家底赔罪的样子,眼神温和明亮。

他拿起旁边铁蛋刚修好的、悬浮恢复正常的直播投影镜头,将镜头对准了三位老神仙和佟掌柜他们之间的和解画面,也照了照地上那块曾引发巨大风波的“灵枢宝鉴盘”残骸。

“好了,家人们,一场虚惊,源自遗忘,消于同福。”晏辰清朗温润的声音透过清晰的设备传遍直播间,带着温和的笑意和一丝感慨,“古老的生命有时也会迷路,但善意终能指引归途。咱们今天的‘仙魔大乱斗’,到这里也该圆满落幕了。三位仙长有了新的旅途,而咱们的同福客栈,故事永远在路上。家人们,下回见!”

镜头最后扫过客栈一片狼藉却处处透着生活暖意的景象:角落里铁蛋和傻妞正在利用核能小烤炉的余温温着汤水;邢捕头抱着他那根光杆锦旗杆子,虽然还是愁眉苦脸,但也接过祝无双递过来的一杯热茶抿了一口;白展堂扶着刚清理完冰碴累得扶着腰喘息的李大嘴;吕青柠拉着姐姐青橙,指着地上那块破竹皮似乎在讲着什么推理;秀才在郭芙蓉的帮助下,小心翼翼地用一块干净布把那几粒灰扑扑的种子和两颗干瘪的种子包起来……

弹幕彻底沸腾:

【暖暖的,很贴心!同福客栈是神仙收容所吧?】

【泪目了!这才是江湖啊!】

【掌柜的明天会不会盘算让神仙们赔多少银子?】

【邢捕头:求同款光杆锦旗链接!象征永不灭!】

【傻妞递茶好温柔!铁蛋烤炉暖人心!】

【秀才包种子那个虔诚劲儿笑死!当传家宝了吧?】

【敬琪青柠青橙这仨活宝互动我还能看一百年!】

【小贝妹妹快点好起来啊!】

晏辰微笑着对镜头挥手告别,直播间的巨大光屏无声地暗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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