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点子敲在同福客栈的瓦片上,噼啪作响,织成一片朦胧的湿气。
大堂里灯火通明,却驱不散那股子雨夜特有的、带着土腥气的凉意。
吕秀才扶了扶他那副厚厚的圆眼镜,对着手里捧着的《母猪产后护理三百问》正摇头晃脑,嘴里念念有词:“子曾经曰过,这母猪产后护理,关键在于通风保暖,饲料精粗搭配……”
郭芙蓉坐在柜台后,托着腮帮子,眼神放空,显然没听进去半个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算盘珠。
白展堂则紧张兮兮地拿块抹布,东擦擦西抹抹,眼睛时不时瞟向门外漆黑的雨幕,嘴里嘀咕:“亲娘咧,这鬼天气,可别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佟湘玉站在楼梯口,对着空气指指点点:“额滴神呀!敬琪!青橙!作业写完咧?一天到晚就知道疯跑!”
白敬琪和吕青橙两个小家伙,正缩在角落的桌子底下,借着桌布的掩护,头碰头地研究着什么,偶尔发出极力压低的窃笑。
就在这一片日常的、带着点雨夜慵懒的喧嚣里,那扇开着的客栈大门,阴影蠕动了一下。
一个身影,几乎是贴着门框滑了进来。
无声无息,像一片被风吹进来的湿透的叶子。
他个子不高,裹在一件洗得发白、样式古怪的深色布袍里,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衣角不断滴落,在门口的青砖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没有血色的白,嘴唇却透着一种不祥的深紫色。
他微微佝偻着背,低着头,但那双眼睛抬起来扫视客栈时,里面盛满了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和某种深不见底的恐惧。
他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重的闽南腔调,气息极其不稳:“叨…叨扰了…避…避个雨…”
这声音不大,却像冰锥子一样刺破了客栈里原有的氛围。
柜台后的郭芙蓉猛地回过神,职业性地堆起笑容:“哎哟,客官快请进!这雨下的,淋坏了吧?大嘴!快给这位客官倒碗热姜汤驱驱寒!”
李大嘴在厨房里遥遥应了一声。
佟湘玉也暂时放下了对儿女的“远程监控”,扭着腰走过来,带着她那标志性的、精打细算的热情:“就是就是,快进来坐!莫小贝!拿条干手巾来给这位客官擦擦!这鬼天气,额滴神呀,生意都没得做咧……”
一直缩在角落桌子底下的白敬琪和吕青橙也好奇地探出小脑袋,打量着这个奇怪的湿漉漉的客人。
“哗擦,这人脸色咋跟刷了墙腻子似的?”白敬琪小声嘀咕。
吕青柠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扶了扶鼻梁上那副造型奇特、镜片偶尔闪过微光的高科技眼镜,小脸严肃,低声说:“体温异常,瞳孔轻微扩散,体表有不明结晶物析出…初步判断,中毒或某种代谢紊乱。爹,这症状您那本《冤狱平反录》增补版里有记载吗?”她扭头问还在研究母猪的吕秀才。
吕秀才茫然地抬起头:“啊?哦!子曾经曰过,观其面色青紫,印堂发黑,此乃…”
他引经据典的“曰”还没出口,异变陡生!
站在门口那个自称避雨的怪人,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
他痛苦地弯下腰,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胸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艰涩的抽气声。
他那宽大的、湿透的袖口随着身体的抖动,簌簌地落下一些细小的、闪烁着微弱幽光的粉末状东西,像是某种极其细腻的鳞粉,在灯光下飘散开来,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腐朽草木和奇异甜香的怪味。
几乎就在那些粉末飘散的同一瞬间,一直安静侍立在阿楚和晏辰身后的铁蛋,那双电子眼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身体内部响起一阵急促而尖锐的蜂鸣警报!
“警报!警报!”铁蛋的合成音前所未有的凝重,瞬间盖过了客栈里所有的声音,“侦测到高浓度未知生物活性毒素!精神干扰性!气溶胶扩散!源头锁定:目标吴奇!数据库比对:高度吻合台湾民间传说核心人物——‘黑蛾仙’吴奇!威胁等级:极高!全员立即启动防护!”
“黑蛾仙?”晏辰的嬉笑瞬间冻结在脸上,眼神锐利如刀,反应快如闪电。
他一把将身边的阿楚拉向身后,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入自己那件看似普通的月白长衫内侧口袋。
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一层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能量薄膜瞬间从他指尖激发,迅速扩张,形成一个半球形的光罩,将他和阿楚、以及旁边的傻妞罩在其中。
光罩表面流光溢彩,将那些飘落的诡异鳞粉隔绝在外。
“老板好快!”傻妞赞了一句,动作也丝毫不慢。
她的双手在胸前快速虚点,空气中浮现出淡蓝色的光纹,瞬间构筑成一面结构复杂的光盾,护住了她身后的佟湘玉、吕青柠和郭芙蓉。
然而,铁蛋的警报和晏辰傻妞的防护动作虽快,终究快不过那无形无质、随着呼吸侵入的毒素。
那些闪烁着幽光的鳞粉如同活物,已经悄然弥漫了大半个客栈前厅。
中招了!
“咯咯咯——我的金鸡!我的下金蛋的宝贝鸡!别跑!别跑呀!”佟湘玉脸上的精明瞬间被一种痴迷的傻笑取代,她扭着腰,挥舞着双手,仿佛在追逐一只根本不存在的鸡,踩着完全不着调的秧歌步子在桌椅间穿梭,差点一头撞在柱子上。
“啊!芙妹!我的芙妹!你为何如此狠心!”另一边,吕秀才猛地丢开他那本宝贵的《母猪产后护理三百问》,一个饿虎扑食,紧紧抱住了旁边一根粗大的顶梁柱,把满是胡茬的脸贴在冰凉粗糙的木头上,深情款款地摩挲着,嘴里念着颠三倒四、惊世骇俗的台词:“哦!这光滑的触感!这坚韧的纹理!这…这沁人心脾的木香!比那‘子曾经曰过’更让我沉醉!芙妹!嫁给我吧!我吕轻侯发誓,此生定当如爱护这柱子一般爱护你,每日擦拭,绝不怠慢!待你年老色衰…不!待你如这古木般沉淀风华,我依然为你背诵《母猪产后护理》,可好?”
柜台后的郭芙蓉听得脸都绿了,又羞又气,差点一口气背过去:“吕轻侯!你个天杀的酸秀才!你抱的是柱子!柱子!老娘在这儿!你…你给老娘等着!排山倒…”她气昏了头,抬手就想发动招牌技能,可脑子一阵发晕,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扭曲变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白展堂本来想施展葵花点穴手去制止发疯的掌柜和秀才,结果手指刚抬到一半,自己却像被点了笑穴一样,完全不受控制地狂笑起来,眼泪鼻涕齐流,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直打滚,“哎哟喂!亲娘咧!哈哈哈!受不了了!太…太好笑了!哈哈…这…这影响仕途啊!哈哈哈!”他一边笑一边还不忘邢捕头的口头禅。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放着我来!”祝无双焦急地想上前扶他,却被丈夫龙傲天一把拉住。
龙傲天面色冷峻,周身隐隐有内力流转的波动,用带着浓重粤语腔的普通话低喝:“小心!毒粉!有古怪!”
莫小贝站在稍远些的楼梯口,小小的身体绷得笔直,眉头紧锁,一股沉凝浑厚的内力波动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抵抗着毒素的侵袭,但显然也承受着巨大压力,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哗擦!青橙你看!那柱子上开花了!七彩的!”白敬琪指着吕秀才抱着的柱子,一脸惊奇。
吕青橙小脸通红,眼神迷离:“敬琪哥…你…你头上有犄角!身后有尾巴!好…好可爱!比小贝姐姐做的糖人还可爱!”说着就要伸手去摸。
“都趴下!”龙傲天一声暴喝,内力勃发,试图震散空气中的毒素。
祝无双配合默契,身形闪动,试图将离吴奇最近的佟湘玉和吕秀才拖离危险区域。
“侦测到毒素持续扩散!精神干扰模式升级!傻妞,启动A型净化力场!”铁蛋的电子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他和傻妞背靠背站立,两人胸口的核心同时亮起炽白的光芒,两道无形的力场瞬间叠加张开,如同巨大的净化滤网,笼罩向整个大堂。
力场扫过之处,空气中飘散的幽光鳞粉被强行分解湮灭,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被力场重点照顾的佟湘玉动作猛地一僵,眼神恢复了一丝清明,茫然地看着自己扭秧歌的姿势:“额…额这是在做啥咧?”
那边狂笑的白展堂也像被掐住了脖子,笑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急促的喘息。
抱着柱子表白的吕秀才更是如受重击,触电般松开柱子,看着被自己蹭得发亮还沾了点口水的木头,再看看远处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嘎嘣响的郭芙蓉,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芙…芙妹!我…子曾经曰过…非礼勿动…非礼勿言…方才…方才…”
“吕、轻、侯!”郭芙蓉的怒吼如同火山爆发,“排山倒海——!”
一股沛然巨力轰向面如死灰的秀才。
“娘!手下留情啊!”吕青橙和吕青柠同时尖叫。
“哗擦!要出人命!”白敬琪吓得一缩脖子。
万分危急之际,一道蓝色光盾瞬间出现在吕秀才面前,是傻妞!
郭芙蓉那含怒一击的掌风狠狠撞在光盾上,发出沉闷的巨响,光盾剧烈波动,却牢牢挡住了。
“郭女侠息怒!”傻妞的声音依旧温和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毒素影响未完全清除,吕先生并非本意!”
郭芙蓉胸口剧烈起伏,狠狠瞪了一眼几乎瘫软在地的吕秀才,终究是收回了手,重重哼了一声。
“老板,老板娘,毒素源头活性激增!吴奇生命体征极不稳定,濒临失控!”铁蛋的警报再次响起,红光锁定在门口蜷缩的身影上。
只见吴奇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那惨白的皮肤下,竟隐隐透出诡异的幽绿脉络,如同有活物在里面蠕动。
他猛地抬头,眼中最后一丝清明彻底被痛苦和疯狂吞噬,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嘶吼:“不——!姐姐!回来!别丢下我!”
随着这声撕心裂肺的咆哮,一股浓得化不开的黑色雾气猛地从他七窍中喷涌而出!
那雾气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令人作呕的甜腥味,瞬间弥漫开来,铁蛋和傻妞联手张开的净化力场竟被这浓烈的黑雾强行腐蚀,发出滋滋的哀鸣,光芒急剧黯淡!
黑雾翻滚凝聚,眨眼间,一只巨大无匹、完全由烟雾构成的黑色巨蛾在吴奇头顶成型!
它翼展几乎覆盖了小半个客栈前厅,虚幻的翅膀边缘流淌着幽绿的光,复眼的位置是两团熊熊燃烧的惨碧色火焰,死死“盯”着客栈里的所有人。
更可怕的是,随着它翅膀的每一次扇动,周围的空间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光线在它周围扭曲,桌椅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仿佛整个客栈都在被这巨蛾的存在强行拖入另一个维度!
“侦测到高维能量侵蚀!空间稳定性下降至临界点!它在啃噬时空结构!”铁蛋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强烈的危机感,“傻妞!切换b型力场!能量输出最大化!保护客栈结构!”
傻妞胸前的光芒瞬间由白转蓝,全力输出,勉强稳住客栈主体结构,但巨蛾翅膀扇动带来的空间涟漪依旧在扩散,边缘处的地板和桌椅已经开始出现细微的、如同被无形之物啃噬过的锯齿状裂痕!
“亲娘啊!这…这是啥妖怪!这影响仕途啊!大大的影响仕途!”邢育森吓得腿肚子转筋,抱着头就往桌子底下钻,还不忘他的仕途。
“妖…妖怪!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燕小六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去拔腰间的刀,结果手抖得厉害,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奥买糕!这玩意比甲方爸爸的反复无常还吓人!”阿楚下意识地飚出英文,随即一拍晏辰肩膀,“辰哥!上硬菜!别让这扑棱蛾子真把客栈啃成二维码了!”
“宝贝儿放心,看为夫的!”晏辰嘴角勾起一抹自信又带着点痞气的弧度,眼神却锐利如鹰。
他双手在腰侧一拍,那件月白长衫表面瞬间亮起无数细密的银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
紧接着,数十个只有指甲盖大小、形状如同银色甲虫的微型装置从他衣襟、袖口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发出细微的嗡鸣,精准地扑向那只巨大的黑雾妖蛾!
“纳米级空间锚!锁定它!”晏辰低喝。
那些银色小虫一接触翻滚的黑雾,立刻爆发出强烈的银色光芒,如同钉子般死死“钉”在妖蛾的能量躯体上。
它们彼此之间射出细细的银色光线,瞬间交织成一张巨大的银色光网,将整个妖蛾兜头罩住!
巨蛾的翅膀扇动骤然变得迟滞,那些恐怖的空间涟漪也明显减弱了许多。
“好样的老板!”铁蛋赞道,同时双臂抬起,掌心射出两道高频震荡粒子束,狠狠轰击在巨蛾身上,试图进一步瓦解它的能量结构。
“铁蛋小心!”傻妞惊呼。
只见那被困住的巨蛾猛地一挣,身上被粒子束轰击的地方黑雾翻腾,竟然凝聚出数只体型稍小、但同样狰狞的黑雾飞蛾,如同炮弹般朝着铁蛋激射而去!
“放着我来!”祝无双娇叱一声,身影如穿花蝴蝶般闪出,手中不知何时已扣了数枚边缘打磨得极其锋利的特制铜钱,手腕一抖,铜钱化作数道寒光,精准地射向那些小型飞蛾。
噗噗噗!
铜钱穿透黑雾,发出如同扎破皮囊的声音,几只小飞蛾应声溃散。
但更多的黑雾飞蛾正源源不断地从巨蛾本体上分裂出来!
“哗擦!打不完啊!”白敬琪看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挂着他那把擦得锃亮的左轮手枪。
“敬琪!别冲动!”白展堂终于缓过劲来,急忙喝止儿子,“这玩意看着是雾!你那铁疙瘩未必有用!”
“爹!用我的!”吕青橙小脸绷紧,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狠劲。
她猛地踏前一步,小小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双手在胸前结印,一股磅礴的内力汹涌而出,带着海啸般的轰鸣声狠狠拍向那只被银网束缚的巨蛾!
“惊涛骇浪——!”
轰隆!
如同真正的巨浪拍击礁石,狂暴的气劲狠狠撞在巨蛾身上,将它庞大的雾状躯体冲得一阵剧烈晃动,分裂小飞蛾的速度都为之一缓。
“青橙好样的!”郭芙蓉见状精神一振,也运足内力,双掌齐出,“排山倒海!”
另一股同样刚猛无俦的掌力叠加而上!
巨蛾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嘶鸣,身上的黑雾剧烈翻滚,显然受到了冲击。
但它的核心——吴奇所在的位置,黑雾反而更加浓郁粘稠,将他紧紧包裹其中,如同一个绝望的茧。
“老板!老板娘!”傻妞一边维持着空间稳定力场,一边急促地汇报,“锁定吴奇本体精神波动!极度痛苦!核心执念为‘寻找\/复活姐姐’!强烈自责与怨恨是支撑这‘蛾毒’和召唤物的根源!强行摧毁巨蛾,吴奇精神可能同步崩溃!甚至可能引发更大的空间坍塌!”
“靠!还是个情种?”阿楚飞快地分析着局面,目光如电扫过战场,“辰哥!你的‘蜃楼’能行吗?给他造个梦!破他心魔!”
“正有此意!铁蛋,傻妞,稳住空间!给我争取三十秒!”晏辰眼中精光爆射,双手在虚空中急速点划。
他身前瞬间浮现出一片迷离变幻的光影,无数色彩和线条在其中飞速组合、拆解,构建着虚幻的场景——那光影的核心,渐渐凝聚出一个模糊的、温柔的女性身影轮廓。
“老板!它要强行挣脱了!”铁蛋大喊。
只见那被银网束缚、又被众人合力轰击的巨蛾,身上的惨碧色复眼火焰猛地暴涨!
它发出一声蕴含无尽怨恨与疯狂的尖啸,庞大的身躯竟然开始不顾一切地收缩、凝聚!
所有的黑雾疯狂倒卷回吴奇的身体,那些空间锚点构成的银色光网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光芒急剧黯淡!
一股比之前强大十倍的空间撕扯力骤然爆发,整个同福客栈剧烈摇晃起来!
屋顶的瓦片哗啦啦作响,墙壁发出呻吟,地面如同波浪般起伏!
“顶住!”龙傲天怒吼一声,双手猛地按在地上,内力狂涌。
客栈的地板缝隙间瞬间亮起复杂的、预先布置好的机关术纹路,形成一个巨大的加固阵法,暂时稳住了即将崩溃的地基。
莫小贝也清叱一声,雄浑的内力毫无保留地注入阵法之中。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吕青橙被剧烈的震荡晃得差点摔倒,气急败坏地喊出她的标志性“祝福”。
“亲娘啊!房子要塌啦!我的仕途!我的年终考评!”邢育森在桌子底下哀嚎。
“七舅姥爷!我对不起你啊!”燕小六抱着掉在地上的刀哭喊。
就在这岌岌可危、空间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碎裂的时刻!
“吴奇——!”晏辰猛地暴喝一声,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穿透了巨蛾的尖啸和空间的哀鸣。
他身前的迷离光影瞬间凝实、放大,如同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肥皂泡,将蜷缩在浓郁黑雾中的吴奇整个笼罩了进去!
那光影中,一个穿着朴素旧时衣裙、面容温柔而憔悴的年轻女子身影,清晰地浮现出来。
她微微弯着腰,似乎有些虚弱,但看向吴奇方向的眼神,充满了无尽的疼惜与不舍。
光影构建的画面极其逼真,甚至能看清女子眼角细微的皱纹和她手中一方洗得发白的手帕。
“阿弟…”光影中的女子开口了,声音轻柔,带着闽南口音特有的温软,却清晰地回荡在濒临破碎的客栈里,“莫要再寻了…莫要再恨了…”
被光影笼罩的吴奇,身体猛地一僵!
包裹着他的、如同活物般蠕动的浓稠黑雾,瞬间凝固了。
光影中的女子伸出手,那虚幻的手仿佛要穿过时空,轻轻抚向吴奇的脸庞,眼神哀伤而释然:“那病…太重了…不怪郎中…更不怪你…是姐…命数到了…”
“你总说…要带姐去看阿里山的日头…去澎湖湾看船…”女子的身影开始变得有些透明,声音也飘渺起来,带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姐在那边…都看到了…日头很暖…海水很蓝…阿弟啊…你要好好的…莫再困住自己了…”
“姐——!!!”光影笼罩中,一声撕心裂肺、仿佛泣血的哭嚎猛地炸开!
那不是巨蛾的尖啸,而是吴奇本人,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痛苦、悔恨、绝望和刻骨思念,在这一声哭喊中彻底爆发!
随着这声哭喊,那疯狂收缩、即将引爆的巨蛾,动作戛然而止!
它身上燃烧的惨碧色火焰剧烈地摇曳、明灭,如同风中残烛。
构成它躯体的浓稠黑雾不再狂暴地收缩,反而剧烈地沸腾、翻滚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内部将它撕裂!
咔嚓!
一声轻微的、如同琉璃碎裂的脆响。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连绵不绝!
只见那庞大而狰狞的黑色巨蛾,从它那两团碧绿火焰般的复眼开始,一道道细密的、散发着柔和金光的裂痕迅速蔓延开来!
金光所过之处,粘稠如墨的黑雾如同冰雪消融般褪去,露出里面…纯净而温暖的光芒!
巨蛾痛苦挣扎的轮廓在金光的蔓延中迅速崩塌、瓦解。
它那令人恐惧的形态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星星点点、如梦似幻的金色光点,如同夏夜森林中升起的亿万只萤火虫,又如同揉碎了漫天的星辰,轻柔地、无声地从吴奇蜷缩的位置飘散开来。
不再是令人窒息的腐朽甜香,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雨后森林般的清新气息,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温柔地涤荡着客栈里残留的阴霾。
束缚着巨蛾的银色光网失去了目标,悄然消散。
晏辰身前的“蜃楼”光影也完成了使命,缓缓淡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涟漪。
剧烈震荡的客栈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扶住,瞬间稳固下来。
加固阵法的光芒黯淡下去,龙傲天和莫小贝都松了口气,脸色微微发白。
周围一片安静。
只有吴奇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在寂静的大堂里格外清晰。
他蜷缩在门口那片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上,不再是之前那种诡异的僵硬,而是像一个终于找到家的、迷路已久的孩子,卸下了所有沉重到足以压垮灵魂的枷锁,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
眼泪混合着雨水,在他那张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的脸上肆意流淌。
佟湘玉扶着还有些发晕的额头,看着满屋狼藉的桌椅板凳,心疼得直抽抽:“额滴个神呀…额滴百年老榆木桌子…额滴黄花梨凳子…这…这得赔啊!”
她看向吴奇的眼神,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发现的怜悯。
郭芙蓉则没好气地瞪着还瘫坐在地上、一脸劫后余生又羞臊欲死的吕秀才:“吕、轻、侯!回头再跟你算抱柱子的账!子曾经曰过什么来着?非礼勿动!我看你是欠收拾!”
吕秀才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白展堂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心有余悸:“亲娘咧…可算消停了…这比被六扇门十大名捕围堵还刺激…”
他偷偷瞄了一眼佟湘玉,又赶紧移开目光。
阿楚长舒一口气,身体放松下来,顺势就软软地靠在了晏辰身上,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肩膀:“累死宝宝了…辰哥,刚才你那‘蜃楼’里的姐姐,演得我都快掉金豆子了…技术宅浪漫起来真要命啊。”
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慵懒。
晏辰稳稳地扶住她,嘴角勾起,低头在她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气声低语,带着点邀功的坏笑:“那是,也不看看是演给谁看的?我家宝贝儿要的金牌演技,为夫必须‘声’情并茂,直达灵魂深处…怎么样,这波‘精神马杀鸡’到位吧?回去给你来个实体版的?”
温热的呼吸拂过阿楚耳畔。
阿楚耳根微红,轻啐了一口,手指在他腰间软肉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死相!刚打完大蛾子就耍流氓!注意点影响!”
铁蛋和傻妞则默契地开始进行善后工作。
铁蛋双眼射出扫描光束,仔细检查着客栈各处,尤其是那些被空间涟漪侵蚀出锯齿状裂痕的地方,发出平稳的汇报:“空间结构恢复稳定,侵蚀痕迹残留度低于0.7%,无持续风险。建议掌柜的后续用糯米灰浆混合少量朱砂填补缝隙,可进一步稳固并辟邪。”
傻妞则启动了某种无形的清洁力场,柔和的气流拂过地面和桌椅,将残留的黑色灰烬和那些金色的光点温柔地卷起,送出大门,融入门外的雨夜之中。
这时,一直悬停在半空、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的直播设备,投射出的全息弹幕区域,如同压抑了许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密密麻麻的文字瀑布般刷过,充满了震惊、后怕、感慨,以及对同福客栈这群活宝的由衷喜爱:
【秀才抱柱子深情表白母猪护理…我特么笑到邻居报警!年度最佳喜剧场面没有之一!】
【掌柜的追鸡舞步灵魂出窍!求教程!广场舞界需要这股泥石流!】
【白大哥点自己笑穴可还行?葵花派绝学新分支——葵花笑穴手?】
【青橙女侠!九岁一掌惊涛骇浪!未来武林盟主预订!粉了粉了!】
【芙女侠排山倒海救夫(?)现场!虽然打的是空气盾…但霸气侧漏!】
【邢捕头桌子底下喊仕途…燕小六哭嚎七舅姥爷…这俩活宝承包了我下半年的笑点!】
【龙傲天机关术稳如老狗!粤普口音莫名带感!‘有古怪’已成我新口头禅!】
【莫小贝内力深不可测实锤!小贝掌门!收徒吗?会吃糖葫芦那种!】
【真相只有一个:吕青柠小神探赛高!高科技眼镜酷毙了!】
【替我问侯你主治大夫!青橙妹子人狠话更狠!社会我橙姐!】
【所以…黑蛾仙的执念是姐姐?唉…也是个可怜人…】
【同福客栈,专治各种不服(和穿越者)!入股不亏!】
【风雨同福!YYdS!】
客栈里的众人也终于缓过神来,纷纷看向那些弹幕。
佟湘玉看到有人夸她舞步(虽然方式清奇),又有人提她的百年老榆木桌子,立刻来了精神,对着弹幕方向挤出招牌式的、带着点市侩的精明笑容:“哎呀!家人们!宝宝们!多谢捧场哈!额就说嘛,额这客栈,结实!经得起风浪!就是这修缮费用…嘿嘿…”
她搓了搓手指。
吕秀才看到弹幕疯狂调侃他抱柱子,羞得又想找柱子(被郭芙蓉一个眼神瞪了回去),扶了扶眼镜,对着弹幕方向尴尬地拱拱手:“咳咳…子…子曾经曰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方才…方才实乃毒气攻心,幻象丛生,非吾本意也!见笑,见笑!”
他努力维持着最后一点读书人的体面。
郭芙蓉一把将他扒拉开,对着弹幕爽朗一笑:“家人们别理这酸秀才!下次他再犯病,我直接排山倒海送他去问候主治大夫!青橙!跟宝宝们打个招呼!”
吕青橙小脸还红扑扑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挺起小胸脯,对着空中挥了挥小拳头:“宝宝们好!下次有坏蛋,我还用惊涛骇浪拍扁他!”
白敬琪在旁边看得眼睛发亮,小声嘀咕:“哗擦…真帅…”
吕青柠则推了推她的高科技眼镜,小脸严肃,对着弹幕方向一本正经地分析:“根据现场残留能量光谱和吴奇先生的精神波动衰减曲线分析,此次事件属于高强度执念引发的量子态生物能量异变,叠加了部分低维空间渗透效应。简单说,就是‘想姐姐想疯了’加上‘倒霉催的引来了奇怪的东西’。”
一本正经的童言稚语引得弹幕又是一片【666】和【小神探牛逼】。
“好啦好啦!家人们!”阿楚也笑着对着弹幕挥手,声音带着活力,“热闹看完了,黑蛾仙也送走了!大家伙儿也受惊了!掌柜的,赶紧的,好酒好菜压压惊!今儿全场消费…呃…”
她看了一眼晏辰。
晏辰默契地接口,笑容温和:“全场消费,由吴老板…呃,由这位刚刚‘破茧成蝶’的吴兄友情赞助一部分!剩下的,记我们账上!”
他指了指终于止住哭泣,挣扎着想要站起来的吴奇。
吴奇在龙傲天和祝无双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他脸上泪痕未干,眼睛红肿,但那份绝望的惨白和诡异的紫色已经褪去,虽然依旧憔悴,却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平静,甚至是一点点如释重负的茫然。
他听到晏辰的话,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极其复杂的神色,有感激,有羞愧,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他对着佟湘玉,也对着客栈里的所有人,深深地鞠了一躬,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闽南腔,却清晰诚恳:“对不住…实在对不住…给大家添了大麻烦…弄坏了这么多东西…我赔…一定赔…”
他摸索着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袍子,似乎想找出点值钱的东西,动作笨拙又窘迫。
佟湘玉看着他这副样子,再想到弹幕里说他是个“可怜人”,刚才那点心疼赔偿的心思也淡了不少,摆摆手,难得地大方了一回:“唉,算了算了!人没事就好!额开客栈的,讲究个和气生财!赔不赔的…回头再说!大嘴!赶紧的!热乎的姜汤!再炒几个硬菜!给这位吴…吴兄弟也压压惊!”
“好嘞!掌柜的!”李大嘴在厨房里洪亮地应了一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立刻热闹地响了起来。
吴奇看着眼前这劫后余生、虽然一片狼藉却充满了奇异温暖和嘈杂生气的客栈,看着那些虽然狼狈却鲜活的面孔,再想到那光影中姐姐最后的释然笑容,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他再次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饭菜香和雨汽的空气,脸上露出一丝极其疲惫、却又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的浅浅笑容,低声用闽南语喃喃道:“阿姐…我好像…真的…可以放下了…”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消散在重新喧闹起来的同福客栈里。
门外,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湿漉漉的青石板街道反射着客栈温暖的灯火,空气清冽。
大堂内,杯盘碰撞声、李大嘴豪放的炒菜声、众人的说笑声、郭芙蓉对吕秀才的数落声、白敬琪和吕青橙的斗嘴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所有阴霾,重新充满了独属于同福客栈的、热气腾腾的烟火人间。
金色的光点散入雨夜,黑蛾终逝,客栈灯暖人声沸。
时空涟漪平复处,悲欢执念俱成灰。
明朝桌椅承今笑,科技侠影共举杯。
莫道江湖风浪险,同福檐下燕当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