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豆大的雨点砸在同福客栈的瓦檐上,声势惊人,汇成浑浊的水流顺着檐角哗啦啦冲下,在门前石阶上溅起一片迷蒙的水雾。
客栈大堂里灯火通明,映照着几张百无聊赖的脸。
佟湘玉趴在柜台上,手指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算盘珠,唉声叹气:“额滴个神啊,这鬼天气,连个苍蝇都不来光顾,额滴营业额可咋办嘛……”
郭芙蓉正拿着块抹布,有气无力地擦拭着早已锃亮的桌面,闻言接茬:“就是!掌柜的,这雨下得,连个耗子都懒得出来串门。”
她旁边的吕秀才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摇头晃脑:“子曾经曰过,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乃天道循环,非人力可强求也……”
话没说完,郭芙蓉一个眼刀飞过去,吕秀才立刻噤声,讨好地冲自家芙妹笑了笑。
角落里的莫小贝盘腿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个亮晶晶的平板电脑,看得入神,手指在上面划拉着,嘴里还念念有词:“……这番茄小说里的霸总,啧啧,内力都没我深,还敢强吻?”
白展堂倚在柱子上,警惕的小眼睛不时瞟向大门方向,手里捏着块抹布,随时准备施展他那独步天下的轻功——擦桌子。
白敬琪和吕青橙两个小人精凑在一起,头碰头研究白敬琪那把锃亮的真左轮手枪。
吕青柠则坐在另一边,鼻梁上架着一副造型奇特的半透明眼镜,镜片上流光溢彩,似乎正分析着什么复杂的数据。
“哗擦!” 白敬琪突然低呼一声,笨手笨脚地把一颗黄澄澄的子弹掉在了地上,滴溜溜滚到了门口。
恰在此时,客栈那扇厚重的大门,在狂风暴雨的猛烈撞击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像是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狠狠撞开!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倒灌进来,将门口附近的地面打得一片湿漉漉。
摇曳的灯火被这突如其来的风压得猛地一暗,光影剧烈晃动,仿佛整个客栈都跟着摇晃了一下。
一个身影,裹挟着外面世界的冰冷湿气和雨腥味,突兀地出现在门口那一片迷蒙的水汽和摇曳的光影之中。
这人身材不算特别高大,但极为精悍利落,浑身湿透,深色的粗布衣裳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结实的线条。
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衣角不断往下淌,在他脚下迅速汇聚成一小滩水渍。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腰间斜插着的那根烟斗,乌沉沉的,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哑光,斗钵硕大,造型古朴,透着一股沉甸甸的岁月感和说不清道不明的煞气。
他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露出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庞,浓眉下的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隼,带着一种走惯江湖、历经生死的疲惫与警惕,迅速扫视着客栈内的一切,仿佛在评估着每一个角落可能藏匿的危险。
他站在那里,像一块被暴雨冲刷上岸的礁石,沉默,湿冷,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大堂里瞬间安静下来。
拨算盘珠的佟湘玉手指僵住了。
擦桌子的郭芙蓉动作定格了。
正欲弯腰捡子弹的白敬琪和旁边的吕青橙都张大了嘴。
连沉浸在番茄免费小说里的莫小贝,也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得抬起头,茫然地眨了眨眼。
只有吕青柠那高科技眼镜后的目光闪烁了一下,镜片上飞快掠过几行常人无法理解的数据流。
“亲娘咧!这影响仕途啊!”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炸响,打破了这短暂的沉寂。
只见坐在靠门位置喝闷酒的邢育森猛地从条凳上弹了起来!
他那身半旧的捕快服瞬间绷紧,脸上混杂着惊吓和一种看到“功劳”本能的兴奋,手已经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佩刀的刀柄上。
他几乎是本能地拔刀出鞘,雪亮的刀锋指向门口的不速之客,声音因为紧张而尖利:“何方妖孽?胆敢夜闯同福客栈!报上名来!燕小六!小六!抄家伙!”
他身旁的燕小六被师傅这一嗓子吼得一哆嗦,手里的酒杯“啪嗒”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慌乱地应着:“哎!哎!师傅!”手忙脚乱地去摸腰间的佩刀,另一只手却习惯性地先抓住了他那从不离身的宝贝唢呐,下意识就想往嘴边送。
门口那湿淋淋的怪客,鹰隼般的目光在邢捕头拔刀指向他的刹那骤然一凝。
没有废话,甚至连肩头都未见明显的耸动,他的身影如同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又像投入水中的墨迹瞬间晕开,快得只在众人视网膜上留下一个模糊的残影!
邢育森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混合着雨水、汗水和淡淡烟草味的劲风扑面而来,他刚想张嘴再喊点什么壮胆,喉咙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
“呃……唔!” 邢捕头保持着拔刀欲砍的英勇姿势,整个人却像一尊刚被上好釉彩便急急搬出窑炉的泥塑,彻底僵在了原地。
只有眼珠子还能惊恐地转动着,流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手中的刀,离那怪客的身体还有至少三尺远,便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而对方的身影,已然鬼魅般地重新出现在他刚才站立的位置,仿佛从未移动过,只是腰间那根硕大的乌木烟斗,不知何时已握在了他那只骨节分明、沾着水珠的手中,烟斗嘴的一端,正稳稳地虚点在邢捕头的胸前大穴附近。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快!快到连以轻功见长的白展堂都只来得及瞳孔猛缩,身体刚做出一个前倾的预备动作,一切就已尘埃落定。
“哗擦!” 白敬琪下意识地惊呼出声,手里的左轮枪差点又掉地上。
“葵花……” 白展堂低喝一声,身形微动,但终究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邢捕头成了泥塑木偶。
他心中警铃大作:好快的身手!这绝不是普通的江湖客!
【卧槽!这大叔会瞬移?】
【点穴!绝对是传说中的点穴!邢捕头这造型绝了!】
【替七舅姥爷问一句,这烟斗啥牌子的?能点穴还能挡刀?】
【吕秀才快曰!子曰啥能破点穴?在线等,挺急的!】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瞬间,一个清亮又带着点慵懒调侃的女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清晰地响起,奇异地冲淡了紧张的气氛。
“哎哟喂,这位大叔,您这造型挺别致啊,刚从龙宫串门回来?瞧这一身水,海带都能长三斤了!” 说话的是阿楚。
她不知何时已从二楼款款走了下来,手里没拿手机,但肩膀上悬浮着一个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幽蓝色微光的小圆球。
她身边跟着晏辰,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模样,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地锁定了门口的怪客。
阿楚脚步轻快地走到离门口怪客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丝毫没有被对方刚才展露的雷霆手段吓到。
她歪了歪头,俏皮地眨眨眼,对着自己肩膀上的小光球努了努嘴:“铁蛋,开工啦!给这位‘落汤鸡’…哦不,给这位湿身的帅大叔,来个‘闪电速干,造型无忧’服务!目标:烘干,蓬松,顺便去去霉运味儿!要求:发型不能乱,气质必须飒!”
“遵命,老板娘!” 一个充满磁性的电子男音带着夸张的咏叹调响起。
只见阿楚身后原本像影子般静立、一身银灰色金属外壳的铁蛋,瞬间启动了!
他胸口一块护甲无声滑开,一道柔和但异常明亮的橙色光束精准地投射而出,将门口那湿淋淋的怪客完全笼罩在内。
这光束带着奇特的暖意,却并不灼人。
“滋滋滋……” 一阵轻微的、如同夏日骤雨落在滚烫石板上的声音响起。
怪客身上那还在不断滴水的粗布衣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升腾起大片大片白色的水蒸气!
浓密的蒸汽瞬间弥漫开来,像舞台剧开场时拉开的帷幕,将他整个身形都包裹其中,朦朦胧胧,只留下一个模糊而神秘的剪影。
大堂里顿时弥漫开一股衣物被快速烘干时特有的、混合着水汽和织物纤维的味道。
所有人都被这高科技的一幕吸引了注意力,紧张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烘干秀”冲淡了不少。
郭芙蓉忘了擦桌子,吕秀才忘了“曰”,连被定住的邢捕头,眼珠子都努力地转向那团蒸汽,充满了惊奇(和一点“亲娘咧这又是啥玩意儿”的茫然)。
蒸汽升腾,模糊了视线,也暂时掩盖了危险。
就在那浓郁的、带着烘干暖意的白雾即将散去的刹那——
“把东西交出来!” 一声压抑着焦躁与暴戾的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嘶鸣,猛地穿透雾气炸响!
雾气骤然被一股凌厉的劲风撕裂!
那刚刚被烘得半干的身影,如同扑食的猎豹,带着一股决绝的凶狠,目标明确无比——直扑柜台后刚刚因为蒸汽奇景而稍显松懈的佟湘玉!
太快了!比刚才点穴的速度更快!
白展堂的“小……”字刚出口,郭芙蓉的“排……”字才吐了一半,那沾着水汽、带着烘烤余温的粗糙大手,已经如铁钳般扣住了佟湘玉纤细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佟湘玉瞬间痛呼出声:“啊!额滴手!”
“掌柜的!” 众人惊呼。
那怪客——廖添丁,此刻他的脸在蒸腾未尽的雾气中显得格外狰狞,鹰隼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是长途奔袭的疲惫,更是某种东西长久追寻不得的疯狂执念。
他根本无视了瞬间围拢过来的白展堂、郭芙蓉、吕青橙等人,也完全不在乎李大嘴抄起的沉重擀面杖和莫小贝掌心开始凝聚的可怕气旋。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牢牢制住的佟湘玉身上,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凶狠:“东西!交出来!那件东西!别逼我!”
他腰间的乌木烟斗,此刻像活物般在他另一只手中灵活地转动着,斗钵那头隐隐对准了佟湘玉的太阳穴,散发着无声的威胁。
冰冷的斗钵边缘贴在佟湘玉的皮肤上,激得她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额……额不知道你要啥呀!” 佟湘玉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好汉饶命!额就是个开客栈滴!额滴钱都在柜台抽屉里,你要多少自己拿……”
“少废话!” 廖添丁厉声打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佟湘玉痛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是金银!是那个……那个圆圆的,会发光的宝贝!你们一定藏起来了!交出来!”
【啥宝贝?夜明珠?传国玉玺?】
【掌柜的快说啊!急死宝宝了!】
【这大叔魔怔了吧?同福客栈哪来什么发光宝贝?】
【龙傲天呢?你的机关术呢!快救掌柜的!】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个温和、平静,甚至带着点悠闲腔调的声音,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冷水,清晰地响起:“廖先生?”
是晏辰。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试图逼近,反而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甚至抬手轻轻掸了掸自己月白色长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温润的笑意,只是眼神深处多了几分了然和探究。
他看向被铁蛋护在身后的阿楚,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您说的‘圆圆的,会发光的宝贝’……” 晏辰慢悠悠地拖长了调子,像是在品味着什么有趣的事情。
他手腕一翻,掌心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巧玲珑、通体银白、流线型设计的金属圆盘。
他拇指在圆盘侧面某个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一按。
“嗡……” 一声轻微的蜂鸣。
一道柔和而纯净的蓝光从圆盘中心射出,瞬间在晏辰前方的半空中交织、展开,形成了一面巨大的、清晰度惊人的全息影像屏幕!
屏幕的光芒照亮了晏辰含笑的嘴角,也照亮了廖添丁那张因惊愕而瞬间僵住的脸。
屏幕上,赫然出现了几个繁体大字——《戏说台湾:神鬼廖添丁》。
紧接着,画面开始流动。
那是充满了古早电视剧特有的布景风格和略显夸张的表演方式:一个穿着粗布短褂、腰间别着醒目烟斗的年轻侠盗,在夜色掩护下飞檐走壁,身影矫健如狸猫。
他劫富济贫,将贪官污吏的不义之财分发给穷苦百姓;他智斗强敌,烟斗点穴,身手不凡;他脸上常带着一种混合着痞气与侠气的笑容,眼神明亮而坚定……
屏幕上那个鲜活的、被演绎出来的“廖添丁”,正上演着一幕幕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整个同福客栈的大堂,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只剩下那全息影像发出的微弱电流声和屏幕里播放的、带着明显台语腔调的电视剧对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凭空出现的巨大光幕和上面那个活灵活现的“廖添丁”吸引了过去。
郭芙蓉忘了施展排山倒海,白展堂忘了点穴,李大嘴的擀面杖悬在半空,莫小贝掌心的气旋悄然消散。
连被挟持的佟湘玉,都暂时忘了疼痛和恐惧,呆呆地看着屏幕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而真正的廖添丁,那个扣着佟湘玉手腕、凶神恶煞的廖添丁,此刻如同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他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那双布满血丝、充满狂躁和执念的鹰眼,死死地盯着屏幕,瞳孔在屏幕光芒的映照下剧烈地收缩、放大。
他脸上的凶狠和戾气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雕,迅速瓦解、崩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种深不见底的、无法言喻的悲怆。
他抓着佟湘玉的手,不知不觉地松开了力道。
佟湘玉趁机猛地挣脱出来,踉跄着退到白展堂身后,心有余悸地揉着手腕。
廖添丁像是完全没察觉到猎物的逃脱。
他依旧死死地盯着屏幕,身体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屏幕的光映在他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上面有雨水干涸的痕迹,有长途跋涉的尘土,此刻更添上了两道清晰的水痕,无声地滑过他粗糙的脸颊,在下颌处汇聚,滴落在他半干的衣襟上。
烟斗“哐当”一声,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掉在客栈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滚了几圈,停在了一个角落。
而他本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灵魂,高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着后退一步,背脊重重地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颓然地滑坐下去。
他蜷缩在那里,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头,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呜咽,最终化为无法抑制的、破碎的嚎啕。
“……假的?……都是假的?……我……我只是……戏文里的……一个影子?” 断断续续、嘶哑哽咽的声音,从他那蜷缩的身体里艰难地挤出,充满了被整个世界抛弃的绝望和自我认知崩塌的痛苦。
那悲恸的哭声,回荡在寂静的客栈里,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和心灵。
【破防了家人们!他在找自己的传说啊!】
【呜呜呜,原来他跋山涉水找的‘宝物’就是自己的故事……】
【泪目了,英雄迟暮,找不到存在的意义了……】
【廖添丁不哭!我们记得你!家人们刷起来!廖大侠!】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悲伤。
廖添丁蜷缩在墙角,那压抑不住的悲泣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每个人都有些喘不过气。
英雄末路,发现自己追寻半生的意义竟只是一场虚幻的戏文,这种幻灭感足以击垮最坚韧的灵魂。
佟湘玉揉着手腕,看着角落里那蜷缩颤抖的身影,脸上的惊恐早已被浓烈的同情取代。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她那带着浓浓陕西腔的语调,小声嘀咕:“额滴个神啊……这比丢了银子还让人难受哩……”
郭芙蓉的眼圈也有些发红,她性子爽利,最见不得这种悲情场面,用力吸了吸鼻子,粗声粗气地说:“喂!那个谁……廖……廖大侠是吧?别嚎了!戏文怎么了?戏文也是人编的!编你的故事,那是因为你做的事儿够光彩!够爷们儿!”
她嗓门大,试图用气势驱散那份悲伤。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脸上是少有的严肃,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引经据典:“子曾经曰过,名者,实之宾也。然名虽虚,所行之事为实,则其名亦不朽矣!廖壮士,汝之行侠仗义,救民水火,此乃……”
“行啦秀才!” 郭芙蓉没好气地打断他,“你这之乎者也的,他能听懂吗?说人话!”
吕秀才噎了一下,讪讪地闭嘴。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站在晏辰身边的龙傲天,忽然迈前一步。
他身材高大,气度沉稳,此刻脸上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豁达。
他拍了拍手,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号召力,用他那独特的粤语腔调朗声道:“好啦好啦!悲悲戚戚做乜嘢?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既然来到呢度,就系缘分!我哋同福客栈,最紧要系开心!来来来,既然廖生系传奇人物,噉我哋就搞翻个‘传奇之夜’!唱翻首歌仔,饮翻杯酒!唔好辜负咗呢场穿越时空嘅奇遇啊!”
他这话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祝无双第一个响应,她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旁边散乱的桌椅:“放着我来!师兄,搭把手,把中间清出来!”
白展堂应了一声,身影飘忽,几个起落就将几张桌子挪到了墙边,中间空出了一片不小的场地。
李大嘴一拍大腿:“得嘞!唱戏哪能没酒没菜?等着!大嘴牌秘制卤味、油炸花生米管够!傻妞妹子,帮把手,搬酒坛子!”
一直安静站在阿楚身后的傻妞,立刻应声:“好的,李师傅。”
她动作迅捷无声,轻松地提起两个沉重的酒坛。
气氛一下子被点燃了。
莫小贝兴奋地收起平板:“哇!有节目看啦!”
白敬琪和吕青橙对视一眼,小脸上也满是跃跃欲试。
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
阿楚俏皮地打了个响指:“铁蛋,傻妞!灯光音响氛围组,启动!来点应景的!要那种……江湖豪情,沧海一声笑的调调!”
“收到,老板娘!” 铁蛋的电子音充满了活力。
他和傻妞眼中同时亮起柔和的蓝光,几道无形的能量波扫过整个大堂。
悬挂的灯笼光线被调节得更加温暖朦胧,空气中似乎弥漫开一种淡淡的、如同雨后山林般的清新气息。
接着,一阵低沉而充满韵律感的前奏音乐凭空响起,并非现代的电子乐,而是带着古筝、琵琶、洞箫合奏的古朴韵味,旋律悠扬又带着几分江湖的沧桑豪迈——正是那首脍炙人口的闽南语金曲《爱拼才会赢》的前奏!
龙傲天站在场中,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豪迈的笑容,对着无形的“观众”抱了抱拳。
然后,他那浑厚有力的粤语歌声,便随着那古朴激越的旋律,响彻了整个同福客栈:“一时失志毋免怨叹 (一时失志不必怨叹),一时落魄毋免胆寒 (一时落魄不必胆寒)!哪通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 (哪能失去希望,每日醉茫茫),无魂有体亲像稻草人 (无魂有体就像稻草人)……”
他那独特的粤语腔调,赋予了这首闽南语歌曲一种别样的、粗犷而豪迈的生命力。
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力量,撞击在人心上。
他一边唱,一边还即兴地配合着歌词做着动作,时而握拳振臂,时而阔步向前,充满了感染力。
“人生可比是海上的波浪 (人生可比海上的波浪),有时起,有时落 (有时起,有时落)!好运,歹运 (好运,歹运),总嘛要照起工来行 (总归要照规矩来行)!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 (爱拼才会赢)!”
当唱到“爱拼才会赢”这句最激昂的副歌时,整个同福客栈的气氛被彻底点燃!
“啪!啪!啪!啪!” 清脆而有节奏的枪声骤然加入!
不是火药爆炸的轰鸣,而是某种特制的、带着强烈金属撞击感的空包弹音效!
只见白敬琪站在一张桌子上,小脸上满是兴奋和专注,双手紧握着他那把真左轮手枪,枪口斜斜指向屋顶的横梁,随着歌曲最强劲的鼓点节奏,一下一下,精准地扣动着扳机!
每一声枪响,都像敲击在心脏上的鼓槌,为这豪迈的歌声增添了无与伦比的、带着危险气息的激昂节拍!
“哗擦!过瘾!” 白敬琪一边开枪一边兴奋地大喊。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 吕青橙也不甘示弱,娇小的身影在桌子间灵活地穿梭,小手掌翻飞,带起一阵阵肉眼可见的、如同小型海浪般的气劲涟漪,精准地配合着枪声和歌声的节奏,在空中炸开一朵朵无形的“浪花”,引得周围的烛火都跟着摇曳生姿。
“好!好!唱得好!” 佟湘玉也忘了刚才的惊吓,拍着手,激动得脸颊泛红。
“亲娘咧!这比看大戏还热闹!” 被傻妞顺手解了穴道的邢捕头,揉着发麻的肩膀,看得目瞪口呆。
“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燕小六激动之下,习惯性地又拔出了他的佩刀,结果被旁边的郭芙蓉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收回去!吓着人!”
“排山倒海!” 郭芙蓉自己也看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招牌动作,带起一阵小风。
“额滴神!太带劲咧!” 佟湘玉拉着白展堂的袖子,兴奋地直跺脚。
“子曾经曰过,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吕秀才摇头晃脑,被郭芙蓉一个眼神瞪得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莫小贝看得两眼放光,小手也跟着比划起来。
祝无双靠在龙傲天不远处,看着他引吭高歌的侧影,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吕青柠的高科技眼镜镜片上,飞快地分析着歌声的频率、枪声的节奏和气劲的波动,最后汇总成一行字:[氛围值:mAx。情感共鸣:强烈。结论:非常成功!]
李大嘴端着刚切好的卤味拼盘,扯着嗓子跟着吼:“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赢!”
油乎乎的手差点把盘子扔出去。
晏辰轻轻揽过阿楚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笑意:“夫人,你看,这‘宝物’的疗效,是不是比你实验室里那些瓶瓶罐罐强多了?”
阿楚顺势靠在他怀里,仰头看他,俏皮地皱了下鼻子:“那是!本姑娘出手,专治各种‘存在主义危机’!不过嘛……”
她拖长了调子,手指在晏辰胸口画着圈圈,“辰辰,你说,这算不算我们联手‘精神治愈’了一位传奇?这功德值,够不够换你今晚……给我暖床?”
晏辰低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眼中笑意加深,声音低沉而暧昧:“为夫人暖床,是在下求之不得的荣幸。只是……夫人确定只是‘暖床’,不是想研究一下‘人体恒温系统’的运作原理?”
他温热的气息拂过阿楚的耳廓。
阿楚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娇嗔地捶了他一下:“呸!不正经!谁要研究你这个!”
却忍不住又往他怀里蹭了蹭。
铁蛋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凑近傻妞,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内部通讯频道,发出模拟的“滋滋”电流声:“妞,检测到老板和老板娘核心温度异常升高,荷尔蒙水平飙升。根据我的情感数据库分析,这属于‘高强度调情’模式。我们要不要……也升级一下互动协议?”
傻妞的金属脸颊似乎也泛起一丝难以发现的淡粉色光泽,轻轻点了点头。
【龙哥粤语版《爱拼才会赢》!燃爆了!】
【白敬琪的枪声伴奏!吕青橙的‘浪花’伴舞!绝配!】
【这才是同福客栈!有酒有肉有故事有朋友!】
【廖大叔看哭了!我也看哭了!家人们把感动打在公屏上!】
【邢捕头终于不说‘影响仕途’了哈哈!】
【阿楚晏辰又在撒糖!甜度严重超标!】
【铁蛋傻妞也在偷偷谈恋爱!这客栈空气都是粉红色的!】
歌声嘹亮,枪声激越,浪花翻涌,笑声掌声喝彩声交织在一起,小小的同福客栈仿佛化作了天地间最温暖、最喧闹、也最真实的一叶扁舟,承载着所有的悲欢与豪情。
廖添丁依旧蜷缩在墙角,但不知何时,他紧抱着头的双手已经松开。
他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一切。
那震耳欲聋的歌声,那充满生命力的枪声和“浪花”,那一张张沉浸在纯粹快乐中的、陌生的脸孔……这些声音、这些画面,如同带着温度的光,穿透了他心中那片由幻灭和虚无筑成的冰冷荒原。
他眼中的茫然和死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冰湖,开始一点点碎裂、消融。
一种久违的、几乎被遗忘的感觉,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流,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地,开始在他干涸的心田里重新流淌。
那感觉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带着微微的酸涩,更多的却是……暖意。
龙傲天一曲唱罢,最后一个“赢”字余音绕梁。
他豪气地一挥手:“多谢大家!”
客栈里爆发出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
恰在这掌声达到最高潮的顶点,异变陡生!
坐在墙角的廖添丁身上,毫无预兆地亮起了一层柔和却异常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火焰般炽烈,而是如同初升的朝阳,温暖、纯净、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庄严感,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内,将他脸上的泪痕、身上的尘土都映照得纤毫毕现。
“啊!” “怎么回事?” 惊呼声四起。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惊呆了,掌声和欢呼戛然而止。
光芒中的廖添丁,脸上最后一丝悲苦和迷茫也消失了。
他缓缓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释然和了悟,站起了身。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惊愕的脸庞——佟湘玉、白展堂、郭芙蓉、吕秀才、莫小贝、李大嘴、邢捕头、燕小六、白敬琪、吕青橙、吕青柠、龙傲天、祝无双,最后落在了阿楚和晏辰,以及他们身边的铁蛋、傻妞身上。
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开怀的大笑,更像是一个长途跋涉的旅人,在历尽艰辛终于望见归途灯火时,露出的那种疲惫却无比满足的微笑。
笑容里带着沧桑,带着感激,更带着一种终于卸下千斤重担的轻松和解脱。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众人,尤其是对着阿楚和晏辰的方向,双手抱拳,深深地、深深地作了一揖。
动作庄重而充满古意,是江湖人最郑重的告别与致谢。
金光在他作揖的瞬间,猛地大盛!
璀璨得让人几乎睁不开眼!
光芒只持续了短短一息,便如同退潮般骤然收敛、消散。
当众人的视线恢复清晰,墙角已是空空如也。
廖添丁消失了。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只有地上那根乌沉沉的、造型古朴的烟斗,静静地躺在那里,在客栈灯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润内敛的幽光,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刚刚落幕的、关于寻找与救赎的传奇。
大堂里陷入了短暂的、绝对的寂静。
所有人都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愕之中,仿佛被那突如其来的金光和消失摄去了魂魄。
“额滴个神啊……” 佟湘玉第一个找回自己的声音,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拔高了八度,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恍然和……肉痛的尖锐,“他……他就这么走了?!那额滴门!额滴桌子椅子!额滴精神损失费!还没赔钱呢!!!”
这石破天惊的一嗓子,瞬间打破了寂静的魔咒,也精准地戳中了某种荒诞的现实。
“噗嗤!” 郭芙蓉第一个没忍住,笑喷出来。
“哗擦!” 白敬琪手里的左轮枪差点又掉地上。
吕秀才推了推眼镜,一脸痛心疾首:“子曾经曰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掌柜的,斯文!斯文啊!”
“亲娘咧!” 邢捕头也跟着拍大腿,一脸懊悔,“可不是嘛!这可是个大案子!盗圣……呃不是,传奇人物夜闯民宅!挟持掌柜!损坏财物!这要是报上去……这影响仕途啊!”
他那“仕途”二字,说得是情真意切。
“替我照顾好我七舅姥爷!” 燕小六也反应过来,习惯性地去摸腰刀,被郭芙蓉再次精准拦截。
白展堂无奈地扶额,走过去揽住自家激动得要跳脚的娘子:“湘玉,湘玉,冷静点……门框子我明天给你修好,桌椅擦擦也能用……”
龙傲天看着佟湘玉那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忍不住用粤语笑道:“掌柜嘅,睇开啲啦!能见证传奇落幕,仲要乜嘢赔偿啫?呢段经历,够你吹一世啦!”
莫小贝则是一脸梦幻,捧着脸:“哇塞……真的化成金光飞走了?比我的赤焰掌还酷!”
吕青柠扶了扶她高科技的眼镜,镜片上飞快闪过一行分析结果:[目标个体能量反应消失,空间波动符合高维跃迁特征。结论:非自然消失,去向未知。]
她小大人似的点点头:“真相只有一个:他回家了。”
李大嘴挠着头,看着手里刚端出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卤味拼盘,憨憨地问:“那……这卤味……还吃不吃了?”
阿楚和晏辰相视一笑,眼中都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和淡淡的欣慰。
阿楚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根廖添丁留下的乌木烟斗。
入手沉甸甸的,带着一种温润的触感,仿佛还残留着主人的体温和故事。
她掂量了一下,俏皮地抛给晏辰:“喏,辰辰,收着!这可是‘传奇认证’的纪念品!下次再有这种‘迷途老男孩’,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晏辰稳稳接住烟斗,指尖摩挲着那光滑的斗身,微笑道:“这可是无价之宝,承载着一段自我寻找的旅程。”
他看向阿楚,眼神温柔,“就像我们,在这里,找到了另一种‘家’的意义。”
阿楚心头一暖,正要说什么,晏辰却忽然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夫人,夜深了,关于‘人体恒温系统’的深入研究……是否该提上日程了?”
阿楚的脸“腾”地又红了,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手却悄悄环上了他的腰:“哼,就你歪理多!……不过,本姑娘准了!”
铁蛋的电子眼敏锐地捕捉到这一幕,立刻对傻妞发出加密信号:“妞,检测到老板和老板娘核心温度异常升高,荷尔蒙水平飙升。根据我的情感数据库分析,这属于‘高强度调情’模式。我们要不要……也升级一下互动协议?”
傻妞眼中蓝光温柔闪动,轻轻点头。
【掌柜的果然还是掌柜的!灵魂拷问:赔钱!】
【烟斗留下当房费了!传世之宝啊!】
【吕青柠真相帝!回家了就好!】
【邢捕头:我的仕途和传奇擦肩而过……】
【阿楚晏辰又要去研究‘科学’了!】
【同福客栈,永远有酒有故事!】
窗外,肆虐了一夜的暴雨不知何时已悄然停歇。
乌云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温柔地洒在客栈的地板上,也洒在那根静静躺在柜台上的乌木烟斗上,仿佛为其镀上了一层永恒的银辉。
月光映烟斗,传奇入梦遥。
悲欢同福酿,直播续新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