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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欲来的午后,空气闷得能拧出油来。

同福客栈大堂里,各色声响正闹腾着混成一片交响曲。

佟湘玉攥着个最新款的量子计算器记账本,拇指在光滑的页面上划得又快又狠,口中念念有词:“额滴神呀!这月水电费咋又跟窜天猴似的往上涨咧?高科技也架不住这么个造法哟!”

铁蛋的电子眼在她背后飞快扫描账目,一嘴地道东北腔接上茬:“老板娘,瞅瞅这耗电大户!‘龙傲天的手工作坊’上个月耗能荣登榜首!我说老龙啊,你搁这儿手搓核电站呢?”

角落里,龙傲天一身玄色劲装,正摆弄着桌上一套精密的微型齿轮阵列,闻言头也不抬,粤语俚语脱口而出,自带嘲讽效果:“顶你个肺吖铁蛋!这叫微雕艺术!能量守恒懂唔懂?艺术梗系要烧电噶!边似得你,成日揸个眼喺度乱射射线,乜都要扫!傻妞都俾你扫怕晒啦!”

旁边穿着碎花小袄的傻妞立刻扭头,圆溜溜的杏眼一瞪,清脆利落的四川话机关枪般喷射而出:“莫要听他瞎咧咧!铁蛋,你个瓜娃子再讲废话,今晚回去跪主板升级程序!”

铁蛋庞大的金属身躯顿时一个趔趄,电子音透出满满的求生欲:“哎哟喂亲爱的!我这不是替老板娘优化营商环境嘛!”

为了转移矛盾,他那支闪着蓝光的机械手臂潇洒地在空中划了个半圆,一串肉眼可见的粒子束精准地切入到阿楚和晏辰面前漂浮着的半透明直播面板里。

“bGm!燥起来!献给家人们的专属惊喜!”

劲爆的《最炫民族风》瞬间炸响全屋。

白展堂刚摆好一个自认潇洒的pose准备在直播镜头里来段“葵花点穴·舞步版”,猝不及防被这节奏带得左脚绊右脚,踉跄几步“哐当”一声撞在李大嘴刚端出来的大搪瓷盆上,那盆飘着浓厚香气的“李氏量子增香佛跳墙”险险泼了他一身。

白展堂心有余悸地怪叫:“哗擦!老铁!你这是想谋杀亲爹啊还是谋杀亲哥啊!这歌要命!”

吕秀才扶了扶他那副超轻钛合金眼镜框,镜片上的电子读数飞速划过,摇头晃脑道:“子曾经曰过:噪音污染,非君子之所为也!”

郭芙蓉拿着麦克风款待“家人们”,正深情投入:“oh my darling, you are my sunshine~”,音乐的突袭让她气息一岔,假睫毛都差点飞出去。

“hold on hold on! 铁蛋!!!”她跺脚嚷道,“没看我正跟家人们唠点走心的吗?”

漂浮的全息面板上,弹幕早已刷得飞起:

【掌柜的莫急!水电费众筹啦!】

【我龙哥果然系科技与狠活的代言人!求微雕细节!】

【芙妹的烟嗓被bGm带成了破锣嗓,笑死!】

【秀才哥:说好的非礼勿听呢?咋还分析上分贝了!】

【大嘴哥的盆抗打击能力max!】

一片混乱笑闹声中,铁蛋那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电子眼骤然缩紧,发出尖锐短促的“嘀嘀”警报。

“警告!异常情感波动迫近!强度:极端!成份分析…控制狂、毁灭倾向、强烈执念与病态迷恋!危险级别——血红色!”他的合成声音瞬间拔高,带着金属的震颤,“扫描来源——正在高速接近厨房后门!”

就在佟湘玉那句“额滴个神啊又弄啥咧?!”刚喊到一半,厨房通往院子的那扇厚重木门猛地被人从外面撞开。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一切喧嚣。

门框处,两个人影纠缠着跌了进来。

门口立着个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面容极其英俊,皮肤带着几分苍白的病色。

他穿着一件医用白大褂,但胸前和袖口有大片刺眼的、已然干涸发暗的血迹,如同地狱里开出的诡异花枝。

他的眼神,像一潭被投入炽热熔岩的寒冰,里面翻滚着扭曲的爱、疯狂的占有欲和极致的痛苦,目光死死锁在他怀中紧抱的女子身上,对外界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他怀里紧搂着的女人,身量娇小,穿着一身价值不菲却同样蹭满泥污和血痕的宝蓝色织金绣花旗袍。

她的容貌极美,但那张脸却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空白与痴痴傻傻的笑,好像身体在这里,魂儿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被男人铁箍般的手臂死死禁锢着。

两个人都湿漉漉的,像是淋过了雨,又像是在泥泞里挣扎过。

大堂里刹那间落针可闻。

方才还在劲歌热舞的直播面板只剩下无声飘过的问号弹幕:

【???拍戏现场?】

【血是道具还是真的?】

【那个笑…好瘆人!】

“哇哦!天降猛料!”阿楚眼眸倏地亮了,反应快得惊人,她纤细的手指在悬浮于面前的空气键盘上飞快一点,直播视角迅速调整聚焦到门口的闯入者,“家人们!紧急情况!活体惊悚剧情杀!”

她旁边的晏辰已不动声色地将手按在了腰间一个流线型的金属方盒上,那是他们的高级应急装备之一。

他沉静温润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

邢育森老邢,此刻内心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机会啊!蹭大佬直播涨粉的机会来啦!

他鼓起腮帮子,努力想把肚子吸进去一点,一手正了正歪掉的捕快帽,一手在直播面板旁边一通乱舞,想找个打赏送礼物的按钮:“哈喽各位宝宝们!我老邢啊!维护七侠镇和平稳定就靠……呃!!!”

他话还没说完,直播面板正中央突然炸开一片全息彩带烟花,那是某个土豪观众点了超大额虚拟礼物“霹雳弹”的效果。

五彩斑斓的光粒子猝不及防直接炸开在老邢那张凑得极近的老脸前方。

“哗擦!何方妖孽施法暗算捕头?!”老邢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腰刀“噌啷”一声就拔了出来,整个人跟触电似的原地蹦起老高。

他身后的小徒弟燕小六反应更大,快板都吓掉了,噌地抽出短刀,身体条件反射地就要往桌子底下钻,嘴皮子哆嗦得数来宝都蹦了出来:“亲……亲娘嘞!点……点兵点将点中我……这仕途真要完?!”

这场面要多尴尬有多尴尬,直播面板立刻被弹幕淹没:

【哈哈哈哈邢捕头喜提‘捕快界惊悚片最佳男主角’!】

【老邢拔刀四顾心茫然:礼物在哪呢??】

【小六哥这躲闪技能熟练得让人心疼!】

【医生袍上的是……真血?!那个女的被挟持了吗?!】

【铁蛋哥刚才说的‘血红色危险’是这俩?!】

这阵乱哄哄的鸡飞狗跳似乎终于让门口的年轻男子从他那狂乱的世界边缘拉回了一线神智。

他那双沉沦的、燃烧着火焰和寒冰的眼睛,极其缓慢地从怀中女子的脸上移开,扫过全堂神色各异的人群。

当他的目光掠过漂浮在半空、闪烁着无数文字的全息直播面板时,微微顿了一下,那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被观察被窥探的厌恶与……被冒犯的怒火?

但旋即,这点波动就被更浓重的迷茫和深入骨髓的痛苦吞噬了。

他的嘴唇干裂开细小的血口,轻轻动了动,像在呓语,又像在回答某个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医院……没了……护士……都跑了……她只能跟着我……她的病还没好……”

他怀里的旗袍女子仿佛被这低沉的声音触动了一下,一直呆滞的目光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极其散乱地投向客栈天花板悬挂着的一盏装饰灯笼。

嘴角那空茫的痴笑加深了,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微弱的、非哭非笑的嗬嗬声,短促而尖细。

莫小贝早就悄无声息地站到了佟湘玉身前,十指微曲虚扣。

她那深藏不露的内力让大堂里的空气都隐隐凝滞。

白展堂不知何时已滑步到了靠门的柱子阴影里,指尖凝聚一点微不可查的精纯内力。

郭芙蓉护在吕青橙吕青柠身前,低声叮嘱俩闺女:“躲你爹身后去,别露头。”

吕秀才把俩闺女往自己刚更新换代的便携能量护盾发生器后推了推,紧张地问:“my god! 这位先生,你是从哪个医院来的?你受伤了?这位女士……”

吕秀才的话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

年轻男子霍然抬头!

那双刚刚还沉浸在痛苦和迷茫中的眼眸,顷刻间被一种狂怒和不属于人间的偏执点燃!

那目光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刺向吕秀才,吓得吕秀才眼镜差点滑落鼻梁,条件反射地去扶。

“病?!”年轻男子的声音猛地拔高,尖锐得能刺穿屋顶的瓦片,脸上的肌肉因激动扭曲起来,透出一种青紫色,“你说她的病?!你懂什么?庸医!蠢材!全都是废物!”

他猛地松开紧搂着女子的左臂,那只苍白修长、沾着血迹的手,如同鬼爪一般抬起,指向大厅里所有的人,尤其指向半空中那些无声飘过的、评头论足的弹幕字符,指尖颤抖,声音里混杂着无尽的委屈、绝望和毁天灭地的疯狂:“是我!只有我!只有我能让她保持完美!只有我知道怎么照顾她!你们这些杂碎,只会把她弄脏!让她生病!让她难过!”

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嘶吼,异变陡生!

他空出来的、一直垂在身侧那只惨白得不像活人的右手,倏然一抖!

宽大的袖管里,寒光如暴雨梨花般乍现!

不是一点寒光,是数十点!上百点!

密密麻麻的银芒撕裂了沉闷的空气!

那不是寻常的飞刀暗器,而是医院里最常用、最锋利、尾部带着极细牵引线的柳叶手术刀片!

如同被恶魔唤醒的死神蜂群,它们的目标根本不只是吕秀才一人,更像是无差别地扑向整个大厅,扑向那些漂浮在半空、闪烁不息的文字!

甚至扑向他身后那些客栈的大门和窗户,意图将内外彻底隔绝,将所有人和物都变成他病态城堡的囚徒!

“全都滚开!谁也别想靠近她!她要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永远!永远保持最美的样子!”

“哗擦!!!” “额滴个神啊!!!” “holy shit!” 惊呼声夹杂着英文口头禅瞬间炸响。

死亡的寒意刺骨袭来!

“替我问候你主治大夫!!”清脆的童音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凶悍破空而出!

吕青橙小小的身躯从吕秀才的能量护盾后悍然冲出!

她稚嫩的脸上没有丝毫惧色,双掌合十如抱顽石,一股极其纯粹、磅礴的内力在她周身激荡鼓荡,空气嗡鸣!

那幼小的身躯里爆发的力量远超视觉想象!

悍然推出——“惊涛骇浪!!”

轰!!!

无形的巨力如同决堤的怒海狂潮,沛然撞向那片撕裂空间的银白刀雨!

飞在最前面的几片柳叶刀被这股蛮不讲理、却又精纯无比的内力正面击中,顿时像撞上了万吨水墙,发出令人牙酸的“叮叮当当”爆响,刀身瞬间弯曲,甚至碎裂!

尖锐的碎片和扭曲的金属线条四散飞溅!

然而,那银芒雨太过密集!

力量爆发后短暂的间隙中,更多锋利的手术刀片依旧带着撕裂一切的凶狠惯性,割裂吕青橙掌力掀起的余波,突破那半实质化的气浪屏障,带着刺耳的尖啸,射向客栈里的人群!

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道道白光轨迹!

吕青柠镜片后面的双眼骤然亮起,她手指在太阳穴位置飞速一点,她佩戴的高科技眼镜镜片上瞬间刷过瀑布般的绿色数据流。

“目标锁定!物理防御最大化!启动环境电磁干扰……”冰冷的电子音提示响起。

李大嘴惊恐地缩到他巨大的汤盆后面。

佟湘玉吓得捂住了眼睛尖叫起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

“哼!”一声不屑的、极具穿透力的、用粤语发出的冷笑从角落里响起。

龙傲天甚至都没放下他手中的茶杯,另一只手只是朝空中极度不爽地打了个响指。

那声音清亮,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劲。

“雕虫小技!”

噗噗噗噗噗噗!

那些刚突破青橙内力屏障的柳叶刀,速度竟毫无征兆地猛地一滞!

随即如同被无数条无形的、精准而致命的丝线反向拉扯,硬生生停在半空!

每一片旋转震颤的刀刃,距离最近的人的脸庞、心脏、喉咙,可能只有不到一寸的距离!

极细微的嗡嗡震颤声汇聚在一起,像是被激怒的黄蜂群。

众人还没回过神,只见那些锋利的手术刀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地攫住!

咻咻咻咻!

竟不可思议地、整齐划一地调转了方向!

它们尾部牵引着的极细金属丝线瞬间绷紧,在空气中发出崩裂的脆响!

寒光倒流!

刀锋在倒卷的过程中,甚至凌空精准无比地彼此对撞、切割,那些致命的丝线被反方向缠绕、勒紧!

叮叮当当!

一阵令人眼花缭乱的乱响!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

所有射出的、致命的手术刀片和丝线,竟然被强行扭转方向、相互绞缠、裹挟成一团扭曲挣扎的废金属疙瘩!

那冰冷的金属球发出最后一声哀鸣,“哐当”一声,无力地砸落在年轻男子的脚前几步之遥的地板上,还在兀自不甘地旋转嗡鸣,如同一颗被强行捏扁心脏。

整个大堂陷入一片诡异的鸦雀无声。

只有那团废铁疙瘩在地板上轻微旋转、摩擦的声音。

弹幕爆了:

【!!!龙哥万岁!】

【机关逆天!!!】

【这波反杀我愿称之为艺术!】

【小橙子牛逼!老龙更牛逼!】

【亲娘嘞,我差点尿了!】

“呼——”祝无双终于喘上一口大气,拍着胸脯,“吓死我了!”

随即习惯性地朝那团废铁迈步:“放着我来收拾……”

“别碰!!!”白展堂的怒吼和铁蛋的电子警报几乎是同时炸响!

“小心二次程序!有生物残留物附着!强烈神经毒素!靠近即感染!老白哥回来!”铁蛋的警报声刺耳无比,蓝光锁定了那团扭曲的金属疙瘩上肉眼难见的一些透明液体残留。

白展堂的身影早已快成一道残影,鬼魅般出现在祝无双身前,一把将她拽回自己身后。

指尖内力吞吐,隔空弹出一道劲风,将那团危险的金属疙瘩推得更开。

龙傲天撇撇嘴,放下茶杯,朝祝无双摆摆手:“冇使惊啦!呢d残渣吖,我嘅机关蚊都唔食!废料都分level嘎!”

他满脸嫌弃,“仲想搞污染?痴线!”

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被化解于电光火石之间,但门口年轻男子的精神世界显然已彻底崩塌。

他那张英俊却充满毁灭欲的脸庞彻底扭曲了,额头上青筋暴跳如蚯蚓,眼珠突出,死死盯着地上那团废铁,仿佛那是他破碎的希望被狠狠践踏。

怀中的旗袍女子似乎被这巨大的变故惊扰,嘴里发出更大声的、意义不明的咿咿呀呀,身体开始在他怀里不受控制地扭动、挣扎,一只手甚至胡乱去抓他染血的白大褂,指甲在那布面上刮出刺啦刺啦的声音。

“别动!烟烟!别乱动!”年轻男子猛地收紧臂膀,那力量之大,让旗袍女子瘦弱的身体发出不堪重负的闷哼。

他像一头被激怒、走投无路的困兽,死死箍着他的珍宝,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地扫视着大堂里的人,每一个眼神都带着要将人撕碎的狠毒与不甘。

当他的目光扫过阿楚晏辰,以及他们身上那些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极具未来科技感的装备时,一个更加疯狂和玉石俱焚的念头似乎在他混乱的脑域中滋生出来,带着最后的、绝望的孤注一掷。

“完美……要保持完美……”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金属摩擦,“弄脏了……都弄脏了……必须……重新清洗……毁灭……”

他的手指颤抖着,似乎要去按下腰带上一个不起眼的、闪烁着不祥红光的微型装置。

那装置连接着他白大褂口袋深处。

傻妞的电子眼几乎在同一时间捕捉到了那个装置的微弱能量波动!

“检测到高聚合能量装置!疑似……微型人体组织解离器!”傻妞的惊叫带着破音的尖锐,“目标锁定——他自己的胸腔及怀中的女子目标!触发时间预测:3秒!2……”

傻妞的倒计时像死神的丧钟敲在每个人心上!

铁蛋庞大的身躯动了!

速度快得留下一串蓝色的光影残痕!

他的目标是直接拿下对方!

强行物理隔离!

可就在铁蛋的铁臂即将扣住年轻男子的肩头,就在那男子眼中闪过最后一丝疯狂决绝,手指即将狠狠按下那致命按钮的零点一秒之前!

“喂!穿白大褂那位医生大帅哥!等等!!”阿楚清脆的声音如一道闪电劈开了压抑的死亡倒计时。

她没有尖叫,没有后退,反而一步抢前,几乎和晏辰并排站立。

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充满挑战意味的亢奋,嘴角甚至勾起一丝俏皮的弧度,直勾勾地盯着那陷入癫狂的医生。

“说真的,”阿楚语速极快,声音却异常清晰地传遍大堂,“你这‘同归于尽’的玩法,太‘菜鸟’了吧?”

她甚至故意用上了游戏术语,对着直播面板做了个嫌弃撇嘴的表情,“简直弱爆了好吗!”

紧接着,阿楚抬起右手,食指毫不客气地隔空点了点年轻医生和他怀里扭动不安的旗袍女子,“你看看!仔细看看!”

她猛地加大音量,“这位姐姐!这身段!这气质!这脸蛋儿!人间极品啊!你就这点能耐?除了把她弄傻、弄坏,然后自己也搭进去?没别的招了?你对得起她这张脸吗?”

【???阿楚姐放大招了?】

【攻击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激将法?这行得通?危险啊!】

【这姐姐以前得多美!那旗袍质地就贵炸天!】

【医生手指抖了!停下啦?!】

阿楚这番不按常理出牌、甚至带着明显鄙夷的“夸奖”,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着火焰,狠狠浇在了年轻男子那颗滚烫混乱的心上!

他按着按钮的手指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动作竟然僵在半空!

那狰狞疯狂的眼神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和茫然——这个女人……在说什么?

她……她竟然在夸烟烟?

但那种语气……分明是嘲讽!

他毁掉一切的决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否定和对他执着对象的“欣赏”,出现了致命的裂缝!

那是来自另一个方向的、对他所拥有“宝物”价值的肯定和他保护(破坏)手段的无情嘲弄。

就在这精神激烈震荡、意志防线动摇的千分之一秒!

晏辰动了!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按在腰间金属方盒上的手指早已蓄势待发!

一道肉眼难以捕捉、如液体般流动的银色光芒无声无息地射出!

那不是能量束,也不是子弹!

它像一片被时光加速的月光,瞬间没入年轻男子和他怀中女子的身体!

噗。

一声轻微到几不可闻的响动。

如同泡泡破裂。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整个喧嚣的同福客栈大堂,连同那些漂浮的弹幕、莫小贝指尖紧绷的内力、白展堂蓄势待发的点穴手势、郭芙蓉捂在嘴上的手、李大嘴惊恐的眼神、龙傲天微微挑眉的神情、铁蛋伸出的机械手……甚至窗外骤然被狂风卷起的落叶、屋檐下晃动的灯笼……所有的一切!所有动态!所有流动的光和影,所有的声响!都被一股极其温柔又无比强大的力量……凝固了!

不!

不是凝固!

是迟滞!

是时间的变奏曲!

是整个世界的脚步被放慢了无数倍!

如同按下了万倍的超级慢放键!

风中的落叶停在了空中,像被钉住翅膀的蝶。

扬起的尘埃悬浮着,在光影里缓慢飘移。

佟湘玉捂眼的动作拉长成一个世纪。

李大嘴惊恐的面容上的每一条肌肉线条都无比缓慢地变化。

在这个被无限拉伸放慢的时域里,只有三个人不受这强大的时间法则影响!

晏辰、阿楚!

以及……那个眼神还残存着一丝疯狂和巨大困惑的年轻男子——黎正声!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在胸腔里缓慢而沉重地搏动。

“咚……咚……”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还维持着按向那个毁灭按钮的姿势,可那动作如同在极其粘稠的蜜糖中移动,每一个毫米都无比艰难。

他的思维同样奇异地没有被束缚,反而变得格外清晰而缓慢。

他看到了怀中阮雨烟那张在他放慢的世界里仍然美丽却依旧木然的脸!

他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的温热,她无意识挣扎的微弱力道……还有那股一直束缚着她生命活力的“异样”。

阿楚的声音在这放慢的世界里却清晰无比地响起,带着一股洞穿灵魂的穿透力,语速正常:“怎么样?这感觉,是不是比你那个破按钮痛快一万倍?”

她一步向前,逼视着黎正声惊愕的眼睛。

晏辰同时上前,站在阿楚身侧,手已探入另一个设备囊中,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稳:“看清楚了吗?黎医生。你的时间,她的时间,在重新流动之前,只有我们可以‘拨弄’。”

“生,还是死?毁灭,还是……修补?你自己选一个?”他摊开掌心,一个小小的银色旋涡在掌心上方缓缓转动,散发着奇异的光泽。

“想想清楚!你毁了自己不要紧,你毁了她——”晏辰的手指轻轻指向黎正声怀里动作缓慢如蜗牛的阮雨烟,“……就是摧毁了你自己存在的所有意义!刚才那波手术刀雨还不够蠢吗?还要再来一次?”

黎正声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缓慢地眨了一下。

时间迟缓的力量仿佛也渗透进了他狂乱沸腾的脑浆,让那些灼烧灵魂的恨意、委屈、自我毁灭的疯狂第一次被一种冰冷的理智渗透、稀释。

他看着晏辰掌心那个旋转的、如同时间本身的小小漩涡,又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将目光挪回到阮雨烟茫然的脸上。

那空洞的眼睛,那嘴角不受控制的痴笑……那是他强行注射“安魂”药剂、用以阻止她脱离他“治疗”的后遗症!

也是他亲手……一点一点“雕琢”出来的作品!

一滴硕大的、冰凉的液体,极其缓慢地从他充血的眼角渗出,拉长成一条晶莹的、向下坠落的丝线。

它掉落的速度在正常世界里或许只是一瞬,但在此刻放慢的感知中,拉长了绝望和挣扎。

轰隆隆隆!!

窗外,酝酿已久的惊雷终于炸响!

震得人肝胆俱颤。

几乎是随着这天地之威的怒吼,晏辰按下了控制键。

时间的闸门豁然打开!

“哗——”凝固的声响,流动的光影,人们惊恐的表情、扬起的尘埃、飘落的树叶……一切瞬间恢复正常流速!

被放大的心跳声淹没在暴雨击打屋檐的狂暴轰鸣之中。

剧烈的喘息声,咳嗽声,劫后余生的低呼在大堂里此起彼伏。

老邢抹着冷汗:“亲娘嘞,刚才……眼花了?”

刚才的一切在旁人眼里只是极短的一瞬——阿楚喊话、医生稍顿、接着天地间一声炸雷!

没人看到晏辰发射的银色流光,也没人真正察觉到时间的异常停滞。

只有莫小贝似乎心有所感地深深看了晏辰和阿楚一眼,眼中带着一丝疑惑和惊叹。

黎正声却像是耗尽了毕生所有的力气。

那根按向毁灭按钮的手指无力地垂落下去。

整个人如同一座被雷击中的山峰,轰然坍塌。

双膝重重地砸在青砖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怀中的阮雨烟也随着他一同软倒在地,如同一个精致却破碎的娃娃。

“呃……啊……”黎正声喉咙里发出一连串破碎的呜咽,混合着哽咽和无法承受的巨大痛苦。

他俯下身,额头抵着冰冷坚硬的地砖,肩膀剧烈地抽动着,那身染血的白大褂紧紧地绷在他嶙峋的脊背上,像是要被汹涌的情感撑裂。

猛地,他抬起头!

脸上涕泪横流,全然不顾形象地、一把狠狠抓住自己胸口的染血白大褂!

刺啦!

那已经干涸变硬、沾满血污的布料,竟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撕裂开来!

布料破碎声刺耳惊心。

布片飞落,露出他里面同样脏污的衬衣,以及……一个被他死死攥在手里的、被鲜血浸染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硬皮纸包!

那是……一本装订粗糙、显然是自己撰写的手记?!

“啊——!!”黎正声喉咙里迸发出一声非人的、野兽般的嘶嚎,那嚎叫里包含着无尽的自责、悔恨、痛苦和某种彻底崩塌后的绝望。

他用尽所有的力气,扬起那本染血的手记,仿佛那是万恶之源,又或是他唯一能献上的祭品,要将其狠狠砸碎在地上!

“我治不好她!”他嘶声力竭地哭喊,声音嘶哑得如同钝器刮擦,每一个字都从破碎的喉咙里挤出来,饱蘸着血泪,“我治好了八百个!整整八百个病人!我用最精准的刀!用最好的药!我让他们重新变得健康!重新变得漂亮!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他全身都在筛糠般剧烈颤抖,手几乎握不住那本染血的册子。

窗外的暴雨如同天河倒灌,疯狂地敲打着同福客栈的屋顶和门窗,哗哗的巨响成了他痛苦告白的恐怖背景音。

一道道惨白的闪电不时透过窗棂缝隙,瞬间将他惨白扭曲、布满泪痕的面孔照得如同地狱中爬出的恶鬼。

那本被他攥得死紧的旧册子,在闪烁的电光下,隐约可见封面几个扭曲手书的黑字:《新生·美之再造·病例集》。

“……可是……她……”黎正声的声音哽咽住了,手指痉挛着指向旁边软倒在地、眼神依旧空茫、似乎对外界毁灭般的嘶吼毫无反应的阮雨烟,“……我对她做了所有我能做的事……最好的仪器……最前沿的研究……我亲手写的配方……连药物都是我一点点提纯……”

他哽咽着,每个字都像在呕血,“我想让她完美……我想抹掉那个畜生给她留下的所有痕迹……那些痛苦……那些丑陋的记忆……我想让她永远灿烂夺目,就像……就像我最初在医学院报告厅的舞台上第一眼看到她时那样……”

雷声再次轰然炸响,淹没了他的话语。

雨水顺着同福客栈古老的木窗缝隙渗进来,流在地板上,蔓延到黎正声跪倒的地方,慢慢洇湿了他的膝盖和裤管,混合着他白大褂布料碎片下流出的、不知是汗水、泪水还是伤口的污浊液体。

“……我……成功了……也失败了……”黎正声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呕出来,声音变得断断续续,带着浓重的破败气息,“‘安魂’……给了我最安静的烟烟……也……彻底抹掉了我爱的那个鲜活的灵魂……像……最美的蝴蝶……被我亲手做成了……一尘不染的……标本……”

他捧起那本被污血染红大半的册子,如同捧着自己沉甸甸的骨灰盒,“这上面……记录了我每一个成功的病例……那八百个人……可没有她!没有她!一个都不算!都没有意义!因为我自己……亲手……弄丢了我的主刀医师资格……最可笑的是……我连她的主刀医师都再也不是了……”

他扬起头,雨水和泪水糊满了整张脸,对着仿佛不存在的天空和倾盆暴雨哭嚎:“我医好了八百个人!医不好一个你!我算什么医生?!我算什么狗屁!!”

他握着手记的手猛地攥紧,青筋暴凸,似乎下一刻就要把这浸透了他所有血泪的执念彻底撕碎!

让那些曾经支撑他、如今却疯狂嘲讽他的“荣耀病例”和失败研究一同化为废纸!

漂浮在半空的全息投影面板上,弹幕彻底爆炸了!

早已不再是看热闹的心态,而是涌动着震惊、唏嘘和深刻的思考:

【八百次成功,抵不过一次失控的‘为了你好’……】

【病态的爱,比砒霜还毒!】

【执念太深,就是最烈的毒药,无药可解!】

【想塑造完美?却亲手扼杀了唯一的光……泪崩!】

【所以医者不自医?他是病人的上帝,却是自己的囚徒?】

【不是医不好,是以爱之名的囚笼困死了她!!!】

【直播治疗‘心魔’现场???同福客栈精神科在线问诊?】

哗!

刺目的白光撕裂了阴沉的天幕,紧随而至的巨雷震得人耳膜发麻!

就在这片震撼天地、也震撼人心的光与声的交织中,一直如同人偶般瘫软的阮雨烟,身体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痛苦意味的“呃啊……”!

不再是毫无意义的痴笑咿呀!

这声微不足道的呜咽,微弱得几乎瞬间就被暴雨雷鸣所吞没,却如同九天惊雷,不偏不倚地狠狠劈在了黎正声的灵魂上!

他那双被泪水模糊、被疯狂充斥、濒临彻底碎裂的眼睛,猛地睁到了极限!

瞳孔深处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他即将撕毁那本染血手记的动作,如同被最精密的机器卡死,骤然冻结!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极其卑微又极度贪婪、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祈求,死死钉在阮雨烟扭曲了一瞬又复归沉寂的面庞上!

他在等待……像一个在无间地狱中仰望神只渺茫光明的囚徒,等待着那渺茫到虚无的救赎回应!

周围一片安静。

只有窗外倾盆暴雨疯狂击打万物的哗哗巨响。

没有第二声呜咽。

刚才那一瞬的痛苦反应,仿佛只是绝境下的幻听。

阮雨烟的身体重新瘫软下去,头歪向一边,紧闭着眼睛,气息微弱,毫无反应。

“哈……呵呵……”黎正声喉咙里滚出一串无意义的、带着绝望破碎的笑声。

那刚刚点亮过的眼神,如同风中残烛,只一息间便彻底熄灭,沉入一片无边无际的、带着浓浓自嘲意味的黑暗死海。

那本攥在他手中、几乎要被汗水血水和雨水浸透的手记边缘,已被他痉挛的手指捏得皱缩变形,封面上那些扭曲的标题字迹更加模糊不清。

啪嗒……啪嗒……

一滴,两滴……不是雨水,不是汗水。

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紧捏书页的手指缝隙,缓缓渗出,无声滴落,在已经湿漉漉的青砖地上,晕开极小、极淡、几乎立刻就被水流冲刷不见的一点点红痕。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白展堂悄悄收回了蓄势待发的指尖内力,轻轻拉过佟湘玉冰凉的手握在掌心。

吕秀才无声地长叹一口气,将那柄刚掏出的防护伞默默合拢。

郭芙蓉眼中闪着泪光,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了身边的吕青橙。

李大嘴悄悄放下护着头的大汤勺。

连平日里最聒噪的弹幕,都罕见地出现了一段空屏,所有虚拟字体仿佛都沉浸在某种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

窗外的暴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雷鸣电闪交替登场,将天地点亮得如同战场,又用轰鸣将其彻底湮灭。

“我……带她走。”黎正声的声音干涩沙哑得如同钝刀在刮擦生锈的铁器。

他没再试图撕毁那本带血的手记,只是更加用力地、手指发白地攥紧它,仿佛那是唯一维系他不至于立刻精神崩溃的浮木。

他终于不再去看任何人的脸,目光低垂,只落在眼前水渍中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淡红色晕痕上。

他伸出另一只没沾血的手,极其吃力地、一点一点地、几乎是拖拽着,将旁边不省人事的阮雨烟重新搂向自己。

那动作艰难又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执着。

就在他好不容易让阮雨烟的头靠上自己虚弱的肩膀时,一道冰冷的、带着海港渔村特有的咸腥海风的粤语哼唱,突然在压抑的角落里响起,打破了沉闷的寂静。

龙傲天不知何时又端起了他的茶杯,翘着二郎腿,轻轻拨动着面前微型齿轮阵里一个闪光的节点,仿佛眼前这出人间惨剧还不如他的机关有趣。

那调子低沉、沙哑、透着一股子不羁的沧桑味:“浪仔泊岸惊见光,渔女梳妆嫌夜长……线断筝飞终有处,何必痴缠……泪汪洋?”

最后四个字,他咬得极重,尾音带着微微的上挑和一丝难以发现的嘲讽。

黎正声的动作猛地顿住!

拖拽阮雨烟的手臂僵在半空。

龙傲天的这阙信口拈来的粤语小调,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尖锐的钩子,刺进了他混乱的灵魂深处!

“……线断筝飞终有处……”黎正声嘴唇无声地嗫嚅着龙傲天那饱含深意的方言俚语,眼神恍惚地滑向窗外。

滂沱大雨的世界一片迷蒙,但那句唱词,像一道模糊的光线,微弱却又执拗地穿透了他意识中那层厚重的、绝望的迷雾,勾勒出一个从未真正被他深思过的场景:断线的风筝……它还会飞……它或许挣扎……但它最终……终有落处?

归宿……归宿在哪里?

他那双枯寂的、如同死灰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地亮了一下。

不再是纯粹的毁灭欲,也不再是扭曲的占有狂澜。

那是一种极其缓慢的、伴随着巨大痛苦的,但方向却截然不同的裂变。

一丝丝……一点点……如同绝壁缝隙中艰难渗出的清泉,带着刺骨的冰冷和强烈的求生本能,艰难地冲刷、撼动着那道被他自己用无尽执念和偏执亲手铸造、坚不可摧的精神堤坝。

铁蛋适时地在直播面板上调出了几张高度打码但足以引发震撼的快速新闻截图:

【港城明心医院多名护士精神崩溃指控某医师】

【某医学新星因违规人体实验及非法药物被通缉】

【失踪女子阮某曾在某高端心理诊所长期接受‘独家封闭疗程’】

【明白了……他把她强行带离了医院和他的诊所……】

【所谓的‘治疗’原来是这样……天呐!】

【痴情?这是最恐怖的占有欲!!!】

【风筝落地是归宿,放手才是新生……龙哥大智慧!】

【他需要心理治疗,她更需要专业的治疗!】

“呼……”祝无双看着地上蜷缩、气息微弱的阮雨烟,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充满了女性本能的同情与不忍,“这位姐姐看起来好难受……要不先抱去后面客房……”

她看向佟湘玉,“掌柜的?”

佟湘玉看着泥水里这两个一身狼狈、一看就麻烦缠身的不速之客,又看看窗外丝毫没有减弱的大雨,脸上掠过明显的纠结。

她没立刻答话,而是把目光投向大堂里主心骨般的阿楚和晏辰。

阿楚也正盯着黎正声。

他那细微的眼神变化没逃过她的眼睛。

她对着直播面板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晏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无声地给予支持。

阿楚随即朗声道:“无双说得对!地上多冷啊!快,先把人安置好!大嘴哥,你……”

“放着我来!”祝无双立刻会意,快步上前。

这次她没有莽撞地去触碰阮雨烟,而是带着一种难得的谨慎和温柔,试着去扶。

白展堂立刻也跟了上去,做好保护。

莫小贝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大堂通往后院的通道口,仿佛一尊沉默的门神,带着警告意味地扫了黎正声一眼。

黎正声没有抗拒,甚至配合着让开了位置。

他的目光追随着阮雨烟被无双和白展堂小心搀扶着离开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阴暗通道尽头。

那本被他紧紧攥在手中的、带着血腥气的手记,封面几个模糊扭曲的字似乎变得更加刺眼——《新生·美之再造·病例集》。

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顺着他凌乱的额发,滴落到书页上,将那墨痕和血污晕开一小片更深的暗色。

“我认识京里最好的脑科国手。”吕秀才突然打破沉默,扶了扶他的眼镜,镜片上飞快流淌过几行极小的数据,“也……稍微认识几个西洋很权威的精神疗愈专家。”

“神经类药物依赖导致的脑功能损伤……并非绝对……唉,子曾经曰过,心药还须心药医,但这个‘心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黎正声一眼,没再说下去。

阿楚走到黎正声面前,隔着一臂的距离。

暴雨的喧嚣透过门窗显得格外沉重。

她不再嬉笑,明亮的目光带着洞穿世事后的通透,平静地看着这个落魄疯狂的医生。

“清醒点了没,医生哥?”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幕,“想明白了?刚才那种‘一起毁灭’的玩法是不是最Low的选项?”

“现在呢?是接着犯浑,彻底把这位姐姐最后一点好起来的可能性都毁掉?还是……”她停顿了一下,手指轻轻指向窗外那混沌的世界。

“还是给她一个机会?”阿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力量,“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一个走出那个该死的美梦牢笼、像个正常人一样活下去的机会?哪怕……那个未来里可能根本没有你?”

窗外又是一道刺目的闪电划过,将黎正声那张灰败惨淡、布满泥水、泪痕和胡茬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他整个人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阿楚那句“美梦牢笼”,以及那句“未来里可能根本没有你”,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脏上!

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呜咽,那声音被滂沱大雨轻易碾碎。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再次投向阮雨烟消失的后院通道,又猛地转向旁边地上那团冰冷扭曲的废铁——他曾试图用来守护(或禁锢)她、隔绝整个世界的“刀雨”。

那曾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力量和技术。

如今,那只是一堆垃圾。

沉默。

沉重的、带着粗重喘息和呜咽的沉默,在大雨滂沱的背景音中持续了漫长的十几秒。

他终于抬起了头。

雨水顺着凌乱的发梢流进他通红的眼睛里,混合着更多不断涌出的热泪,带来酸涩和刺痛。

那双之前被疯狂、绝望和毁天灭地的偏执所充斥的眼眸里,疯狂的红潮竟一点点……一点点地消退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陌生的、仿佛用尽了灵魂中最后一丝力气才拔地而起的……清明?

那清明里有着被彻底剥开、鲜血淋漓的痛苦和恐惧。

“帮……帮我……”黎正声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灵魂深处被艰难地拖拽出来,带着无法承受的重负,“帮我……联系能帮她的人……”

他看向晏辰,又掠过阿楚,目光最终落在一直在留意数据的吕秀才身上,带着极度的卑微和乞求,“费用……我以后……”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有些急切地摸索着身上那件早就破烂不堪、被血污浸透又被泥水冲刷得一片狼藉的白大褂。

摸索了半天,摸出来几张皱巴巴、湿淋淋、颜色几乎难以辨认的纸票。

是几张早就停止流通,不知哪个年代印制的旧港币!

他茫然地看着,似乎不明白它们为何毫无用处,眼中刚升起的微弱光亮再次黯淡下去,手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他再次紧握住那本沾满血污和泥水的旧册子,仿佛那是他仅有的“价值”。

晏辰没说话,只是走上前。

他并未看那几张废纸币,手却稳稳地搭在了黎正声剧烈颤抖、遍布泥浆的肩膀上。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冰凉湿透的布料渗透进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的力量。

他侧过脸,对阿楚轻轻点了点头。

阿楚会意,手指在直播面板上快速操作起来。

铁蛋也适时发出了合成音提示:“老板娘放心!本次冲突物理破坏:檀木桌面三道刀痕(深度小于零点三毫米),地砖无裂痕。”

“精神污染清理费已由老板专属慈善账号实时捐至全球脑神经损伤公益基金。”

“老邢哥小六哥之‘惊吓补贴’也已汇入七侠镇治安基金账户。诸位家人们!见证历史!公益之光永不灭!”

直播面板上:

【老板大气!!!】

【刀痕修复直播开吗?想学!】

【老邢:亲娘嘞这基金名儿听着就舒坦!】

【主播快问黎医生能不能公开部分非私密手记?这对研究变态心理学有革命性意义!】

“哎呀呀!好说好说!”佟湘玉立刻眉开眼笑,挥着手绢,标准的陕西腔带着欢快,“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嘛!都歇着,都歇着!额去后面看看鸡汤……咳……心灵鸡血汤好了没!”

轰隆隆隆!

窗外的雷声仿佛呼应着人声,依旧震耳欲聋。

黎正声在晏辰那只手的搀扶下,极其缓慢地、踉跄地站了起来。

他那挺直的、如同永不弯曲的孤竹般的身形,如今垮塌得厉害。

阿楚走到他身边,轻轻抽走了他紧攥在手里、几乎要被他捏碎的那本染血的《新生·美之再造·病例集》。

黎正声的手指微微抗拒了一下,随即又彻底松开,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又像是终于松开了勒紧自己脖颈的绞索。

“走吧,医生哥,”阿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去看看……也许还没晚。”

黎正声的目光空洞了一瞬,最后深深地、如同诀别般看了一眼窗外那倾盆如注的暴雨。

雨线疯狂地抽打着院中石板地上那团冰冷扭曲的、被他抛弃的手术刀残骸。

当他的目光挪回,落在通往后院那幽暗的通道口时,那里面竟然涌起了极其复杂的、让人一时难以解读的情绪。

但有一点是清晰的:那不顾一切的毁灭欲,消失了。

他垂下头,在晏辰和阿楚一左一右的无声陪同下,迈开了仿佛重若千钧的脚步,沉默地、踉跄地走向那黑暗的走廊,走向一个他自己也无法预知、却已无力抗拒的全新方向。

雨水从他破烂的衣摆上滴落,在身后拖曳出一行断断续续的水痕。

窗外风雨如晦闪寒芒,

执刀难断痴心织茧网。

一梦觉醒沉疴化流水,

同福灯明照见世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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