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小队的巡逻任务。
一行人先到装备库领取了全套装备,随后驱车驶离特处中心大楼。
车窗外,寒意正一日浓过一日,街上的行人早已裹紧厚外套,连帽子都齐齐戴了起来,将脖颈缩在衣领里抵御冷风。
“今天都立冬了,感觉离过年不远了呢。”梅枚望着窗外的景象感叹道。
副驾驶座上的宋赞立刻接话,语气带着一贯的严谨:“精确来说,还有一个月零八天。”
“欸,时间真的过得好快。”梅枚轻轻叹了口气,“感觉还没做什么,又要老一岁了。”
时间如指间沙,这大抵是每个成年人共有的感受。
宋赞也跟着点头:“是啊,回想去年过年的情景,明明像发生在昨天,转眼竟然又要跨年了。”
梅枚忽然眼睛一亮:“要是一年能有480天就好了,日子能过得慢一点。”
旁边的白宇忍不住打趣:“咋的?你还能把天拉长不成?一年480天,你咋不上天?”
“480天怎么了?”梅枚立刻瞪回去,“我自己想想还不行吗!”
车厢里的玩笑声轻轻散开时,陆然正坐在副驾驶侧后方,目光落在窗外日渐萧条的街景上,思绪不由自主飘回了去年此时。
那时的他,应该还在低级污染区日复一日地收集污染孢子。
记忆里的冬天比现在更冷,防护服裹着满身寒气,可心里总揣着点盼头。
盼着过年放假,能回罗岗城多待几天;盼着能快点攒够钱,给生活多攒几分安稳。
他至今记得当时攥着皱巴巴的联邦币盘算的模样,那时的自己大概永远不会想到,不过短短一年光景,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连人生轨迹都彻底换了方向。
车窗外的风还在呼啸,而他的心境,早已不是去年那个在寒风里数着日子盼过年的少年了。
“叮铃铃——”
清脆的手机铃声突然在车厢里响起,白宇手忙脚乱地在口袋里摸索片刻,掏出了震动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的来电显示让他眉头微蹙,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了两秒,终究还是按了下去。
“喂,大哥。”
他这声称呼一出,车厢里原本轻松的闲聊声瞬间消弭,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陆然听不清电话那头的人在说什么,只看见白宇一直沉默地听着,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哑着嗓子开口:“我不去,我想再待一段时间。”
“不行!”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穿透听筒。“我再给你一周的时间,必须立刻回来!”
白宇像是被点燃了引线,猛地提高了音量:“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你别再逼我了!”
话音未落,他便狠狠按断了通话,随手将手机揣回兜里。
察觉到车内凝滞的气氛,他又迅速敛去脸上的愠怒,重新挂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怎么了这是?一个个都不说话,跟见了鬼似的。”
梅枚率先打破沉默:“是你大哥吧?又催你回去了?”
“可不是嘛,”白宇垮着肩膀叹气,“我都多大的人了,他还把我当三岁小孩管着。明明说好让我在外历练几年,这才多久就急着召我回去,至少也得等过完年吧?”
“该不会……又是让你回去相亲?”梅枚突然想起什么,促狭地挑了挑眉。
这话戳中了白宇的痛处。
上次休假回中心城,他回来后就一个劲儿吐槽大哥逼他参加各种相亲宴,说那些推杯换盏的场合把他累得够呛,最后好不容易找了个借口才逃回来。
果然,白宇立刻苦着脸摆手:“哎哟我的梅大小姐,能不能别提这茬?我又不争家主之位,他非要逼着我搞那些家族联姻,都什么年代了还来这套!”
梅枚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说不定里面就有合你眼缘的呢?我看你是眼光太高挑花了眼。”
“得了吧,”白宇翻了个白眼,“那些姑娘一个个端着架子,说话都绕十八个弯,我可消受不起。”
“切,怕是心里偷着乐呢。”梅枚撇撇嘴。
“天地良心,我白宇是那种人吗?”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车厢里的沉闷气氛渐渐被驱散,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只有陆然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若有所思,白宇的家世,似乎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陆然没有参与这场闲聊,他愈发沉默,目光落在窗外飞逝的风景上,脑海中却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不断翻涌着各种头绪。
四方会的暗流、进化协会的动向、那个背叛的玩家,还有自己始终居高不下的畸变指数,每一件都像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
近来的他一直神经紧绷,那些躲在暗处的阴影让他不得不时刻紧绷心弦。
巡逻的过程没有什么意外,但他们得将负责区域彻底巡查一遍,包括几处曾处理过污染的地点。
用检测仪记录数值,尤其是那些仍处于警戒状态的区域,按照规定,只有当检测数值连续七天清零,警戒线才能撤销。
午后,通讯器突然响起,是信息中心的通知:外城区靠近猎人协会的位置发生特殊事件,让他们小队即刻前往查看。
几人不敢耽搁,立刻驱车向外城区赶去。
抵达现场时,只见城门口乱作一团。
始作俑者是一个刚刚从污染区回来的佣兵,他因身上的污染数值远超标准,被守城卫兵拦在城外,或许是积压的情绪彻底爆发,男人突然精神崩溃,在通道口大喊大叫,引得排队进城的人群一阵慌乱。
守城卫兵第一时间疏散了周围人群,并呼叫了安保部支援。
按照规定,对于污染数值超标且拒不离开的人员,卫兵有权当场击毙。
赶来的安保队员本已做好了处置准备,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惊住了。
他们射出的子弹确实穿透了男人的身体,却没有预想中的鲜血涌出。更诡异的是,那被子弹打穿的伤口处,竟有一截带着温热的树枝猛地伸了出来。
与此同时,男人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皲裂,密密麻麻的纹路蔓延开来,像极了干枯腐朽的树皮。
紧接着,无数细小的枝芽从他身上各处钻出、展开,仿佛一瞬间长出了千百只扭曲的“手”,在半空中微微颤动。
现场的空气瞬间凝固,连最前排的卫军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着武器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陆然等人赶到时,守军已关闭了事发通道,将周围区域严密封锁。
考虑到还有其他进城人流,其余通道仍保持开放,只是入口处的卫兵比往常多了一倍,神色也格外警惕。
听完守军的简要汇报,陆然立刻意识到,这绝非普通的污染变异,更像是深度浸染后的畸变体。
他拿出精神检测仪,数值显示尚在安全范畴,并未触发精神污染警报,说明对方只是单纯的身体变异。
几人回车里换上特战作训服,白宇拎出一把改装过的喷火枪:“对付这种木质畸变体,火焰最管用。不过这里是墙内检测区,得控制好火势。”
这把枪能精准调节火焰温度与燃烧范围,正适合这种受限场景。
通道铁门已从内部锁死,只能透过侧边的通风口窥见里面的动静。
原以为开门后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铁门缓缓拉开,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静止的“树人”。
身体如枯朽老木,浑身长满扭曲的枝丫,唯有一张人脸嵌在树干般的脖颈上,双眼紧闭,再无半分生气。
“已经死了。”宋赞举起生命探测仪,屏幕上的数值死死停在0。
众人面面相觑。这畸变体是怎么死的?
梅枚上前检查枝丫状态,指尖触到那些发黑的木质,蹙眉道:“奇怪,他的生命体征和正常人类完全不同……”
顿了顿,她又道,“污染物的存活时长本就没规律,有的能活上十几年,有的几小时就会崩解,全看污染浸染的程度。”
陆然盯着那些干枯的枝丫。这些深褐色的木质纹理,让他不由想起“沉寂之地”级污染区里那棵遮天蔽日的巨型污染树。
梅枚突然指着树人脖颈处的人脸:“你们看,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众人凑近细看,那张嵌在木头上的脸果然拧成一团,像是承受着极大的折磨。
陆然想起在污染区见过的景象,那些被大树枝桠缠绕的人,临终前也是这副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