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关的雷霆,带着股铁锈味。
李长生踩着焦黑的城墙砖,手里攥着半截锈迹斑斑的避雷针——这是从坍塌的哨塔上拆下来的,铁尖还冒着青烟,刚才就是凭着它,硬生生引走了暗海水母的三道雷芒。
“李兄!东南角破了!”赵将军的吼声混着电弧炸裂的脆响,他左臂的甲胄被雷火烧出个窟窿,露出渗血的皮肉,“那些珊瑚虫在啃城墙根基!”
李长生低头望去,城墙根的石缝里果然钻出无数暗红色的虫子,像流动的血,每啃一口,坚硬的花岗岩就簌簌掉渣,露出里面被蛀空的蜂窝状孔洞。这是魔主派来的“蚀岩珊瑚虫”,专以地脉石为食,再坚固的城防,也经不住它们这么啃。
“拿水泥来!”李长生扯着嗓子喊,声音压过了虫群啃噬的“沙沙”声。
几个士兵抬着刚调好的水泥桶跑过来,桶里的灰浆还冒着热气——这是用石灰、黏土和地脉金砂混合的,比寻常砂浆坚硬十倍。李长生接过桶,没等珊瑚虫反应,就往石缝里猛灌,水泥浆顺着缝隙流淌,触到珊瑚虫的瞬间,竟“滋滋”冒起白烟,那些虫子像被烫到的蚂蚁,疯狂扭动,却很快被凝固的水泥牢牢嵌在石缝里,成了城墙的一部分。
“这东西……比符咒管用!”玄诚子看得直咋舌,他刚想用符咒封缝,却发现珊瑚虫能啃食灵力,符咒贴上去就被啃成了灰。
李长生没工夫搭话,他正盯着空中盘旋的水母群。那些半透明的伞状体上布满星纹,雷芒在触须间跳跃,显然在积蓄力量,准备给城墙来记狠的。他瞥见角落里缩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着打补丁的兵服,手里紧紧攥着个破铜盆,正是早上被派来送水的小兵阿木。
“阿木!把那铜盆给我!”
阿木愣了一下,慌忙把铜盆递过来。这盆子边缘卷着豁口,盆底还沾着没刮净的锅巴,是他从伙房借来的。李长生掂了掂,突然把避雷针插进盆底,又往盆里撒了把粗盐,“拿着,对准天上的水母,别怕!”
阿木手一抖,铜盆差点掉地上。他从没跟邪祟打过交道,腿肚子都在转筋,可看着李长生笃定的眼神,还是咬着牙举起了铜盆。奇妙的是,避雷针刚接触盐粒,就泛起淡淡的金光,雷芒顺着铜盆边缘游走,竟在半空织成个小小的避雷网。
“轰隆!”
水母的雷芒劈下来,正中铜盆,却被金光反弹回去,狠狠砸在水母自己的伞状体上。那只水母像被戳破的灯笼,“噗”地炸开,无数发光的碎片洒落在城墙顶,阿木被震得后退三步,手心火辣辣地疼,眼里却闪着兴奋的光。
“好样的!”李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顺手将锅盖大小的铁盾塞给他,“举着这个,挡住那些飞刃!”
空中突然落下无数银亮的刃片,像下了场刀雨,是“琵琶虾精”的螯钳碎片,每一片都锋利如刀,能轻松劈开铁甲。阿木抱着铁盾,学着李长生的样子左躲右闪,盾面被砸得“叮当”乱响,震得他胳膊发麻,却死死不肯松手。有片刃片擦着他耳朵飞过,削掉几缕头发,他眼都没眨一下,反而举着盾往前冲了两步,正好护住身后个被吓傻的小士兵。
李长生看得眼角发热。这孩子虽怕得发抖,却有股子韧劲儿,像极了当年在桑田峪,为了护着受伤的幼弟,敢跟野狼对峙的自己。
“阿木,看好了!”李长生突然抓起墙角的钢丝刷,那刷子的鬃毛是用海马的硬须做的,带着天然的辟邪气。他迎着一只俯冲下来的琵琶虾精冲过去,刷子狠狠刮在虾精的甲壳上,那些泛着幽光的硬壳竟像朽木般剥落,露出里面腥臭的软肉,虾精发出凄厉的嘶鸣,掉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阿木看得眼睛发直,举着铁盾的手更稳了些。
战局渐渐明朗。珊瑚虫被水泥封死,水母的雷芒被避雷针引偏,琵琶虾精的螯钳碎在铁盾上。最关键的是那些“海蛞蝓”,它们从海里爬上来,拖着黏腻的尾迹,所过之处,草木枯黄,士兵的皮肤沾到黏液就溃烂流脓。李长生让人扛来几麻袋盐,往蛞蝓身上猛撒,盐粒遇黏液迅速融化,那些软乎乎的虫子像被抽走了水分,很快干瘪成黑褐色的团,风一吹就散了。
“原来邪祟也怕腌咸菜的法子!”阿木忍不住喊出声,脸上的恐惧渐渐被兴奋取代。
夕阳西下时,最后一只海蛞蝓化作齑粉。断云关的城墙上,水泥封死的石缝泛着冷光,铁盾和钢丝刷散落各处,像刚打完一场最实在的硬仗。李长生坐在城垛上,看着阿木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用碎石块压住一只没被盐杀死的小蛞蝓,动作笨拙却认真。
“想学吗?”李长生突然开口。
阿木猛地抬头,眼里闪着难以置信的光:“学……学什么?”
“学怎么用水泥封虫洞,用盐腌海蛞蝓,用铜盆引天雷。”李长生捡起那把钢丝刷,递到他手里,“这些本事,不比那些花哨的法术差。”
阿木的手颤抖着接过刷子,鬃毛上还沾着虾精的残壳,他突然“噗通”一声跪下,对着李长生重重磕了三个头,额头撞在城砖上,发出闷响:“师父!”
李长生扶起他,指腹擦过少年额角的血痕,那里的皮肤竟泛着淡淡的金光——是刚才接触地脉金砂水泥时沾上的,这孩子天生就能感应地脉之气,是块好料子。
“起来吧。”李长生拍了拍他的肩膀,“断云关守得住,但魔主的老巢在暗海对岸的‘玄渊大陆’,那里的势力盘根错节,比这些海妖难缠百倍。”
玄诚子走过来,手里拿着张泛黄的海图,图上用朱砂标着条蜿蜒的航线:“据古籍记载,玄渊大陆有三大势力,‘焚天宫’擅控火焰,‘冰魄殿’能凝万冰,还有‘万蛊教’,豢养的毒虫比魔主的海妖还邪性。”
李长生看着海图上的玄渊大陆,指尖划过那片被黑雾笼罩的区域。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断云关的胜利,不过是拔掉了魔主的一颗獠牙,真正的较量,在更遥远的彼岸。
“收拾东西。”李长生站起身,夕阳的金光洒在他身上,像给朴素的布衣镀上了层金边,“明天一早,跟我出海。”
阿木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比星光还亮。他小心翼翼地把那把钢丝刷揣进怀里,又捡起那面救过他性命的铁盾,紧紧抱在怀里。
夜风吹过断云关,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水泥的灰味。李长生望着远处翻涌的暗海,怀里的地脉之心微微发烫。他知道前路艰险,玄渊大陆的势力斗争远比对抗海妖复杂,但他不怕。
因为他身边,多了个抱着铁盾的少年。
因为他手里,有钢丝刷,有盐巴,有无数带着人间烟火气的“法宝”。
更因为,他终于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什么高深的秘籍,而是把水泥封虫洞的法子,把盐腌海蛞蝓的智慧,手把手地教给愿意守护这片土地的人。
船帆在晨雾中升起时,阿木站在船头,第一次离暗海这么近,却不再发抖。他看着李长生用罗盘校准航线,指尖划过船板上的地脉纹路,突然觉得,那些曾经让他恐惧的黑雾和邪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毕竟,师父说过:“再凶的东西,也怕实在人。”
船渐渐驶离断云关,向着玄渊大陆的方向航行。海面上的晨光劈开黑雾,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金色大道。李长生望着身旁眼神明亮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新的征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