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村的木头,在一场夜雨过后,开始发“霉”了。
不是寻常的白霉,是青黑色的腐斑,像泼了墨的苔藓,从柴房的门框开始蔓延。最先发现的是去取柴火的阿木,他刚摸到柴房门框,就感觉手心黏糊糊的,低头一看,门框上的腐斑正往下淌黑水,沾在手上又腥又臭,像烂泥里的蚯蚓爬过,吓得他赶紧甩手,手背上却留下几道淡黑色的印子,洗了三遍都没洗掉。
“柴房烂了!”阿木的喊声惊动了村民。大家赶到柴房时,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发紧:门框上的腐斑已经爬满了半面墙,木头被蚀得坑坑洼洼,用手指一碰就往下掉渣;堆在墙角的柴火,外层裹着层黑霉,轻轻一碰就化成灰,灰里还冒着细小的黑气;连粮仓的木门,都开始泛潮,门板上的木纹里嵌着青黑色的霉丝,散发出一股腐烂的甜腥味,闻得人头晕恶心。
“是‘归墟腐气’!”玄诚子捂着口鼻赶来,他刚靠近柴房,道袍的下摆就沾了点黑气,布料瞬间变得僵硬,像被水泡过的纸,“焚天宫把煞气炼化成了腐气,这气专蚀草木金石,连石头都能蚀穿!他们知道残卷藏在粮仓,想用腐气蚀穿柴房和粮仓的墙,让残卷暴露在煞气里!”
他指着粮仓的木门:“腐气顺着木头纹理钻,不出一日,门板就会烂穿!到时候煞气涌进去,残卷的金光会被腐气污染,变成更凶的煞源,整个村子的木头、粮食都会被腐蚀,连人身上的血肉都会被慢慢蚀掉!”
村民们慌了神。柴房和粮仓是村里的命脉,柴火要烧饭,粮食要过冬,哪样都不能毁。王屠户想用水冲腐斑,可水一泼上去,腐斑非但没退,反而借着水汽长得更快,黑水顺着水流往院子里爬,蚀得石板路都冒起白烟;有后生想把烂木头搬到村外烧掉,可木头刚出柴房,就“轰”地一声化成黑灰,黑气裹着火星往人身上扑,吓得他赶紧扔掉。
“腐气怕干,怕晒,怕草木的阳气。”李长生扛着一捆晒干的艾草和菖蒲走来,草叶干透发脆,带着浓烈的清香,他往门框的腐斑上撒了把草木灰,灰末落下的地方,腐斑像被撒了盐的蜗牛,瞬间缩成一团,黑水也不流了,“木头烂了,就用干的东西镇住它;潮气重了,就用太阳晒透它。”
他让后生们找来石灰粉、草木灰和晒干的谷壳,按比例混在一起,调成灰白色的粉末。“把这‘干料’往腐斑上撒,厚点撒,让它吸掉潮气和腐气。”李长生边说边示范,用扫帚把粉末扫进门框的缝隙里,粉末接触到腐斑,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白色的水汽,青黑色的腐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最后变成灰褐色的硬块,一敲就碎。
阿木抱着个陶罐,罐里是晒得滚烫的沙子,是他在太阳底下晒了一上午的。他学着师父的样子,把热沙子往粮仓门板的霉丝上倒,沙子的热气烫得霉丝“蜷”了起来,原本发潮的门板被沙子吸干了水汽,渐渐变得干爽,霉丝失去潮气的滋养,慢慢变成了灰白色的粉末,轻轻一吹就散了。
“师父,沙子烫死它们了!”阿木拍着手笑,手背上的黑印在阳光下晒了半天,早就淡得看不见了。
李长生让村民们把柴房里的烂木头清出来,堆在晒谷场中央,周围架起松木和艾草,一把火点燃。火焰窜起丈高,烂木头在火里“噼啪”作响,腐气遇着烈火,发出凄厉的尖叫,化成黑烟被火苗卷着往上飘,在阳光下烧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地白灰,白灰里还带着草木的清香。
“腐气藏在湿木头里,烧透了就没了。”李长生往火堆里扔了几把粗盐,盐遇火炸开,火星溅得更远,把躲在角落的腐气都引了出来,“烧完的白灰别扔,撒在柴房和粮仓周围,能防着腐气再回来。”
玄诚子站在晒谷场边,看着火焰吞噬腐气,看着粉末镇住霉斑,看着热沙子吸干潮气,突然明白:所谓的“腐气蚀物”,靠的是阴湿和腐朽;而破解它的,恰恰是人间最寻常的“干燥”与“热烈”——阳光的暖、烈火的烫、草木灰的干,这些带着生命力的“燥气”,正是阴腐之气的克星。
日头偏西时,柴房和粮仓的腐气彻底被清干净了。门框上的腐斑变成了硬块,敲掉后露出新鲜的木头茬;粮仓的门板干爽坚硬,霉丝消失无踪;连被蚀过的石板路,撒上草木灰和石灰后,也重新变得平整,踩上去踏踏实实。村民们把烧剩的白灰撒在墙角、窗根,白灰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光,像一道无形的屏障。
王屠户摸着干爽的门框,又闻了闻空气,腐臭的气味消失了,只有艾草和烟火的清香:“这腐气看着凶,原来怕干怕晒,跟地里的烂根草似的,晒透了就死了!”
李长生望着晒谷场的余烬,火星还在灰烬里闪烁。阿木捡了块没被腐蚀的木头,在手里掂量着,木头带着阳光的暖意,扎实得很。“师父,它们不会再回来了吧?”
李长生摇头,又点头:“只要咱们把屋子晒得暖,把柴火晾得干,把心放得稳,再阴的腐气,也蚀不透青石村的日子。”他捡起一把白灰,撒向晚风里,白灰随风飘散,落在田埂上,像是给土地添了层养料,“木头会烂,但新的能长;日子会难,但人能扛。”
暮色里,柴房的烟囱重新升起炊烟,烟火的暖香混着草木灰的清香,飘满整个村子。粮仓的门被重新加固,门板上还留着淡淡的白灰痕迹,却透着安稳的气息。焚天宫的腐气虽狠,却没能蚀穿这人间烟火筑起的屏障,因为这里有晒透的阳光,烧旺的烈火,还有村民们用双手护住的、踏踏实实的日子。
腐气已散,但守护的脚步,还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