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石板地,在午时突然冒出火星。
最先发现的是翻晒新谷的小虎。他挥着木锨翻动谷堆,锨尖刚触到地面,就见石板缝里窜出簇青紫色的火苗,火苗没烧谷粒,反而缠上木锨柄,顺着木纹往上爬,锨柄上的“小虎记”刻痕瞬间被烧得焦黑,冒出的烟竟带着铁锈味,呛得小虎直咳嗽。
“是魔焰!”王屠户提着杀猪刀赶来,刀身的阳血在阳光下泛着红光,他将刀劈向火苗,“滋啦”一声,火苗缩了缩,却没熄灭,反而分裂成无数小火苗,顺着地缝蔓延,转眼间就窜到了石磨旁,磨盘上的谷粉遇火不燃,反而被熏成黑灰,灰里飘着玄渊道袍的虚影。
阿木攥着胸前的玉佩冲向晒谷场,玉佩的青光刚罩住最近的火苗,火苗就发出刺耳的嘶鸣,像有无数怨魂在火中尖叫。他低头看向石板缝,缝里的魔焰竟在凝结成小小的战旗虚影,旗面绣的“归墟”二字被煞气包裹,与三万年前昆仑战阵的残旗一模一样。
“是归墟魔焰顺着地脉钻出来了。”李长生站在晒谷场中央,青铜酒壶在手中流转金光,壶中酒液映出地脉深处的景象:玄渊的道袍残魂正站在归墟裂隙边,对着地脉吹送黑气,黑气在青石村的地脉中凝成火核,核外裹着战魂的怨怒,“他知道守灯人能镇煞,却防不住‘焚心’——这魔焰不烧物,专烧人的念想,你越怕,它烧得越旺。”
话音未落,魔焰突然暴涨,青紫色的火舌舔向祠堂的方向,途经纺车婆娘家的院坝时,院墙上晒的棉布竟自行卷曲,布纹里渗出的不是水汽,是淡紫色的烟,烟中混着机甲残骸的嗡鸣,吓得婆娘赶紧收布,手指却被烟烫出个燎泡,燎泡里映出归墟裂隙的虚影。
“不能让它烧到祠堂!”张大爷扛着柴禾赶来,柴禾是老槐树枝,带着山灵的暖,他将柴禾往魔焰里一扔,奇怪的是,柴禾没被点燃,反而冒出翠绿的青烟,青烟所过之处,魔焰的火舌明显缩短,石板缝里的火核暗了几分,“老槐树的枝子克邪火!”
阿木突然想起爷爷药书里的话:“魔焰畏心,心暖则焰消。”他举着玉佩冲向魔焰最盛的地方,玉佩的青光在他掌心凝成小小的光团,他对着光团默念《守村谣》,光团竟随着歌谣的节奏膨胀,触到魔焰时,焰苗像被泼了冷水,“噼啪”作响,化作无数火星飘落,落在谷堆上,竟变成了饱满的谷粒。
“是人心的暖在熄焰。”李长生负手立于晒谷场中央,青铜酒壶在指尖轻转,壶中酒液映出每个村民的身影:王屠户挥刀劈焰时的狠劲、纺车婆娘收布时的焦急、张大爷添柴时的专注,这些鲜活的情绪凝成金色的丝线,缠绕在魔焰周围,“玄渊的魔焰是用战魂怨怒和归墟煞气炼的,怨怒怕暖,煞气怕活气,咱们这晒谷场的烟火、争执、笑骂,全是活气,专克这死焰。”
他突然抬手,指尖对着魔焰最旺的石磨方向轻弹。一道极细的金光从青铜酒壶中射出,穿过阿木的玉佩青光,直抵石板缝里的火核。金光触到火核的瞬间,没有惊天动地的爆响,只有“噗”的一声轻响,像吹灭烛火——青紫色的魔焰瞬间熄灭,只留下淡淡的青烟,青烟里浮出玄渊道袍的残魂,残魂对着李长生怒吼:“你熄的是焰,熄不了归墟的火!”
“归墟的火再旺,也烧不透青石村的烟火。”李长生指尖再弹,金光缠住残魂,“你看这晒谷场,谷粒是新收的,木锨是刚修的,连王屠户的刀都沾着今儿的血,这些‘现在时’的暖,比你那三万年的怨怒实在得多。”
金光收紧,残魂在村民们的注视下溃散,化作点点火星融入谷堆,谷粒吸收了火星,竟长得更饱满,连之前被熏黑的谷粉都重新泛出米白。晒谷场的石板缝里渗出清水,水带着山涧的甜,将残留的烟痕洗得干干净净,只有石磨旁还留着块焦黑的木锨柄,柄上的“小虎记”刻痕虽焦,却透着股韧劲,像在说“烧不坏”。
王屠户摸着发烫的刀身,笑道:“原以为魔焰多吓人,敢情还没我灶膛的火烈。”纺车婆娘给燎泡抹上草药,草药是山涧采的,刚涂上就凉丝丝的,燎泡里的归墟虚影淡了,“还是咱村的草管用。”阿木捡起地上的新谷粒,谷粒温温的,像晒足了太阳,他望着李长生,突然明白“弹指熄焰”的厉害——不是力量有多强,是弹出去的“暖”,比魔焰的“怨”更重。
李长生收起青铜酒壶,壶中酒液映出归墟裂隙的虚影,裂隙旁的玄渊残魂虽弱,却在凝聚新的煞气,裂隙深处隐约可见更汹涌的火光。“这只是前哨。”他望着虚影,“玄渊在试咱们的底,他知道守灯人能镇煞,就想试试能不能用魔焰烧散咱们的活气。”
日头偏西时,晒谷场又恢复了热闹。小虎换了新木锨,继续翻晒谷粒,木锨柄上的新刻痕里,还留着淡淡的金光;王屠户把焦黑的旧锨柄扔进灶膛,烧出的火格外旺,炖的腊肉香飘满村;阿木把从谷堆里捡的饱满谷粒种进老槐树下的土里,他相信明年春天,这里会冒出新苗,像今天被熄灭的魔焰一样,挡不住生长的劲。
暮色里,晒谷场的炊烟与晚霞混在一起,泛着暖融融的红。没人再提魔焰的凶险,只在打谷时多了个习惯:谁要是累了,就对着谷堆喊两声,喊出的气混着汗味,落在谷粒上,像是在给来年的收成,添点“烧不坏、吓不倒”的底气。
李长生站在祠堂门口,望着晒谷场的灯火,青铜酒壶的光在夜色中轻轻晃动。他知道,玄渊的“归墟之火”还在裂隙里等着,但只要青石村的烟火不断、人心的暖不灭,哪怕是弹指之力,也能熄掉最凶的魔焰——因为这世上最硬的火,从来不是怨怒炼的,是人间烟火煨的,是人心活着的劲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