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转瞬即至。香川城南,临海峭壁之上,一座名为“潮音阁”的庞大建筑群如同蛰伏的巨兽,俯瞰着下方汹涌咆哮的黑色大海。高耸的石墙、森严的塔楼、以及悬崖下嶙峋尖锐的礁石,构成了它天然的屏障。今夜无月,浓厚的乌云遮蔽了星辉,海风呼啸,卷起冰冷的浪沫拍打在崖壁上,发出雷鸣般的轰响,掩盖了世间一切细微的声响。
一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潮音阁西侧最为陡峭、守卫也相对稀疏的崖壁之上。正是穆之。他穿着东野稷提供的特制夜行水靠,材质坚韧而富有弹性,紧贴身体,既能抵御峭壁的摩擦和海风的刺骨,又能在水中提供一定的浮力与隐蔽。脸上涂抹着深色的油彩,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充满了决绝与警惕的眼睛。
东野稷提供的详尽地图和守卫巡逻规律早已刻入他的脑海。他屏住呼吸,感受着崖壁的冰冷与湿滑,每一次移动都极其缓慢而精准。手指扣进岩石的缝隙,脚尖寻找着微小的凸起,身体紧贴着崖面,将夜行水靠的吸附特性发挥到极致。下方是数十丈高的深渊,墨黑的海水如同巨兽张开的巨口,翻滚的浪花如同森白的利齿,一旦失足,便是粉身碎骨。
海风猛烈,带着刺鼻的咸腥和湿冷,几乎要将他掀飞。他咬紧牙关,汗水混合着海水从额角滑落,滴入黑暗。耳边是永不停歇的潮音轰鸣,掩盖了他粗重的喘息和心跳。
按照地图标记,他艰难地向上攀爬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抵达了预定的潜入点——一处位于塔楼下方、被巨大凸出礁石半掩着的废弃排水口。排水口早已被藤蔓和湿滑的海藻覆盖,锈蚀的铁栅栏也早已松动。穆之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涂抹了消音油脂的钳剪,悄无声息地剪断了最关键的几根栅栏,清理出一个仅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狭窄洞口。
一股浓重的霉味、海腥味混合着某种……**淡淡的、冷冽而古怪的药味**扑面而来!穆之精神一振!婉儿和东野稷反复强调的那股味道!虽然被海腥和霉味冲淡了许多,但那独特的冷冽苦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感,绝不会错!这里,果然与那股药味有关!
他深吸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和紧张,如同灵蛇般悄无声息地钻入了狭窄的排水口。通道内阴暗潮湿,布满了滑腻的苔藓和不知名的粘稠物质。他只能匍匐前进,污水浸透了水靠的前胸,冰冷刺骨。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呼吸声和外面隐约传来的潮声。
不知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空气也稍微流通了一些。排水口通向一个废弃已久、堆满杂物和腐烂木料的地下储藏室。穆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确认室内空无一人,才迅速钻了出来,隐入一堆巨大的破旧木箱之后。
他迅速脱掉湿透冰冷的外层水靠,露出里面同样深色的紧身衣。借着储藏室高处一个破损气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他快速辨认方向。这里位于潮音阁主建筑群的底层边缘,按照地图,穿过前方的仓库区,就能接近核心的生活区域和可能存在的密室。
潮音阁内部的守卫果然森严。即使是在这偏僻的底层,穆之也听到了远处传来的、规律而沉重的巡逻脚步声。他如同鬼魅般在堆积如山的货物阴影中穿行,利用每一个视觉死角,将东野稷教导的潜行技巧发挥到极致。心跳如鼓,每一次巡逻守卫的靠近都让他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极限。他不再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礼部侍郎,而是一只为了所爱在黑暗中搏命的孤狼。
凭借着地图的指引和过人的记忆力,穆之避开了数波巡逻,艰难地穿过了迷宫般的仓库区,抵达了一处相对僻静的回廊。回廊连接着主宅的后院,空气中那股奇特的药味似乎更浓了一些,源头似乎就在前方。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却不同于海浪轰鸣的异响传入他敏锐的耳中!是……**压抑的、痛苦的呻吟**?还有……**金属锁链摩擦地面的声音**?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回廊尽头那扇厚重的、与其他房门风格迥异的铁门之后!那铁门紧闭着,门缝下却透出一线极其微弱、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幽蓝光芒!
穆之的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悸动和预感攫住了他!弥斯!是弥斯吗?那股药味……那锁链声……那痛苦的声音!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冲过去。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他!铁门附近必然有守卫!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如电般扫视四周。回廊拐角处,一个穿着深蓝色劲装、腰间挎刀的守卫正背对着他,懒散地靠在柱子上打盹。铁门旁,似乎再无其他人。
机会!只有这一个守卫!
穆之眼中闪过一丝厉色。他悄无声息地从靴筒中抽出一柄东野稷给的、淬了强力麻药的短匕。深吸一口气,如同捕食的猎豹般,贴着地面,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地滑向那名守卫!他的动作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守卫似乎感觉到了身后的风声,睡眼惺忪地想要回头。但已经太迟了!穆之左手如铁钳般瞬间捂住他的口鼻,右手麻药匕首精准而迅猛地刺入他颈侧的动脉!守卫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惊恐地圆睁,只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呃”声,便如同烂泥般瘫软下去,被穆之轻轻放倒在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大的声响。
穆之靠在冰冷的柱子上,大口喘息着,握着匕首的手微微发抖。这是他第一次亲手……虽然不是杀人,但近距离的搏杀依旧让他心神激荡。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他迅速搜走守卫腰间的钥匙串,将守卫拖到阴影角落藏好。
他颤抖着,将钥匙插入那扇厚重铁门的锁孔。转动时发出的轻微“咔哒”声,在此刻寂静的回廊中显得格外刺耳。他紧张地侧耳倾听,确认没有惊动其他守卫,才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铁门。
一股比外面浓烈十倍、冰冷刺骨、混杂着浓重药味和血腥气的诡异寒气扑面而来!门内的景象,让穆之瞬间如坠冰窟,目眦欲裂!
这是一个巨大的、如同冰窖般的石室。墙壁和地面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幽蓝寒气的诡异冰霜(与弥斯反噬时体表的冰霜极其相似,但更加厚重和冰冷)。石室中央,矗立着几个巨大的、由水晶管和不明液体构成的装置(与鬼面人密室里见过的类似,但规模更大),正发出低沉的嗡鸣,源源不断地向室内输送着刺骨的寒气。
而最让穆之肝胆俱裂的是,在石室正中央,一个被无数水晶管和导线连接着的、如同祭坛般的巨大透明冰棺里,隐隐约约躺着一个身影!那身影极其单薄,被厚厚的、混杂着粉紫与幽蓝的诡异冰霜完全覆盖,几乎看不清面容。但穆之的心在疯狂地呐喊——是她!一定是弥斯!
冰棺周围,散落着一些破碎的、沾着暗红色血迹的金属镣铐(显然曾被挣脱过)。而在冰棺不远处的地面上,一滩半凝固的、同样散发着粉紫幽蓝寒气的暗红色血迹触目惊心!血迹旁,散落着几页被撕扯下来的、写满了密密麻麻扶桑文字和诡异符文的皮纸!
更让穆之震惊的是,在那摊血迹的中央,冻结着一小片……**晶莹剔透、如同泪滴形状的深蓝色冰晶**!那冰晶散发着比周围寒气更加纯粹、更加恐怖的极寒之意,仿佛连灵魂都能冻结!
“弥斯!!!” 穆之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他踉跄着就要扑向那冰棺!
就在这时,石室深处一个被巨大水晶装置遮挡的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异响!紧接着,一个穿着深紫色斗篷、脸上带着恶鬼面具的身影(鬼面人!)如同幽灵般闪现出来!他手中拿着一支非金非玉、针尖闪烁着幽蓝寒光的蚀骨针,正用一种冰冷而疯狂的眼神,死死盯着穆之!
“不知死活的老鼠!竟敢擅闯禁地!” 鬼面人沙哑的声音带着刺骨的杀意,手中的蚀骨针如同毒蛇般锁定了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