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L区营地的城墙染成了紫黑色,血腥味和消毒水的味道混在一起,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打扫战场的队员们沉默地搬运着尸体,有的是丧尸的残肢,更多的是穿着迷彩服的兄弟——他们的姿势还保持着战斗的模样,有的手里还攥着断刀,有的怀里抱着手雷,脸上凝固着最后的狰狞。
“陈哥……这边还有……”一个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指着城墙下的临时掩体。
陈鑫走过去,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掩体里蜷缩着三十多个战士,他们大多是守卫队的新兵,每个人身上都有被丧尸咬伤的痕迹——有的在胳膊上,有的在腿上,深可见骨的伤口里还残留着黑褐色的涎水。他们没被拖走,是因为战友们用身体挡住了最后一波冲击,把他们护在了这里。
“还有气……”林溪蹲下身,颤抖着探了探最近一个战士的鼻息,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咬伤还不到两个时辰,还没感染……”
在末世里,被丧尸咬伤就意味着死刑。病毒会在三到六个时辰内扩散,把人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去年d市的尸潮里,他们就是这样亲手送走了被咬伤的兄弟,那滋味,比挨丧尸一爪子还疼。
三十多个年轻的面孔在夕阳下泛着苍白,他们有的在低声呻吟,有的已经陷入半昏迷,却没人哭喊——他们都知道自己面临着什么。其中一个断了腿的新兵,认出了陈鑫,挣扎着想要敬礼,却因为脱力摔回掩体里,眼里滚下两行泪:“陈哥……别……别让我变怪物……”
陈鑫的眼圈猛地红了。他想起这个新兵,叫小郑,才十七岁,上个月刚从红石营地过来,训练时总爱偷偷往他手里塞野果子,说“陈哥你打仗厉害,得多吃点”。可现在,这双曾经充满笑意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和绝望。
“都抬到医疗部!”陈鑫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转过身,不敢再看那些伤口,“林溪,准备器械。”
林溪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陈哥,你要……”
“截肢。”陈鑫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每一个字都像刀子割在心上,“胳膊咬了截胳膊,腿咬了截腿!只要能保住命,总比变成怪物强!”
这是末世里最残酷的办法,却也是唯一的生机。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些兄弟变成丧尸,更不能亲手打死他们——截肢,至少还能留一口气,还能在营地做点轻活,还能……活着。
“我去通知他们的家人。”时敬发走过来,他的肩膀还在流血,却拍了拍陈鑫的后背,“你别露面,让林溪动手,我来按住人。”他知道陈鑫心软,看着这些兄弟被截肢,比杀了他还难受。
医疗部的帐篷里很快挤满了人。林溪和刘药师的徒弟们煮沸了手术刀,蒸汽里飘着浓重的血腥味。被咬伤的战士们躺在临时搭起的木板上,有的紧紧闭着眼,有的死死咬着毛巾,等待着那一刀落下。他们的家人被拦在帐篷外,哭声像针扎一样刺着每个人的耳朵。
陈鑫站在帐篷外,背对着里面,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他能听到里面传来压抑的痛呼,听到时敬发低吼着“挺住!想想你媳妇孩子!”,听到林溪带着哭腔说“对不起……忍一忍……”
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沾满血污的军靴上。这就是末世,他们拼尽全力守住了营地,却还是要面对这样的结局——用残缺的身体换一条苟延残喘的命,用亲人的眼泪换一个没有未来的明天。
“陈哥!陈哥!”刘药师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老头拄着拐杖,手里紧紧攥着个黑陶瓶,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拐杖好几次差点绊倒自己,“有救!他们有救了!”
陈鑫猛地转过身,眼里的泪还没干:“刘药师,你说什么?”
“药!我配的药!”刘药师举起黑陶瓶,瓶身还沾着草药的汁液,“上个月从m市搜来的老药方,我加了青牧农场的断肠草,又用丧尸的脑浆提炼了抑制剂……虽然还没完全配好,是不完全体,但我在兔子身上试过,能抑制病毒扩散!”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给他们打上!说不定……说不定能保住胳膊腿,保住命!”
帐篷里的时敬发和林溪也听到了,都愣住了。时敬发一把掀开帐篷帘:“刘药师,这药靠谱吗?别……别害了他们!”
“死马当活马医!”刘药师瞪着眼睛,把陶瓶塞进林溪手里,“总比截肢强!你看这伤口,还没发黑,病毒还没扩散,现在打正好!”
陈鑫看着陶瓶里深绿色的药液,又看了看帐篷里那些年轻的脸,突然下定了决心:“林溪,打!出了事,我担着!”
林溪咬了咬牙,用针管吸起药液,颤抖着注射进第一个战士的伤口附近。时敬发按住想要挣扎的战士,低吼道:“信陈哥!信刘药师!这是你们的活路!”
三十多针药液很快注射完毕。奇怪的是,没有立刻出现奇迹,反而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所有被注射的战士都开始剧烈发烧,体温高得吓人,嘴里胡话连篇,有的甚至开始抽搐。
“怎么回事?”时敬发急了,一把抓住刘药师的胳膊,“你这药到底行不行?”
刘药师也慌了,额头冒汗:“老药方上说……会有排异反应……发烧是好事……说明药在起作用……”话虽如此,他的眼神却充满了不安。
陈鑫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守在医疗部外,一夜没合眼。林溪和刘药师寸步不离地守着,不断用冷水给战士们擦身降温,更换湿透的毛巾。帐篷外,战士们的家人跪在地上,默默祈祷,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无声的煎熬。
天快亮时,烧得最厉害的小郑突然哼唧了一声。林溪赶紧探他的额头,惊喜地喊道:“烧……烧退了点!”
众人涌进去,只见小郑胳膊上的伤口周围,原本泛黑的皮肤竟然开始转淡,伤口边缘隐隐结出了一层薄痂。虽然还在发烧,但他的呼吸平稳了许多,不再抽搐。
“看!我说了有用!”刘药师激动得差点摔了拐杖,指着另一个战士的腿,“他的也结痂了!”
果然,三十多个战士的伤口都出现了好转,黑褐色的涎水被淡黄色的脓水取代,边缘结出了或薄或厚的痂,虽然人还没醒,但那层象征着病毒扩散的黑气,正在慢慢褪去。
陈鑫看着那些结痂的伤口,突然蹲在地上,捂住了脸。这一次,不是悲伤的泪,是庆幸,是后怕,是劫后余生的激动。他想起昨夜准备截肢的决心,想起那些绝望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这层薄薄的痂,突然觉得刘药师手里那瓶墨绿色的药液,比炮弹还管用,比城墙还可靠。
“刘药师……”陈鑫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药……叫什么名字?”
刘药师捋着花白的胡子,眼里闪着光:“还没起名呢……要不……就叫‘生肌散’?”
朝阳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落在那些结痂的伤口上,泛着淡淡的金光。医疗部里,林溪和刘药师开始给战士们换药,时敬发搬来干净的被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意。
陈鑫走出帐篷,望着远处渐渐亮起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淡了些,混进了一丝草药的清香。他知道,这场仗还没完全结束,刘药师的药只是不完全体,未来还有很多未知。但至少现在,这些年轻的生命保住了,他们不用失去胳膊腿,不用变成怪物,还能像从前一样,在L区的操场上训练,在田埂上奔跑。
这就够了。
活着,就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