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的日头斜斜照进棋馆,青石板上的光斑跟着日头挪,像群懒洋洋的猫。林默坐在老位置,看着张屠户和李木匠对弈,棋盘上的黑子已被白子围得只剩一口气,张屠户急得抓耳挠腮,手里的棋子捏得发白:“林先生,您给评评理!老李这招‘拦腰断’太损了,明摆着不让我活!”
李木匠捻着胡子笑,指尖的木屑还没擦净:“下棋哪有不堵路的?要怪就怪你自己贪心,非要占那角,现在被我抄了后路吧?”
林默刚要开口,眼角瞥见张屠户的棋罐旁,放着张揉皱的药方——是他婆娘的咳嗽方,前几日还跟赵淑兰念叨“抓药钱凑不齐”。他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落在黑子被围的“断点”旁:“试试往这走,留口气,或许能反杀。”
张屠户半信半疑地落子,黑子刚沾棋盘,白子的包围圈竟真的露出条细缝,像老天爷特意留的生路。李木匠“咦”了声,刚要补棋,院外突然传来他徒弟的喊声:“师父!城里家具铺的掌柜来了,说要加订十套桌椅,钱先付一半!”
李木匠眼睛一亮,手一抖,本该补位的白子落在了别处。张屠户趁机连回黑子,转眼反围住白子一片,笑得见牙不见眼:“赢了!老李,你这分心的毛病得改改!”
李木匠哪还顾得上棋,揣着钱袋就往外跑:“改!回头请你喝酒!”
张屠户收棋时,摸出药方看了看,突然一拍大腿:“巧了!李木匠这单生意赚的,正好够我婆娘抓三服药!”他把药方叠好揣进怀里,冲林默作揖,“还是先生您这步棋神,不光救了我的黑子,还救了我家婆娘的病!”
林默笑了笑,没接话,指尖刚碰到棋盘上的“天元”位,那枚光滑的水晶果白子突然泛起一丝极淡的绿,像被他指尖的温度烫了下,转瞬就没了,快得像阳光下的水汽。
“林爷爷,我爹让我来学棋!”周明轩背着书包冲进棋馆,手里还攥着块刚买的麦芽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亮,“王阿婆说您昨天教她孙子那步‘仙人指路’,今天那孩子就捡到个钱包,还给失主了,人家非要送他个新书包呢!”
沈清和抱着《守棋录》从里屋出来,书页上沾着点灵壤的灰:“祖师,您看这页!”他指着泛黄的纸页,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棋道通神,一子定乾坤,非力胜,乃道合。”字迹旁画着枚发光的棋子,与刚才林默碰到的白子泛光的模样有几分像。
赵淑兰端着刚蒸的米糕进来,蒸笼里的热气裹着甜香,在棋盘上凝成层细雾:“刚听见张屠户说喜事,给你们加两块糕!”她往林默面前的碟子里放了块,“先生最近的棋像是有福气,谁跟您下,谁就顺顺当当的。”
林默拿起那块米糕,咬了口,甜香里混着老槐树的清气。他看向棋盘,刚才泛光的白子安安静静躺在棋罐里,和其他棋子没两样,可指尖似乎还留着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暖。
日头西斜时,棋馆的客人渐渐散了。林默收拾棋盘,指尖划过一枚黑子——是用五金谷的玄铁铸的,金琢特意给镶了圈铜边。就在指尖触到铜边的刹那,黑子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有颗极小的心脏在里面跳,震得他指尖发麻。
他皱了皱眉,把黑子放回棋罐。罐里的棋子相互碰撞,发出“嗒嗒”的轻响,其中混着一声极细的“嗡”,像金属被特殊的气触碰后发出的颤音。
沈清和正蹲在老槐树下翻土,准备种点新的守灵草籽。他突然“咦”了一声,指着土里:“祖师,您看这草芽!”
林默走过去,只见灵壤里冒出株嫩芽,茎秆上竟有淡淡的棋盘纹,叶片展开时,尖端泛着一点极淡的金,像被刚才那枚黑子的气染过。
“奇了,”沈清和挠挠头,“以前种的守灵草没这纹路啊。”
林默没说话,只是望着那株带棋盘纹的草芽,又看了看棋馆里静静躺着的棋子。秋分的风穿过巷口,老槐树的叶子沙沙作响,像是在说什么,又像只是寻常的风声。
他低头,指尖轻轻碰了碰草芽的棋盘纹,嫩芽突然轻轻抖了下,往他指尖的方向弯了弯,像在回应。
这一刻,林默心里那点若有若无的感觉突然清晰了些——这棋,这草,这老街的气,好像真的在悄悄变着什么。不是坏,是……活了。像一盘原本静止的棋,突然开始自己落子,每一步,都藏着说不出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