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的晨雾还没散,棋馆的门就被轻轻推开了。一个穿青布长衫的书生缩着脖子走进来,手里攥着副磨得发亮的木棋,脸色蜡黄,眼下泛着青黑,像是几夜没合眼。
“林先生,能……能跟您下一局吗?”书生的声音发颤,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盘缠在路上被偷了,再赶不上乡试,这辈子就没指望了。”
林默刚给铜炉添了炭,炉火烧得正旺,把棋盘上的水汽烘得微微发烫。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坐下说。”
书生坐下时,木棋“啪”地掉在桌上,棋子滚得满地都是。他慌忙去捡,手指抖得厉害,一枚“马”棋滑到林默脚边,林默弯腰拾起,指尖刚碰到棋子,那枚普通的木棋突然微微发烫,像被炉火烧过似的。
“执黑先行吧。”林默把棋子递回去,书生的棋路很急,落子像砸石头,明显是心乱了。不到二十步,黑棋的大龙就被白子围住,眼看就要崩盘。
书生的额头渗出汗,嘴唇咬得发白:“完了……跟我的命一样,没救了。”
林默看着棋盘,又看了看书生揣在怀里的乡试准考证,上面的名字被汗水浸得发皱。他指尖在棋盘上点了点,落在黑棋看似无望的断点处:“试试把这颗子连回来,别贪那片角,保大龙要紧。”
书生犹豫着落子,刚把断点连住,窗外突然传来喜鹊叫,三长两短,清脆得很。接着,棋馆门被撞开,周明轩举着个布包冲进来:“张屠户在巷口捡到个布包,里面全是碎银子,还有张准考证,是不是这位先生的?”
书生猛地站起来,撞翻了椅子,手抖着打开布包——里面果然是他丢失的盘缠和准考证,银子一分没少。他回头看向棋盘,刚才被围住的黑棋大龙,竟顺着林默指点的那步棋,硬生生闯出条活路,反把白子的一角吞了去。
“赢……赢了?”书生喃喃自语,突然对着林默深深一揖,“先生的棋不仅能救命,还能改命啊!”
林默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的指尖。刚才碰过书生棋子的地方,还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像触到了灵脉的气。沈清和抱着《守棋录》凑过来,指着其中一页:“祖师!您看这句——‘棋者,意也,言出则法随,意至则气通’!您刚才让他‘保大龙’,他的盘缠就回来了,这不就是‘言出法随’吗?”
书页上,那行字的旁边,不知何时多了枚棋子的拓印,印纹里有淡淡的绿线在流动,与镇灵鼎旁灵脉的纹路隐隐相合。
赵淑兰端着刚熬的姜茶进来,见书生喜极而泣,赶紧递过杯子:“快暖暖身子,赶考前喝这个,脑子灵光。”她凑到林默身边,压低声音,“先生刚才那步棋落下去时,我看见您手边的白子颤了颤,像活了似的。”
林默拿起一枚白子,是之前泛过绿光的那枚水晶果棋。指尖刚触到,棋子就开始微微发烫,温度竟与人体的体温相近,果面的纹路里,似乎有细小的光粒在缓缓流动,像颗缩小的心脏在搏动。
“怪了。”周明轩凑过来看,“这棋子夏天摸着凉,冬天摸着暖,金小友铸的玄铁棋都没这么神!”
沈清和突然“啊”了一声,指着老槐树的方向:“祖师!您看树影!”
众人抬头,晨雾中的老槐树影投在棋馆的墙上,枝桠的纹路竟与棋盘的格子渐渐重合,树影的中心,有个模糊的光斑在晃动,形状像枚棋子,正对着林默手中发烫的白子。
书生喝完姜茶,揣着失而复得的盘缠匆匆告辞,走前非要把那副木棋留下:“这棋跟了我三年,没什么用,先生留着或许能救更多人。”
林默把木棋收进棋罐,刚盖上盖子,就听见罐里传来细微的“嗒”声,像棋子在里面轻轻跳动。他望着墙上与棋盘重合的树影,又看了看手中发烫的白子,心里那点模糊的疑惑,渐渐凝成了清晰的念头——
这棋,真的活了。而他的话,他的意,似乎正通过这些活过来的棋子,悄悄影响着周遭的一切,像在无形中落子,每一步,都比他想象的更有分量。
沈清和的《守棋录》突然自己翻到空白页,笔尖在砚台上轻轻一点,竟自动在纸上写字:“棋子有灵,因主而醒,言为棋令,意为棋魂。”
赵淑兰往铜炉里添了块槐木炭,火光映着她的笑:“不管怎么变,先生还是咱们老街的棋痴,这就够了。”
林默没说话,只是将那枚发烫的白子轻轻放在棋盘的天元位。棋子落定的瞬间,墙上树影的光斑突然亮了亮,老槐树的叶子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在回应这步无声的落子。
霜降的雾渐渐散了,阳光透过窗棂照在棋盘上,把那枚白子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