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烛火刚被马灵悦指尖的凰火余温灼灭，黑暗便如潮水般涌来。
她背贴着冰凉的石壁，耳尖微微发颤——门外的脚步声比方才更沉了些，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青鸾的手指死死攥住她的衣袖，掌心的冷汗透过仙绫渗进来，马灵悦甚至能听见那姑娘喉间压抑的抽气声。
“她一定在这里。“
门外突然响起的低语让马灵悦的幻灵之眼骤然缩成细缝。
那声音她再熟悉不过——是半年前在无妄渊外战死的执法殿仙使陈昭，当时他被魔修撕去半张脸的惨状还刻在她记忆里，此刻这声音却像浸了寒潭水，尾音带着诡异的嗡鸣。
“灵悦姐......“青鸾的声音抖得几乎不成调，指甲深深掐进她手腕，“陈仙使他......他不是早......“
“嘘。“马灵悦反手扣住青鸾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皮肤熨过去。
她的幻灵之眼在黑暗中泛起幽蓝微光，透过木门的缝隙，她看见一道模模糊糊的人影，眼球泛着死鱼般的灰白，额角血管像蚯蚓似的爬动。
窗棂忽然轻响。
马灵悦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抹银影——幻灵兽正扒着窗沿，蓬松的尾巴尖扫过窗纸，连一片碎屑都没震落。
这只总爱窝在幻境试炼场吃灵果的灵兽此刻瞳孔竖成细线，喉间发出低低的呜咽：“他是'冥引咒'的实验体之一。“它抬起前爪点了点自己眉心，那里有道淡金色的纹路随着说话泛起涟漪，“神魂被咒术缠住了，但意识还没全散——就像被线牵着的提线木偶。“
马灵悦的指尖在掌心掐出月牙印。
她想起三日前红绫在杂役房里撕碎的半张密信，上面歪歪扭扭的血字写着“冥引“二字，当时她还以为是哪个低阶仙侍的恶作剧。
原来那是魔修渗透仙宫的暗号。
“那就让他带我们找到幕后之人。“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冷硬，“青鸾，你去书案后躲着，别出声。“
“我不！“青鸾突然拽紧她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方才那黑雾男人说要毁了藏书阁......我不能再躲——“
“砰。“
一道浅粉色的符纸突然贴在两人脚边，红绫的身影从书墙后闪出来，发间的木簪在黑暗中泛着温润的光。
这姑娘向来素净的脸此刻绷得像弦，指尖还沾着符墨：“影缚符我贴在门后了。“她指了指门框上方，那里有团若隐若现的符纹正在流转，“等他进来，我引动符阵就能困住他半柱香。
但灵悦，你得在这半柱香里问出主使是谁。“
马灵悦望着红绫眼底的血丝——这姑娘为了查探情报，已经在仙宫各个偏殿蹲守了七日。
她伸手碰了碰红绫发凉的手背，低声道：“你去帮青鸾守着书案，若有变故......“
“灵悦。“
窗外突然传来清越的剑鸣。
邹云逸的身影如一道寒芒掠过窗棂，云逸剑的剑穗在夜风中翻卷，他反手扣住窗沿跃入密室时，带起的风掀动了马灵悦额前的碎发。
男人的眉峰紧拧着，眼底却有簇极淡的星火：“执法殿的人被引到了西偏殿，我清了三条暗桩过来。“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马灵悦脸上，“需要我做什么？“
“守着窗户。“马灵悦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指尖在他喉结处轻轻一按，“若有接应的人来，别放他们靠近三步。“
邹云逸的喉结随着她的动作滚动了一下，反手握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那里的心跳声透过仙袍传来，沉稳得像晨钟：“好。“
门外的脚步声突然停在门前。
马灵悦能清晰听见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她松开邹云逸的手退到门侧，幻灵之眼将门缝外的景象拉得极近——陈昭的手指正搭在门闩上，指甲缝里渗着黑血，腕间缠着根细不可见的黑丝，顺着门缝蜿蜒向不知何处的黑暗。
“红绫。“她轻声唤道。
“准备就绪。“红绫的声音从书案后传来，带着点刻意压低的镇定。
青鸾的呼吸声在书案后忽快忽慢，马灵悦甚至能想象出那姑娘正攥着半块镇纸，指节发白的模样。
幻灵兽则蹲在她脚边，尾巴圈成圆，随时准备窜出去咬住那根黑丝。
门闩“咔嗒“一声被拨开。
马灵悦的肌肉瞬间绷紧。
她望着那道身影缓缓推门而入，月光从他背后照进来，在地上投出扭曲的影子——陈昭的眼珠在眼眶里缓缓转动，灰白的瞳仁扫过密室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定格在马灵悦藏在阴影里的脸。
他的嘴角咧开，露出染着黑血的牙齿。
“找到你了。“
门，缓缓完全推开。
门轴在夜风中发出吱呀轻响，陈昭的身影完全跨进密室。
他的鞋底沾着暗褐色的血渍，每一步都在青石板上洇出模糊的痕迹，灰白的眼珠直勾勾锁着马灵悦，喉间发出类似锈蚀齿轮转动的咯咯声。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在黑暗中泛起幽蓝涟漪，这才看清那道缠在他腕间的黑丝并非普通咒术——黑丝表面浮着细碎的磷火，正顺着他的血管往心脏位置钻，像无数条贪食的小蛇。
她舌尖抵着后槽牙，掌心的凰火骤然腾起三寸，暖红的光焰瞬间将密室照得亮如白昼。
“你是谁派来的？“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凰羽，尾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锐。
陈昭的脖颈突然以诡异的角度向后仰去，下巴几乎要贴到后背。
他的嘴唇开合了三次，第三次才挤出几个字，声音像是从极深的地缝里渗出来的：“主祭......还未死......他在......曜灵旧殿......“
“曜灵旧殿？“青鸾的古籍“啪“地砸在书案上，她指尖发颤地按住泛黄的书页，“这里记载着，第一代曜灵仙君为封印上古魔凰耗尽仙元，旧殿自那以后就被七重雷火阵封了三千年！“她的耳尖泛起青白，“难道主祭想用魔凰残魂重塑凰契？
那会把整座仙宫的灵脉都抽干的！“
幻灵兽的尾巴突然炸成毛球，前爪重重拍在马灵悦脚边的青砖上：“那老东西在无妄渊吃了败仗，肯定是想借魔凰之力翻盘！
再晚半步，旧殿的封印就要被他啃出裂缝了！“它的眉心金纹亮得刺目，连说话都带了点尖啸。
马灵悦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三百年前魔凰祸世时，仙宫半数山头被烧成焦土；想起红绫前夜塞给她的密报里，杂役房三十七个仙侍的命牌同时碎裂——原来那些不是意外，是主祭在拿活人祭阵。
“邹云逸。“她转身看向立在窗边的男人。
月光顺着他的剑穗淌下来，在他眼底镀了层冷霜，“你带青鸾去曜灵旧殿外布星陨封灵阵。
主祭要开阵至少需要三柱香，你来得及在他动手前锁死所有灵脉接口。“
邹云逸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一叩，云逸剑发出清越的嗡鸣。
他望着马灵悦发顶翘起的碎发，喉结动了动，最终只说了个“好“，却在接过青鸾手中古籍时，悄悄将自己的暖玉护心镜塞进了那姑娘怀里。
“红绫。“马灵悦又转向缩在书案后的少女。
红绫发间的木簪还沾着未干的符墨，此刻正咬着嘴唇把最后一张影缚符塞进袖中，“跟我去执法殿。“她的声音放轻了些，“我要查清楚，除了陈昭，还有多少仙使的命牌被主祭动了手脚。“
红绫猛地抬头，眼底的血丝在火光里像燃烧的蛛网。
她伸手摸了摸腰间的符囊——那是马灵悦去年送她的，用凤凰尾羽编的，此刻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灵悦姐，我前日在执法殿偏厅闻到过冥引香。“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有个穿玄色道袍的......“
“先去。“马灵悦打断她的话，指尖的凰火却不自觉地又旺了两分。
她知道红绫要说什么——那是魔修特有的熏香，混着腐肉和安息草的味道。
但此刻不是追问的时候，她需要把所有线索串成一把刀，直接捅进主祭的喉咙。
陈昭突然发出一声尖叫。
他腕间的黑丝“啪“地断裂，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线的木偶，直挺挺栽倒在青鸾脚边。
幻灵兽立刻扑上去，用前爪按住他的眉心，金纹闪过的瞬间，陈昭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清明，却很快被更深的黑暗吞噬。
“走！“马灵悦拽着红绫往门口冲，路过邹云逸时，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
男人的掌心有薄茧，温度却烫得惊人，“小心执法殿的暗桩。“他说，声音轻得像落在她发顶的月光，“我在你腰间系了引魂铃，遇险要捏碎。“
马灵悦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腰侧多了串银色小铃。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在他掌心迅速画了个“安“字，然后头也不回地冲进夜色。
执法殿的飞檐在月光下投出狰狞的影子。
马灵悦踩着青石板往前跑，耳尖还能听见邹云逸的剑鸣——他应该已经带着青鸾掠上了去曜灵旧殿的云阶。
红绫跟在她身后，符囊里的符纸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在替她数着心跳。
转过最后一道回廊，执法殿的朱漆大门赫然在望。
马灵悦的幻灵之眼突然刺痛，她猛地刹住脚步——门内有团模糊的影子，正背对着她立在供奉命牌的香案前。
那人手中握着枚玉简，表面刻满细碎的凰文，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紫。
“灵悦姐？“红绫撞在她背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只看见空无一人的殿堂，“怎么了？“
马灵悦没有回答。
她望着那道影子缓缓转过脸，嘴角勾起的冷笑像把淬毒的刀。
凰文玉简在他掌心亮起幽光，照出他腰间挂着的——竟是本该在无妄渊战死的主祭令旗。
夜风卷起她的衣摆，吹得引魂铃叮铃作响。
马灵悦摸向腰间的铃铛，指尖却在碰到的瞬间顿住。
她望着那道影子抬手将玉简按在命牌架上，听着远处传来邹云逸的剑鸣，突然笑了。
这一次，她不会再给任何人留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