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庭州声音很冷,把她和锴锴分得很清楚。
宋欣然脸上的笑容,猝然僵住。
他怎么会突然问这个?
“是……是回国以后,在一个宴会上偶然遇到的。”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每一个字都说得小心翼翼。
“因为知道她是你的大嫂,就……就特别尊敬。”
陆庭州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未达眼底,透着一股森然的嘲弄。
“是么。”
他不想再跟她兜圈子。
所有的耐心,早已告罄。
“那四年前,孙美汐打给你账户上的一百万,又是怎么回事?”
轰——
这一句,宛如平地惊雷,让宋欣然不由得一颤。
她整个人如遭雷击,大脑一片空白。
他……
他竟然查她。
为什么会突然查四年前的事情?
“我……我不知道啊……”
宋欣然双手紧紧握着包,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当初,我家里有一件古董要出手,卖了一百万,我根本不知道买家是谁,你这么说难道当初的买家是大嫂?”
这个谎言,她曾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次,此刻说出来,依旧觉得心虚。
陆庭州扫了她一眼。
那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也分辨不出他是否相信。
他没有再说话。
只是将目光,重新落回了怀里锴锴的身上。
宋欣然的指甲,掐进了掌心,不敢多说一个字。
桑晚那个蠢货,应该已经去了西郊。
她看时间差不多,客气地从陆庭州怀里抱过锴锴。
“庭州,锴锴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他见过你晚上就不会再念叨,我们就不打扰你工作了。”
再待下去,她怕多说多错。
陆庭州浑身的压迫感让她感觉自己随时都会无处遁形。
而且,陆庭州查她的事,要尽快跟孙美汐说一声,万一被他查到点什么,那后果不堪设想。
她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地下车库,坐进自己的车里,手忙脚乱地拨通孙美汐的电话。
“喂?”
“陆太太。”宋欣然的声音,尖锐又慌张,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陆庭州起疑了,他……他查到了四年前你给我钱的事。”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声音并不紧张,“慌什么,你不是有理由吗,死无对证的事他能查到什么?”
宋欣然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一点,“桑晚已经去西郊了,我们的计划……还要不要继续?”
电话那头,有事一阵沉默。
“陆太太,这事得慎重,桑晚出事陆庭州必定会追究,到时候……”
宋欣然怕了,若是桑晚出事,以陆庭州对她的看重肯定会彻查,四年前盛安死了,死无对证,但现在她不敢这次是不是也能像上次那样顺心顺意。
因为最近她一直处于下风。
“停下。”
孙美汐的声音终于传来,显然也是深思熟虑之后的。
用她外公的事把她引到西郊仓库,虽然可以利用刘志强,但并不是万无一失。
四年前的好运,不一定会再次光顾。
“宋欣然,我们不一定会再次像四年前那么幸运,立刻停下所有计划。”
“我知道了。”
两人都不蠢,陆庭州这么问,显然是在敲打。
这个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步入万丈深渊。
形势已经很清晰,宋欣然没戏,陆庭州不会放弃桑晚。
纵然两人再不甘心,也不能赌上全部。
“把所有事情,都推到许明月和那个护工身上,让许明月闭嘴。”
电话被孙美汐挂断。
宋欣然立即给宋子茜打电话。
市中心的露天咖啡馆。
精致的遮阳伞下,空气里浮动着咖啡淳厚的香气和甜点的芬芳。
许明月用小银匙,慢条斯理地搅动着面前的卡布奇诺,拉花的心形图案被她搅得支离破碎。
“子茜姐,还是你高明。”
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与谄媚。
“借刀杀人,这一招,可比我们自己动手干净多了。”
宋子茜端起骨瓷杯,优雅地抿了一口,红唇沾上了一点奶沫,她用指尖轻轻拭去。
“这还要多谢你。”
她的语气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赞许。
“要不是你告诉我,你爸还有护工这颗棋子,我们怎么能想到这个办法收拾她。”
许明月笑了,眼底是淬了毒的嫉恨。
“她害我现在连个买包的钱都没有,我能希望她好过?陆家那样的门楣,她不配,等她孩子没了,名声臭了,我看陆庭州还会不会要她。”
“再过几分钟……”宋子茜看了一眼腕表,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她肚子里的那个小杂种,就该跟她说再见了。”
银匙与骨瓷杯壁发出一声清脆的碰撞。
就在这时,宋子茜的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她微微蹙眉,接了起来。
“喂,姐。”
电话里,传来宋欣然急促又压抑的声音。
“计划取消,子茜,快让人马上停手。”
宋子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现在停手,你疯了吗?桑晚已经去了西郊。”
许明月也察觉到不对,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紧张。
宋子茜捂住话筒,不耐烦地对宋欣然吼道:
“箭在弦上,怎么停?这事儿天衣无缝,那个刘叔会把所有事都扛下来,查不到我们头上的!”
许明月在一旁连连点头,急切地补充:
“对,刘叔他小儿子在我朋友手里,他要拿钱就他儿子,他分得清轻重。”
电话那头的宋欣然,只剩下无力的嘶吼。
“叫你停就停。”
而宋子茜,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看着许明月,两人眼中,是如出一辙的疯狂与狠戾。
开弓没有回头箭。
***
开往西郊仓库的路上。
桑晚跟着导航,进入到一条不算宽的小路,只有双车道。
因为着急她的车速并不算太慢,道路两旁,是不断倒退的荒芜景象。
她的世界,此时只剩下车子引擎声。
导航显示,在一个路口左转,再开五百米,就是那个废弃的仓库。
她打了转向灯,方向盘向左一打——
而此时,一辆没有牌照的小货车毫无征兆地从她对面开了过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桑晚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
她没有去护自己的头,而是闪电般抓过副驾上的天鹅绒靠枕,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挡在了自己的小腹前!
“嘭——”
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
金属撕裂,玻璃炸碎。
剧烈的撞击力,让她整个人狠狠磕在方向盘上。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鼻腔。
透过皲裂的挡风玻璃,她恍惚看到那辆肇事的小货车里出来一个人,缓缓朝她靠了过来。
眼前景象模糊,连声音都随之消失。
……
消毒水的味道。
冰冷,且刺鼻。
桑晚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白得刺眼的天花板。
她还活着?
她动了动手指,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立刻紧紧地包裹住了她。
她偏过头。
是陆庭州。
男人坐在床边,一身高定西装已是褶皱不堪,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
那双深邃的眼,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着滔天的痛惜、无尽的后怕,以及……浓烈到化不开的自责。
“你醒了。”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如果不是因为宋欣然,如果不是因为锴锴……
他只要看一眼手机,只要接起那个电话……
她就不会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这个念头,像一把带刺的刀子,在他的心脏里反复搅动,凌迟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桑晚看着他。
看着他眼中的自责,忽然间。
她的脑袋嗡嗡的,像是被钢针狠狠刺穿,剧痛之下,无数被尘封的、破碎的画面,汹涌而来!
母亲的车祸。
刺耳的撞击声,变形的车头下,躺着浑身是血的母亲。
还有满脸是血的陆庭州,从车子后座里艰难地爬出来,朝着已经吓傻的她,伸出了手。
一遍遍地喊着她的名字。
“晚晚,晚晚……别怕……”
而她耳边却还有另一种声音,“这人就是故意的,那么大个人站在那儿,他为什么不刹车,就那么直直地撞了上去,好惨。”
“对,我也看到了。”
桑晚痛苦的双手抱住了头,泪水止不住流。
“晚晚!”
陆庭州大惊失色,以为她哪里不舒服,立刻起身要去按呼叫铃。
“晚晚,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桑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她盯着他,那张苍白的小脸上,全是泪水。
“陆庭州……”
“你的车为什么偏偏那个时候刹车失灵,那是我妈妈,她去京市就是为了见你。”
简简单单一句话,陆庭州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晚晚,你记起来了?”
他声音都是哆嗦的,因为不确定,更因为害怕失去她。
陆庭州紧紧抓着桑晚的手,“我不是故意的,车子刹车出了问题,而且是被一辆大货车逼得没办法,才……”
“我想静一静。”
桑晚脑子里很乱,母亲的尸体就躺在他车下面,从那车里开门出来的就是他。
脑子里的画面一时间让她很难接受。
“晚晚……”
齐琪上前,“陆总,你先回去,晚姐刚醒让她静一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