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青萍的脸色,因为剧毒的蔓延,已经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紫色,嘴唇乌黑,气息微弱。
但他依旧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睁着眼睛,看着安然无恙的宁鸿,脸上带着一丝欣慰而惨烈的笑意。
宁鸿这位历经三朝风雨,早已心如古井的老人,此刻终于再也无法保持平静。
他老泪纵横,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扶住自己这个重孙,口中喃喃自语。
“好孩子……好孩子……”
“太医!”
何岁的声音,如同炸雷,响彻全场。
“给朕救活他!他若有半分差池,你们可得仔细思索下场了!”
数名早已候命的御医,连滚带爬地冲上御审台,撬开宁青萍的嘴,塞入解毒的丹药,金针飞舞,封住他周身大穴,阻止毒素的扩散。
午门之前,一片混乱。
而就在这混乱的中心,何岁缓缓走下城楼的御阶。
他每走一步,身上的寒意便重一分。
他每走一步,整个午门广场的温度,便下降一分。
那股实质般的帝王之怒,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缓缓碾压而来,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战栗。
他没有去看昏迷的宁青萍,也没有去看那个如同死狗般的陈凡。
他的目光,冰冷而锐利,如同两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向了那几个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北境将领。
威北将军张莽,定远将军李闯,安西将军赵阔。
他们此刻,甚至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
他们知道,一切都完了。
“张莽。”
何岁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朕,给你一个机会。”
张莽猛地抬起头,那双失焦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一丝求生的希望。
“说。”
何岁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把你知道的,关于北境军中,吃空饷,冒军功,克扣抚恤,甚至……通敌的所有事情,一字不漏地,给朕说出来。”
“第一个说的人,可以活。”
何岁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目光扫过另外两人。
“至于其他人……”
“还有他们的家族,朕会让他们,体会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
这平静的话语,比任何酷刑都更加可怕!
这是阳谋!
这是逼着他们,狗咬狗!
张莽的眼中,闪过一丝剧烈的挣扎,但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一切。
他看了一眼身旁那两个曾经与他称兄道弟,此刻却同样面露凶光的“同袍”,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
他知道,他若不说,李闯和赵阔,也一定会抢着说!
“陛下!我说!我都说!”
张莽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疯狂地磕着头,声音嘶哑地嘶吼起来。
“北境的军饷,十成里面,能有五成发到士卒手上,便是天大的恩赐了!”
“定北侯麾下的那次大败,根本不是战力不济,而是李闯!是他私自将朝廷调拨的三十万石粮草,倒卖给了北蛮的商人,换了十万两雪花银!导致前线大军,断粮三日!”
“什么?!”
定北侯周望,那只独眼瞬间变得赤红,猛地回头,死死盯住李闯!
“张莽!你血口喷人!”
李闯脸色大变,指着张莽破口大骂。
但他还没骂完,一旁的赵阔,为了活命,也彻底疯了。
“陛下!张莽说的没错!李闯不仅卖了粮草,他还将我军的布防图,高价卖给了蛮人!不然狼牙谷那种易守难攻之地,蛮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找到我军的侧翼缺口!”
“赵阔!你他娘的!”
李闯彻底崩溃,也开始反咬。
“陛下!赵阔他更不是东西!他每年都虚报上千人的阵亡名单,冒领抚恤,那些钱,全都进了他自己的口袋!他还把他治下的军户,当成奴隶一样,租给那些矿主挖矿!”
一桩桩,一件件。
一件件,一桩桩。
那些触目惊心,骇人听闻的罪行,就这样被他们自己,当着天下人的面,歇斯底里地,全部抖了出来。
从吃空饷,到卖军粮,从杀良冒功,到通敌卖国。
真相的肮脏与丑陋,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整个午门广场,鸦雀无声。
数万百姓,听着这些他们想都不敢想的罪恶,一个个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而那些曾经“义愤填膺”的年轻军官,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们就是为了维护这样一群国之蛀虫,才在金銮殿上,逼宫陛下,才在午门之前,叫嚣着要严惩忠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