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李成故意顿了顿,目光扫过众臣,声音陡然拔高,终于图穷匕见。
“臣已与工部同僚初步匡算,欲将慈宁宫修缮得金碧辉煌,足以彰显我大玥国威与陛下孝道,约莫……需白银八十万两!”
“轰!”
八十万两!
这个数字一出,整个太和殿瞬间像是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池塘,瞬间炸开了锅!
所有人都知道,国库空虚,连北境戍边军士的冬衣都还欠着一半,哪里拿得出这笔排山倒海般的巨款?
那这钱从哪儿来?
答案,不言而喻。
内帑!
一瞬间,无数道目光,或贪婪,或嫉妒,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汇聚到了丹陛之上,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面无表情的年轻帝王身上。
这是一次赤裸裸的试探。
更是一次以“孝道”为名,明火执仗的劫掠!
以李太后为首的旧勋贵集团,这是要用全天下最正当的理由,硬生生从皇帝的私人金库里,剜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肥肉来!
“臣附议!陛下当以孝治天下,此乃国之大本!”
“臣亦附议!太后凤体安康,方能国祚绵长!”
一时间,朝堂之上,李太后的党羽们纷纷出列,一个个言辞恳切,大义凛然,仿佛何岁若是敢说一个“不”字,便是不忠不孝、禽兽不如的昏君。
一众清流文臣,则是面色铁青,气得胡子都在发抖。
他们明知对方用心险恶,却又被“孝道”这块金字招牌堵得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
气氛,瞬间凝固如冰。
所有压力,如泰山压顶,尽数汇集到了何岁一人身上。
何岁端坐龙椅,修长的手指在龙首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富韵律的“哒、哒”声,仿佛在为眼前这场闹剧,打着节拍。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甚至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面对难题时的“困惑”。
【来了来了,标准套路之‘道德绑架’。】
【演技不错,声泪俱下,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太婆住的是茅草屋呢。】
【用‘孝道’当武器,逼朕从自己的口袋里掏钱,去填满你们这帮蛀虫的私囊?】
【修个宫殿要八十万两?你们是打算用金子铺地,还是用银子砌墙?这预算,贪腐率怕不是高达百分之九十吧?朕要是真批了,恐怕六十万两都进了你们的口袋,剩下二十万两能换几根柱子就不错了。】
【老太婆这是看朕最近太清闲,上赶着给朕送人头,送业绩来了。】
他心中疯狂吐槽,目光却缓缓扫过殿下百官,将每一张或慷慨激昂,或故作镇定,或暗自窃喜的脸孔,都清晰地映入眼底。
他没有当场发作,也没有立刻拒绝。
他只是用一种略带为难的语气,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众卿所言,确是应有之义。”
他先是肯定了对方的提议,让李成等人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只是,八十万两,数目巨大,几乎等同于国库半年岁入,事关国本,不可不慎。”
“此事,容朕……与皇后商议之后,再做定夺。”
说罢,不给众人任何继续逼宫的机会,他直接一甩袖袍。
“退朝。”
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暂时休兵。
众臣看着那道略显单薄却无比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心中滋味各异。
李成等人,只当是少年天子色厉内荏,面对“孝道”大山,终究还是扛不住压力,准备回去跟皇后商量着妥协了。
他们得意洋洋地对视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雪花花的八十万两银子,正在向他们招手。
……
当晚,养心殿。
宁白露听完何岁对日间朝会的描述,一张清丽绝伦的俏脸,已是寒霜遍布。
“想得倒美!”
她将手中的账册重重拍在紫檀木的御案上,发出一声闷响,那双美丽的凤眸中,已是怒火升腾。
“一开口就要八十万两!他们当内帑是金山银山,可以随意搬吗?”
“内阁次辅章介仁修的那荆楚会馆以奢靡着称,阖府上下一年不过两千两白银支出!”
“他们这是要把全家几辈子人的棺材本都啃出来吗?”
“要妾身说,一个子儿也不给!就算这三百万两是拿出来钓鱼的,也不能这么花!”
看着自家皇后这副像只护食小猫般炸毛的可爱模样,何岁忍不住笑了。
他走过去,从身后将她轻轻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她的发顶,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着。
“梓潼,莫气。”
“钱,当然不能白给。”
“但有时候,钱,并不仅仅是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