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岁拉着宁白露的手,走到墙边那张巨大的、囊括了整个京城及周边地区的舆图前,拿起一支朱笔,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那光芒,看得宁白露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你看,今天在朝堂上,跳得最欢的,是寿康侯李成,以及他身后的那几位老牌勋贵。”
何岁的朱笔,在舆图上,将那几个与李太后关系最密切的府邸,重重圈起,然后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如同刀锋般的叉。
“他们,是李太后的死忠,是我们的敌人。无论我们给不给钱,他们都会与我们为敌。”
“对于真正的敌人,一文钱都不能给。非但不能给,还要想尽一切办法,让他们把过去几十年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全都给朕吐出来。”
宁白露点了点头,这个道理她懂。
何岁话锋一转,笔尖又轻巧地点向了另外几个名字,在他们府邸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圆圈。
“但是,你再看这几位。”
“户部右侍郎,钱嵩。他为何附议?因为他家是江南最大的丝绸布商,修宫殿所用的幔帐、地毯、陈设,是一笔天大的生意。他图的是利。”
“工部员外郎,刘远。他为何附议?因为他小舅子是京城最大的木材行老板,这宫殿的大梁柱子,都得从他那儿过手。他图的也是利。”
“还有这位,大理寺少卿,王正。他看似中立,实则暗中推波助澜。朕让小安子查过,他最近沉迷斗蛐蛐,在赌坊里输了一大笔钱,正想买一处城南的大宅子来冲喜,手头正紧。他图的,更是利。”
何岁的朱笔,在舆图上画出了一张纵横交错、复杂无比的关系网,将这些朝堂大员背后那点见不得光的贪婪与欲望,剖析得淋漓尽致,仿佛他们都赤身裸体地站在他面前。
“梓潼,你要明白。”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帝王特有的,玩弄人心的冷酷与从容,像一位顶级的棋手,在向自己唯一的学生,传授必杀的棋路。
“这朝堂之上,真正的死敌,其实是少数。”
“更多的人,既不是我们的朋友,也不是我们的敌人。”
“他们,是商人。”
“只要价码合适,他们可以被任何人收买。今天李太后许诺了他们一块画在天上的大饼,他们就帮李太后摇旗呐喊。那么明天,如果我们直接给他们端上一盘热气腾腾的现烤乳猪呢?”
宁白露的凤眸,骤然亮起,那眼底的寒霜瞬间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恍然大悟的璀璨光芒。
她瞬间明白了何岁的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分化他们?用钱,来买他们的忠诚?”
“不。”
何岁摇了摇头,笑了。
在那张俊朗无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属于顶级阴谋家的,迷人而又危险的坏笑。
“再有钱,也买不到根本没有的东西。”
“朕只是用钱,来买他们的‘背叛’。”
“朕为什么要拒绝修宫殿?”
“朕不仅要同意,还要大张旗鼓地同意!同意得比谁都快!”
他拿起朱笔,将那“八十万两”的预算,用一道粗重的墨线,狠狠划掉!
然后在旁边,写下了一个新的数字。
“二十万两。”
“朕就批二十万两!对外宣称,长城鼎建花费巨大,国库艰难,内帑亦不充裕。朕与皇后节衣缩食,才勉强为太后凑出这笔孝敬钱。满朝文武,谁敢说朕一个‘不孝’?”
“然后,这二十万两的采买大单,朕绕过寿康侯他们那帮废物,直接成立一个‘慈宁宫修缮采办处’,由你这个皇后,亲自挂帅!”
“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钱嵩、刘远、王正这些人去做!”
“朕要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跟着李太后,只能在朝堂上摇旗呐喊,得到的只是一张永远兑现不了的空头支票。”
“而跟着朕,有实实在在的银子可以赚!有白花花的现银能揣进自己的口袋!”
“用李太后画的饼,喂饱朕想拉拢的狗。用朕区区二十万两,买下他们未来在朝堂上的沉默与顺从,顺便把李太后那几个核心党羽,彻底孤立成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这,还只是第一步。”
何岁的声音愈发低沉,带着一丝让宁白露都感到心悸的寒意。
“等他们拿了朕的钱,办了朕的事,朕再以‘修缮不力’、‘以次充好’为由,‘彻查’此事。到时候,你觉得,这些收了朕好处的‘商人’,会把矛头指向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