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察院左佥都御史王霖,第一个从队列中闪出,手中玉笏几乎要戳到李成的鼻子上,声色俱厉。
“启禀陛下!臣,弹劾寿康侯李成!”
“其人,蛊惑圣听,包藏祸心!以‘孝道’为幌,行勒索之实,意图掏空陛下内帑,动摇国本!其心可诛!”
李成仿佛被一道惊雷当头劈中,浑身剧烈一震,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然而,这仅仅是一个血腥的开场。
仿佛一个早已排练纯熟的信号,昨日在捐输点前被沈卓架在火上炙烤,最终忍痛割肉的户部右侍郎钱嵩,紧跟着出列。
他脸上挂着一种悲天悯人的沉痛,仿佛心怀天下苍生,实则眼底深处,是冰冷的利刃。
“臣,附议!”
钱嵩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充满了令人信服的感染力。
“寿康侯身为勋贵,食君之禄,本该为国分忧!然其为一己之私,竟私下许诺臣等,言及事成之后,修缮款项可分润三成!此乃将国之大事,化为分赃之宴!视朝堂为市井,视同僚为商贾!”
他捶胸顿足,仿佛悲愤难当。
“幸赖陛下圣明,乾纲独断,未使其奸计得逞!否则,我等皆要被其拖入万劫不复之境地!臣昨日在午门,亲眼所见,多少两袖清风的同僚,为全忠君爱国之名,愁眉不展!此情此景,皆拜寿康侯所赐!”
这一击,精准而毒辣!
直接将李成试图拉拢盟友的“私下交易”曝光于天下,瞬间点燃了所有“盟友”的背叛之火。
李成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哆嗦着,伸出手指着钱嵩,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嗬嗬”声。
“你……血口喷人……你……”
一个“你”字还卡在喉咙里,工部员外郎刘远也义愤填膺地站了出来,补上了更重的一刀。
“陛下!寿康侯不仅居心叵测,其行事更是僭越礼法,目无君上!”
“臣执掌工部营缮,曾受邀观览其新建侯府!其府邸正堂,竟擅用九脊顶,梁柱斗拱,多有亲王规制!其后花园中,假山引活水,竟仿‘九龙吐水’之形!”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区区侯爵,竟敢私设九龙之景,此等野心,昭然若揭!臣,弹劾寿康侯李成,大不敬之罪!”
“臣弹劾……”
“臣亦弹劾!”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太和殿,化作了最血腥的罗马斗兽场。
而寿康侯李成,就是那头被铁闸放出,孤立无援,被群兽环伺撕咬的困兽。
昨日还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侯爷高见”的所谓“盟友”,此刻变脸比翻书还快,落井下石,比谁都狠。
弹劾的理由,刀刀见血,剑剑封喉!
终于,在所有人都以为这场风暴已至顶峰时,一名翰林院的年轻编修,用一种发现惊天大案的语气,发出了那致命的最后一击。
“臣,翰林院编修赵启,弹劾寿康侯李成,心怀怨望,窥伺神器!”
此言一出,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种无比诡异的死寂。
那编修仿佛没看到同僚们错愕的眼神,兀自振振有词,声音激昂。
“臣有确证,寿康侯曾于私宴之上,酒后抱着其新添的孙儿,对满座宾客戏言,称其孙‘眉眼开阔,颇有龙凤之姿’!”
“陛下春秋鼎盛,龙体康健!身为外戚,竟敢妄议皇嗣未来,更以‘龙凤’之姿形容自家子孙!此非觊觎神器,心怀不轨,又是为何?!其心不诚,其行不敬,当严惩以正视听!”
话音落下,就连龙椅上的何岁,都差点没绷住,嘴角疯狂抽搐。
【卧槽?人才啊!】
【说孙子长得好看也犯法了?这文字狱玩得比朕都溜!】
【你们这帮读书人,为了跟我表忠心,真是脸都不要了啊!这想象力,这狠劲儿,不去写话本真是屈才了!】
【人才,满朝文武,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是旷世奇才!】
【朕就喜欢看你们这群狗,为了抢朕扔出去的一根骨头,把昔日同伴往死里咬的样子,真他妈的……赏心悦目!】
何岁心中狂笑不止,脸上却是一副恰到好处的“震惊”、“痛心”与“为难”。
他紧蹙眉头,看向早已面如死灰、眼神涣散、仿佛被抽离了灵魂的李成,声音里带着一丝悲悯的“惋惜”。
“寿康侯,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可说?”
李成茫然地环顾四周。
他看到了昔日与他推杯换盏的酒肉朋友,此刻正对他怒目而视,仿佛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
他看到了曾经对他点头哈腰的下属,此刻正一脸鄙夷地清算着他那些足以灭族的“罪行”。
他看到了满朝文武,那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或幸灾乐祸,或冷漠如冰,或贪婪地觊觎着他倒下后留出的那个肥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