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劫将至,天上传来阵阵轰鸣声,吓得人群四散而逃,雷光染的天空为之变色,岚渊恐结界不稳变作原型守在一旁。
夏长云盘腿而坐,放出神识将周围一切尽数看在眼里,口中念着不知名的法诀:
“以吾神识为基柱,设立抵抗雷劫之阵,此为破军”
轰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道闪着紫色光芒的雷电直直向段若竹劈来,结界上方,完全没有任何痕迹。
由于阵法强悍,用来抵挡天雷,完全绰绰有余。
岚渊靠在树上,饶有兴致的环臂观看,真是有趣啊,堂堂魔神,竟然在失去记忆的情况下,设立如此的大型阵法,招式和法诀丝毫不差。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失忆了?
不远处,楚清与慕容南陌疏散人群,雷劫一旦开始不容中断,否则后果承担不起,人群朝着雷劫的反方向一一撤去,其中有不少人头疼不已,眼睛逐渐变红。
知觅在周围循着陌生的气味一路追踪到陌生女子的藏身处。
它惊讶的叫出声:“大婶!”
女子吓了一跳,她不停的拍打自己胸脯来缓解自己的害怕。
江寒站在远处的阁楼上,把玩着手上的扇子,“阿寂,你看女子不是秦颜吗?抱着知觅想要去哪?”
“灼灼,你在此等候,尊主说了要把她杀了,永绝后患”,寂月干脆利落,说完就跳窗离开。
江寒收回悬在半空的手,“我虽然是魔族柔甲司的掌事,竟不知他亦是尊主的得力干将,我还以为他是因为我才会成为尊主的手下,现在看来他一早便是了。
你一直待在我的身边,阿寂,你倒是真不怕暴露了自己,会招来追杀吗?”
女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段若竹,雷劫已有四道,阵法也没有扛不住的迹象,眼看着无计可施,她拿出那张用朱砂画的符咒,雷光闪烁,符咒在雷光的影响下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这是专门控制蛊人的符咒,南方有族群名为蛮夷族,自出生时就会被种下子母蛊,子母蛊分为子蛊和母蛊。
母蛊留在施蛊者体内,子蛊则会种入孩子体内,子蛊一旦受伤接下来的一部分伤害会由母蛊承受。
用至阴之物炼制出的毒蛊,可控制人的思想和行为,秦颜撕毁手上的控蛊符,目露凶光,被种下巫蛊之人,他们双眸猩红,身上黑气缠绕,行为举止如同木头人,脸上只有冷漠。
“你们看那支撑起这破军阵法之人便是魔神!魔神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我等的耻辱!”
“杀了他!杀了他我们就解脱了!”渐渐的,不知何时已经被种下蛊的百姓们围住了他们。
夏长云冷冷看向周围,以神识传音:“岚渊,这些不过是被控制的蛊人,秦颜是傻了吗?”
岚渊恹恹欲睡没有精神,“哈欠~觅儿上哪了?他不是不舍得离开段若竹一步吗?”
“……”迟早我要把你们分开!
“专心守阵!”
沉迷于自己杰作的秦颜,完全没注意到身边的人,直到冰冷的武器触碰到她的肌肤,才反应过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霁月首领,魔神的刽子手,我说的没错吧?”
寂月身上好似有火光闪耀,他的武器是一把经红莲业火锻造出的刀,刀身有业火留下的纹路,赐名为:诛邪。
武器有灵和主人心意相通,刀身颤抖,业火似要澎涌而出,秦颜将脖子一歪迎了上去,“霁月首领是下不了手吗?还是你们的主子有别的命令?”
江寒不知从何处竟也来到秦颜身侧,冰凉的鞭子触碰到她身体的那刻,她下意识躲到一边,顺势把手里的花用法术粉碎,江寒立马挥鞭子紧紧缠绕在秦颜的腰间。
曼珠沙华想要花叶相见很简单,用法术催进其生长,另一株则自然生长,若是控制不当可能会两相凋零。
借助雷劫的攻击,花儿的碎末可能会成为毒药,不过这些猜想虚无缥缈没有根据,那本来就是毒花。
碎末在雷光下泛着红光,夏长云怕那会影响段若竹渡劫,魔气将所有的碎末带到他的面前,细小的微末吸入体内,竟当场昏迷。
秦颜在一旁冷笑:“呵,你们就这么点能耐?还不是让我得逞了?”
岚渊起身走一步,地面似乎都在颤抖,秦颜连站稳都需要一个支撑点。
一声怒吼,吓得秦颜慌得往后缩,被控制的蛊人仿佛不知害怕,竟还想冲入阵中,拿着自己的武器指向夏长云。
“凶兽梼杌,看来秦愫在你心中没有任何地位,明明是他杀了愫儿,为什么还要维护他?
你果然是个只认主子的狗!”
她大声喊出这句话,岚渊置若罔闻,仍漠视秦颜,看她的眼神如同看囚犯,看死人。
江寒抱起小兽送到他嘴里,看到小兽安然无恙睡得正香,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他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变作人形抱着小兽动作轻柔。
“秦颜,当年的真相我早已告知于你,没想到你竟如此执迷不悟!我看你是无药可救!”
秦颜冷笑,“这么久了难为你还记得,既然世间无魔,你却还活着,我要是能杀了魔神是不是也算大功一件?”
愫儿拿你当家人却弃我如敝履,明明我才是他的家人!”
秦颜越是动弹,鞭子缠着越紧,上面的荆棘将她的血肉扎破,面露痛苦之色,即使这样她还是不依不饶。
“梼杌,我的弟弟秦愫当年救重伤的你,不顾我的劝阻最后引火烧身,这样的事情的确算不得大事,但那时他才八岁!
孩童而已,他竟然还妄图成为你的家人,真是可笑,你可是凶兽梼杌啊!
你的家人怕是只有琼岚才有这个资格吧?
哦,对了,琼岚根本没拿你当家人,据我所知,你被封印他功不可没,可以说他是造成你被封印的罪魁祸首也不为过!”
秦颜近乎疯狂的说着过往的事情,她逐渐变得狰狞扭曲。
梼杌别过头看向正在渡劫的段若竹,破军阵法强悍只要夏长云神识不散,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刚才的碎末是彼岸花?可恶!她到底用的什么手段!为什么看不穿!是蛊吗?
知觅浑身开始猛烈颤抖,难以名状的痛从灵魂深处蔓延开来,阴暗仿佛致命的毒药侵蚀着扭曲的身体。
夏长云他躺在那里,如同被风吹拂的柳絮,安详而神秘,让人不禁想要靠近。
下一秒,神识却不知为何已经散去,阵法失去支撑,破碎开来。
梼杌惊讶极了,他迅速查看夏长云的身体,可是却没有丝毫神识的痕迹。
秦颜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梼杌,你是选你麒麟还是段若竹?又或者夏长云?没得选了吧!”
梼杌!只要你承认他是琼岚,明日各大宗派都会派出弟子前来绞杀,我就不信他还能安然无恙!老娘算计就是你!
寂月拿出自己的剑,上面还残留着锻造武器时的红莲业火,在和雷光的攻击下,妖异鲜艳,他为段若竹挡下了这最后一击。
江寒匆匆赶来,他猛的收紧鞭子一用力重重把秦颜挥了出去,秦颜生生扛下了将会落到夏长云身上的劫雷。
鲜血飞溅,段若竹正打坐调息不想被这鲜血喷到了几滴,睁开眼才发现这现状真是难看,知觅被梦魇所扰,夏长云不知为何昏迷不醒,秦颜重伤。
她闭上眼的那一刻,声音微弱,气息奄奄“终于,我的计划快要成功了”。
段若竹抱起夏长云忙抓紧查看他的情况,在他的识海深处,业障逼得他退无可退只得收回自己的神识进行抵抗。
他坐在树杈上轻笑“业障变多了呀,秦颜我就知道你的到来会让我的伪装全部失效。
彼岸花上夹带冤魂你可真是学的一手好法术,也不知是谁教的你,明明不是蛮夷中人,却会使用如此阴毒的伎俩~,真是有趣啊~看来不能让你死了!”
识海中浩浩荡荡的冤魂聚在一起,夏长云是他们唯一可以攻击的生灵,桃树也支撑不了多久。
刚进来,就看见桃树即将被冤魂们压垮,段若竹一挥手冤魂吓得连连后退,一道金色的光芒将冤魂和桃树分开。
夏长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无所谓道:
“瞧,这是谁啊?这不是那个自诩正义,却做出那么丧心病狂事的神吗?”
段若竹不好解释什么,他虽然不记得和白泽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想成为神,如果我的过去是神,那你呢?魔神琼岚。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你是琼岚这件事也不再是秘密,所以那个女子才想要杀了你是吗?
他张出双臂想要拥抱树上的人,那人一跃而下落到他的脚边,见人没落到自己怀抱中很是失落,说话一板一眼,似乎很怕那人将自己当成神。
“清泠,我不是神”
夏长云有些恍惚他刚才说什么,自己不是神?
哈哈哈哈,他不是神也不想成为神,是了,他一向如此自私,从来都没有在乎过我。
“段若竹你是来搞笑的吗?我虽神魂不稳,但记忆不会出错,你知道吗?十六年!整整十六年!我日日承受业障对我的侵蚀,我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你可能不太清楚,你的确是神,但不是现在的神,你呢,类似于创世神吧,你造就万物,我造就罪恶,你我却互相向往彼此,你说可不可笑?
多可笑啊!你说呢?!”
面对他的质问,段若竹无助的站在原地,承受他的怒火。
楚清将人群疏散逐渐远离段若竹渡劫地,抬头见雷劫散去,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一只白色的信鸽不知从何处而来,落到慕容南陌肩上,呼扇呼扇翅膀示意他们打开自己脚上系的字条。
字条上用秀丽的字体写着:南陌今有贵客来访点名要见你和你的娘子,速回观中。
慕容南陌放飞手里的鸽子,心情凝重,楚清不明所以,“南陌,你怎么了?我们是要离开了吗?”
“烟烟,我们要和师兄告别了,观中来了一位大人物,指名要见我们”。
楚清点点头,看向远处段若竹所在之地,不舍涌上心头。
“这才相处了几天,原以为我们会一起到那,看来这路上是没糖可以吃了”楚清心情低落,声音中夹杂了几分不满。
“南陌,我们何时走?”
“明日启程,既然是有要事,路上我用佩剑带你走,这样速度快些”
楚清紧紧抱住他的胳膊,心头涌上一丝不好的预感,她的眼神四处游移,手捏着衣角,明显在担忧和不安中挣扎。
天空阴沉,雷光散去只剩下黑夜,秦颜被一盆凉水泼醒。
“嘁,你们还真是会招待,冲这态度我说什么都不会让你们如愿!”
段若竹像是位被触动了须根的猛兽般即将要暴怒。
江寒一袭红衣随风飘起,寂月为他披上自己的外衣。
岚渊轻轻哄着知觅让他缓缓从梦魇中醒来,许是梦中的事情太过可怕,知觅大声痛哭。
面对段若竹神情阴暗,秦颜有点发怵,她的眸子里中全是不甘和愤怒。
梼杌揉着疼痛的太阳穴,深深叹了口气。
“秦颜,你真是无可救药!”
秦颜阴狠狠的瞪着他,丝毫没有刚才的虚弱。
“你的目的是什么?往生令牌?”
秦颜闭嘴不谈。
下一秒,梼杌额头青筋暴起,他愤怒的大喝,恨不得冲上去把她揍一顿,“回答我!秦颜!”
秦颜也来了脾气,她迎上他的视线。
“你要我说什么?!梼杌!你是凶兽!你是夏长云身边的一把刀!而我呢?我呢!我是他弃如敝履的废棋,是他说杀就可以杀的垃圾!
我亲眼看见他杀了我的弟弟!他杀了秦愫!他当时就那样,静静地躺在我的身边!你要我如何才能忘记!他杀了秦愫!!!”
梼杌手掌挥出一记风刃,朝秦颜身上打去,他歪着头,斜晲的瞧她。
风刃越过秦颜身边,她被吓得惊出一身冷汗,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你,你……”因害怕,嘴里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梼杌瞬间魔气缭绕,如同从深渊里爬出来的恶鬼,他一步一步朝着秦颜走去,手里的魔气倾泻而出把秦颜包裹。
“说话啊!说话啊!秦颜!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厉害吗?我说过了,你但凡动夏长云一根汗毛,你都会死无全尸!!怎么?你忘了吗?谁给你的胆子?!”
秦颜吓得连连后退,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梼杌,慌不择路,一头撞上了大树上,瞠目结舌地望着,这竟是真的。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伤害我!愫儿!愫儿是不会让你杀我的!”
她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兀得睁大,她惊喜的正视梼杌。
寂月不屑的冷笑,“秦颜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厚脸皮啊?贪生怕死,哈哈哈,你说你一个凡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秦颜绝望的闭上眼睛,身上颤栗不已,忽然,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视死如归,下一秒她咬碎了嘴里的毒药。
寂月眼疾手快,一脚踢上去,她虚弱的趴在地上。
“嘁,死都不让我死?你们是铁了心想要我说出什么吗?我早就死过一次了,看看这些蛊人,只要结界撤去,你们只有两个选择。
一,暴露夏长云的身份,二,死!现在阵法已经撤去,就算他历劫成功了,这结界又能支撑多长时间?”
寂月嫌弃的又踢了一脚,手里的剑重重的刺在她身上,顿时鲜血喷涌而出,她主动迎上剑刃。
“呵,杀我啊?怎么?不敢动手?”
她的言行充满了挑衅,仿佛在故意激怒对方。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的目的,往生令牌,你们有吗?”
令牌世间唯有三块,可令魂魄健全者带着记忆重新回到阳间。
一枚令牌只能用一次且所渡的魂魄没有极限,且被用来滋养魂魄,百年来,它的传说一直留存。
夏长云悠悠转醒,眼眸逐渐清明,“秦颜,你还真是来讨债的,我倒是有点好奇,你是如何知道我的位置的?”
秦颜勾唇轻笑,忽然阵法撤去。
蛊人变得无法抗拒,浩浩荡荡的队伍犹如长龙般穿越在街道上,把他们包围。
“杀,杀了魔神”
“魔神,该死”
“魔神就不该存在,就不该活着!”
突然,一柄长枪从人群中投掷出,段若竹眼疾手快,凝聚法力改变了长枪的轨迹。
他的眼神中杀意浮现,纵使没有自主意识的蛊人也隐隐有了撤退的动作。
知觅从梦魇中惊醒,忙冲上去护着段若竹,岚渊怎么抱都抱不住。
“做了什么可怕的梦?刚醒来就扑过去?”
小兽的身体还在颤抖,梦魇给它带来的冲击力还未消散,它坚强的炸起自己的毛发,呲牙咧嘴的朝着蛊人吼。
“嗷呜!”
夏长云将灵气汇聚双眸,霎时间,树上出现了许许多多的黑衣人,像一个个小红点似的,显露出来。
他心中暗道不好,为了杀我,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秦颜,你真是无可救药!
他猛的睁开眼,就见秦颜举着小刀飞快得冲了上来。
“呵,竟然醒过来了,夏长云,既然诅咒已下,你为何还活着!我要你死!”
手里的小刀径直划入夏长云的脖颈,段若竹眼睛倏地睁大,死死扣住她的手腕,一脚踹向她的腹部。
“滚开!”冷声道。
夏长云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在秦颜身侧,隐隐约约伫立着一个黑袍人。
他如飘零的风筝没了线,鲜血喷涌而出,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眼中的狠厉一闪而过,嘴型只有一个字“死”
下一秒,身边的黑衣人全部死去,魔气贯穿他们的身体,段若竹抱着他一路狂奔,大脑还来不及反应,身体已经做出了选择。
梼杌挡住他的去路,冷冷开口“他死不了,别担心”
江寒踱步朝二人走来,手上拿着一株彼岸花。
“象征死亡的花朵,同时也代表了新生,为了让众人害怕他,记住他,他选择了彼岸花。
呵,尊主虽然不说,但他对你是有恨的,我只是小小柔甲司掌事,过往的事情已经模糊,神,您,一定不希望他再次转世吧?”
段若竹如风中残烛,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一点希冀让他拼命燃烧,在只零片碎的画面中他看见了,墨殇仙尊的选择。
那一次他亲自陪着魔神承受天雷的怒火,魔神死了,而他绝望又无助的呐喊。
却无一人懂得了他心中的痛,他听着周遭人的欢声笑语,身上的神格逐渐剥落,墨殇脸上的悲恸和自责,又有谁看见了?
他们笑着舞着,没有一个人感慨世间的变化和同情已逝之人,纷纷都道“死得好啊!死的好!”
他恍惚了,竟然开始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怀里的人安静的睡着,神色慌张,一遍又一遍抚摸夏长云的脸庞。
“你快醒过来吧…”
你恨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不能没有你…
深沉的爱意波涛汹涌,道不明说不尽,究竟是悲伤更多一些还是愧疚更多一些。
他抱着夏长云跪在地上,彼岸花进入他的体内开始疗伤,江寒牵着寂月渐渐远去。
岚渊也离开了,小麒麟茫然无措,它不知道该做什么。
只能无助的喊道:“主人,放弃他吧,放弃他吧,轮回已经终止,你们在无可能…”
段若竹仿若未闻,突然他听不见小麒麟的声音,怀里的人也消失了,头部传来的疼痛,让他不得不清醒过来。
周围的场景是他只来过一次的清南村,他环视四周,所有人都各自忙活,无一人朝他看多余的眼神。
“这是哪里?”
很快他再一次支撑不住身体,昏了过去,一位老者无奈的靠近他,不住地摇头。
“这是第几次了?神呦,你快点醒过来吧,这世间又要进入水深火热的情势里了,如果那位不愿意回来,这次的灾难怕是要您堵上一切才能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