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刚消停,那边江月的二舅奶吴盼娣又跳了出来。
她耳朵灵得很,江家门口的吵嚷她听了个全。
她坐在自家堂屋里,手里的瓜子壳吐了一地。
先前江家日子紧巴巴的。
她每次见了江家人都是鼻孔朝天,连正眼都不给。
后来江家日子红火了,田地翻新,屋舍翻盖,连拖拉机都买了。
她立马换了张脸,满脸堆笑,嘴上喊着“亲上加亲”,竟好意思让媒婆上门给江月兄妹说亲。
结果江月一点情面不讲,当场拆穿她算计彩礼的心思,还把她带来的媒婆骂得抬不起头。
吴盼娣臊得满脸通红,好一阵不敢登门。
可这种人就是贱骨头,风头一过,痛就忘了。
眼下她小儿子要成家,女方家里要的彩礼高得吓人。
她翻遍箱子柜子,铜板都凑不出几个。
家里米缸见底,油瓶也快空了。
她坐在炕上发愁,眼珠子一转,又盯上了江家仨娃。
“给他们介绍几个更好的人家,中间收点辛苦费,不也挺合理?”
说干就干,她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风风火火闯进江家院子。
人还没进门,嗓门就先到了。
她脸上堆着“我是为你好”的假笑。
这回谁也不能说她坏话。
一会儿说卫玉敏年纪大了没人要。
一会儿又扯到江月,说她太厉害,性子硬,脾气冲。
话锋一转,又酸溜溜地提起江成文,说他读书读到头都读傻了。
卫玉敏听得肺都要气炸了,胸口一闷,脸涨得通红。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靠在墙边的扫帚,二话不说扬起扫帚就朝外面挥去。
她指着吴盼娣的鼻子骂道:“滚!谁要你在这瞎叭叭!晦气死了!真想撕你两嘴!”
吴盼娣却不觉得自己有错,反而翻了个白眼。
她一脸委屈地喊:“我这是替你们操心,是好心帮你们物色,怎么反倒惹一身骚?多好的事,介绍对象还嫌这嫌那,你们这些人咋就不懂珍惜呢!”
等到听说江木思和江月都处上对象了。
她非但没闭嘴,反而扯着脖子点评起来。
她站在院子中央,一边拍着大腿,一边摇头。
“这对象?不行不行,条件配不上!我家介绍的那几个,哪一个不比他们强?人家有工作,有房,家里长辈都有退休金,哪一样不比你们强?”
嘴皮子一张一合,唾沫横飞,她越说越来劲。
围观的人听得直撇嘴。
真是活久见了!
江月没多啰嗦,干脆掏出几张钱,托人走了一趟,把二舅一家请了过来。
吴盼娣一看自己男人和儿子全来了,脸唰地就白了。
她是偷偷摸摸跑来的,没跟谁打招呼。
结果呢?
人当场被拉走,一路上挨骂都没停过。
几个江家亲戚轮流数落她。
有人甚至当着她的面说,杨家出这样的女人真是丢脸。
送她的路上,有人推了她一把,差点摔倒。
可那些骂声还在脑子里回荡。
回到家她还硬撑着,脖子仰得高高的,一脸不服。
最后他站起来,盯着她看了两秒。
“再敢折腾,立马离婚!”
这一下,她才彻底蔫了。
她瘫坐在椅子上,肩膀垮了下来。
她明明是为了杨家香火着想,怎么反倒成了罪人?
杨家没儿子,她着急,怕断了香火,怕老了没人养老送终。
她去江家,是想谈谈联姻的事,想让两家结亲,把血脉延续下去。
她没想占便宜,也没想闹事。
可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搅局的疯子。
老公不理解也就罢了,连亲儿子都站在外人那边,真是气得她肝疼!
那天儿子从学校回来,听说了事情经过,一句话没替她说。
反而劝她以后别管这些事。
她看着儿子那张冷静的脸,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那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
可现在,他竟然站在外人那边。
气是气,但再也不敢插手江家的事了。
还好杨家人不傻,江月后来帮他们理清路子,带着他们做点小生意,慢慢站稳脚跟。
江月并没有因为之前的冲突记恨杨家人。
她知道,那只是个别长辈的冲动行为,不代表整个家的态度。
她主动找到杨家几个年轻人,了解他们的想法。
她提议从本地特产入手,做批发销售。
她帮他们联系了物流渠道,教他们怎么记账、怎么定价、怎么和客户打交道。
刚开始几笔生意赔了点钱,但她没责怪,反而耐心分析问题。
几个月下来,他们渐渐掌握了门道,销量稳步上升。
攒了钱,在城里买了房,把一家老小全接过去,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
第一笔大额收入到账后,杨家人开了家庭会议。
有人提议在县城买套房子,方便孩子上学。
大家商量了一晚上,最终拍板决定。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但位置好,靠近公交站和市场。
搬家那天,全家人起得特别早。
她站在新房门口,看着家具一件件搬进来,眼眶有点发酸。
过去几年的困顿生活仿佛一下子翻篇了。
水电通了,宽带装了,厨房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晚上全家人围在一起吃第一顿饭,桌上摆了六个菜,还有她最爱的炖排骨。
孩子进了城里的学校,条件好,资源多。
最后双双考上好大学,前途一片光明。
而江月呢?
她搬去南方城市定居。
傅安勋的妹妹是位医生,在一家三甲医院工作。
后来机缘巧合和医院里的一个男同事处上了对象,没过多久就举办婚礼了。
婚后两家人住在一个小区。
巧就巧在这儿。
两家本来没什么交集,可因为这场婚事,亲戚关系重新建立起来。
江家和傅家开始走动,节日互相送礼,过年视频拜年。
江月的婚礼让原本冷清的两家多了一些联系。
更巧的是,傅家恰好在当地有资源。
后来还帮杨家介绍了一个长期供货商,生意一下子拓宽了不少。
这些事传回老家,有人说这是缘分,有人说这是命里注定。
婚期一敲定,两边家里就开始忙前忙后张罗。
傅家派了长辈来商议细节,江家也召开了几次家庭会议。
定日子、选场地、订酒席、准备嫁妆。
江月倒是很淡定,只提了两个要求。
不收彩礼,婚礼从简。
两家尊重她的决定,没再坚持传统规矩。
忙活了两个月,所有事项基本落实。
请柬印好了,宾客名单也发了出去。
只等吉日一到,仪式就开始。
这时候,程振武不知从哪儿弄到号码,居然打了个电话过来。
那是个晚上,江月正在厨房煮汤。
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
她没挂电话,也没回应,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问她最近好不好,说听说了她要结婚的事。
江月接了,也没遮没掩,直接大方承认了。
那头沉默半天,声音都有点抖,最后只挤出一句“祝你幸福”,然后匆匆挂了。
她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通话时长一分零七秒。
她把手机放回桌上,继续搅拌锅里的汤。
香味弥漫开来。
她盖上锅盖,坐回椅子上,什么也没想。
后来江月听说了程家那一堆破事。
还不是自己作出来的?
有人告诉她,程家因为投资失败亏了钱,房子被查封,程振武的父亲住院了。
还有人说,程振武想复婚,被江清微当面拒绝。
亲戚们议论纷纷,说程家报应来了。
江月听了只是点点头,没接话。
她知道那些事和她已经没关系了。
程家的选择是他们自己做的,后果也只能自己承担。
江清微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
当年她执意要嫁进程家,看中的就是那份体面。
可现在体面没了,责任还在。
江月不想评判她,也不想介入她的生活。
要是敢提离婚,王琴转头就给她塞个新婆家,管你合不合适,没得挑。
王琴是江清微的母亲,向来强势。
早年就说过,女儿嫁出去就不能退回来。
她觉得离婚是丢脸的事,宁愿女儿受委屈也不能坏了名声。
亲戚间传过话,说王琴手里已经物色了几个对象,都是外地的,条件一般,但“老实肯干”。
只要江清微敢提离婚,第二天就能被安排相亲。
至于程振武后不后悔?
关她啥事。
烂人配烂人,刚刚好。
胡娟卷了程家的钱,扔下病恹恹的儿子跑了。
这事儿江月早料到了。
她从一开始就清楚胡娟的为人。
程家的钱财被她一点一点掏空,能拿的全拿走了。
那种人,没油水可捞了,怎么可能留下来?
她会后悔吗?
大概率不会。
反倒会咬死说是程家害了她。
每次出问题,她都能找到理由为自己开脱。
程振武打电话那会儿,江月听得出,他话里带着怨气。
多年以后,江月和傅安勋带着儿子出门旅游。
路上看见一个扫大街的女人,总觉得眼熟,忍不住看了好几眼。
那女人穿着环卫工的制服,头发乱糟糟的。
是胡娟。
她佝偻着背,扫着地上的落叶。
胡娟也认出他们了,可她不敢动,手死死攥着扫帚。
看见江月身边那对双胞胎男孩,心里猛地一沉。
可江月和傅安勋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车子开走老远,胡娟才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把脸埋进手掌,肩膀剧烈地颤抖,哭声混着风飘散在街角。
那车里坐着的人,本该是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