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日子真过不下去了，你就当可怜可怜爸，哪怕……哪怕让我在这儿干点零活，有个几毛钱也行啊。”
他紧紧盯着宋晚柠，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松动或者愧疚。
然而，宋晚柠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微微扬起下巴，静静的看着林有福。
“林有福，你听清楚了。林家养我花的每一分钱，我都用命还清了，不欠你们任何东西。欠别人的钱，是你们自己欠的，跟我无关。还有，我这里，也不需要你帮忙。现在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请你离开。”
“你……你……”
林有福被堵得哑口无言，指着宋晚柠，手指都在发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他狠狠瞪了宋晚柠一眼，又看了看旁边一直沉默抽烟的张福生，知道再待下去只会自取其辱。
他猛地一跺脚，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不甘的闷哼，转身就走。
那背影佝偻着，脚步踉跄，很快便消失在院门外。
张福生看着宋晚柠紧绷的侧脸，轻轻叹了口气：“丫头，难为你了。”
宋晚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摇了摇头，“没事，这种人，不值得生气。我去看看账本。”
张福生看着她的背影，没再说话。
天刚蒙蒙亮，张福生家院子又聚满了人。
村东头，王凤美挎着个篮子，眼珠滴溜溜转，开始在村里晃悠。
她专挑人多嘴杂的地方钻。
刘麻子媳妇正坐在门口纳鞋底。
王凤美凑过去，一屁股坐在旁边石墩子上。
“哟，他婶子，忙呢？”王凤美堆着笑。
刘麻子媳妇抬了抬眼皮，“嗯”了一声，手上不停。
王凤美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听说……你们跟着干那活儿，工钱现结？”
刘麻子媳妇手上顿了下，没抬头，“嗯，是现结。”
“哎呦，那可真好！”王凤美声音拔高了一点，“那……晚柠那丫头，真有钱？天天这么发，兜得住？”
刘麻子媳妇皱皱眉，“管她兜不兜得住，俺干活，她给钱就行。”
“话是这么说……”王凤美咂咂嘴，眼神闪烁，“可……这钱，来路正不正啊？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哪来那么大本事？你想想……”
她声音更低了些，“别是用了啥邪门歪道，或者……那钱，说不准哪天就发不出来了，到时候白忙活一场，还沾一身晦气，听说啊，跟着她的人，容易倒霉……”
刘麻子媳妇手里的针猛地一戳，差点扎到手。
她抬起头，狐疑地看着王凤美，“你……你瞎说啥呢？”
“我瞎说？”王凤美撇了撇嘴，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你想想嘛，事出反常必有妖，天上掉馅饼？当心是陷阱，别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她拍拍屁股站起来，“走了走了，我就是好心提个醒儿。”
王凤美挎着篮子，扭着腰走了。
刘麻子媳妇坐在那儿，半天没动。
手里的鞋底像块烫手山芋。
王凤美那几句话，跟苍蝇似的在她脑子里嗡嗡转个不停。
她越想心越乱，针尖戳了好几下手指头。
晌午头，菜地里。
日头有些毒，晒得人发晕。
刘麻子媳妇跟着李婶子她们在摘豆角。
她心神不宁，动作就慢了半拍，手里那把豆角也摘得毛毛糙糙，老的嫩的混在一起。
“刘家的！”李婶子眼尖，嗓门也亮，“你咋摘的？这老筋能掐动吗？还有这嫩的，豆粒都没长成！”
李婶子抓起她筐里那把不合格的豆角，扔回她脚边，“重摘，仔细点，再这么糊弄，扣你工钱。”
旁边几个人都看过来，眼神带着点异样。
刘麻子媳妇脸腾地红了，臊得慌，赶紧低头去捡。
她偷眼瞄了瞄不远处正在查看水渠的宋晚柠。
那丫头背挺得笔直，指挥若定。
可落在她眼里，竟也透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下午，分拣捆扎区。
刚摘下来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被堆成了小山。
几个妇人手脚麻利地分拣着，去掉黄叶烂叶，把品相好的码齐捆扎。
刘麻子媳妇心里揣着事，手上就没了轻重。
她抓起一把小白菜，动作有点粗鲁地撕扯着外面几片有点蔫的叶子，心不在焉，力道一时没控制好。
“哎哟！”
旁边孙家婆婆一声痛呼。
刘麻子媳妇手里那把菜叶子，带着泥点子，甩了孙家婆婆一脸一身。
“你干啥呢！”孙家婆婆抹了把脸，气得够呛，“长没长眼睛？还是故意找茬？”
“对……对不住，孙婶子，我不是有意的……”刘麻子媳妇慌忙道歉，手忙脚乱想帮孙家婆婆擦。
“不是有意？”孙家婆婆一把推开她的手，没好气地拍打着身上的泥，“魂儿被勾走了？干个活儿毛手毛脚的，你看看，这好好的菜叶子，都被你糟蹋了！”
她指着地上被刘麻子媳妇撕烂丢掉的菜叶子。
“就是，刘家媳妇，你今儿咋了？魂不守舍的？”旁边也有人搭腔。
刘麻子媳妇被说得脸上挂不住，又急又恼，心里那股邪火拱了上来，脱口而出：“我……我这不是心里不踏实么，谁知道这钱挣得安不安稳，别回头白干一场，还惹一身腥。”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儿，诧异地看向她。
“刘家的，你胡说啥呢？”李婶子闻声走过来，眉头拧成了疙瘩，“啥叫不安稳？把话说清楚。”
刘麻子媳妇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可被这么多人盯着，有些骑虎难下，心一横，“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我们拿的这钱……来路不正，说不定哪天就断了，还说跟着干，容易倒霉……沾晦气……”
“放屁！”李婶子勃然大怒，叉着腰指着她鼻子骂，“哪个烂舌根的嚼蛆？钱是晚柠丫头一分一厘带着我们挣出来的，清清白白。
谁再敢胡说八道，老娘撕了她的嘴！干活拿钱，天经地义，哪来的晦气？我看你就是吃饱了撑的，不想干就滚，别在这儿散播歪风邪气！”
李婶子这一通吼，中气十足，立马把周围人都震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