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沉听完,不禁觉得很是奇怪,今日明明才是正月初二啊,怎么便要去串门访友了?按照规矩来说,这不是初三的事吗?也不知是谁糊涂了?
但心中疑惑归心中疑惑,可毕竟父命难违,莫沉还是赶紧漱好口,去厨房吃过早饭,跟着父亲去给邻里拜年。
其实,拜年那些习俗,都是给大人过的,小孩们还是喜欢成群结队地疯玩。
莫沉平日里最喜欢去到藏仙谷的东坂找到自己的发小,余田。
余田从七岁开始便和莫沉一同玩耍了,藏仙谷里也有很多伙伴,只不过余田是莫沉关系最铁的一位。想当年,二人出名之战是把谷里的鸭群赶到大粪坑里,再逐一捞出来赶到各家各户里。
这一战的结果就是莫沉和余田两人被多家老头老太拿着竹鞭追着打,两家长辈拿着好酒好肉给藏仙谷里受害家族一一登门致歉。
这天,莫沉又趁着父亲在与邻里问旧时偷偷跑开,去东坂找到余田。
不过,莫沉没想到才在余家后门找到余田,就受了他一顿数落。
“昨天你怎么没来找我,你爹爹不让你出来玩么?”余田面有疑色地问。
“什么不给出?你怕不是吃错了东西开始胡言乱语了。”莫沉更显疑虑地反诘道。
“昨日初二,今日初三,你跟我打哑谜呢?还是今早出门没看黄历?”说完,余田只是稍稍停顿,又接着道:“本来昨日我也欲去寻你,却赶巧了家中设有大宴,设司祭之礼,我虽身为余家旁系,却也不能缺席。”
莫沉边听边思忖着,心里边就越发觉得奇怪。
为何只有自己看来少了一天呢?总不可能自己平白无故被偷走了一天吧?
偷走一天的话......莫不是那晚吃了嫁魂花瓣之后晕倒了一天!
想到这里,莫沉的心思便不在玩上了,满脑子都想着那朵奇怪的花。
也就只有余田,东巷跑完西巷跑。
反观莫沉,要不就坐在土堆上,要不就倚在树下,想着昨天的事。
自己既然因服下嫁魂花瓣而晕睡了一天,那为何父亲今日仿佛不知道一般对自己昨天消失了一整天不闻不问?
是父亲来到地窖看到后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父亲以为昨天自己跑到余田家里完了一天呢?
就是如此度量忖思着,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其间只去过西边口吃过了阳春面。
只见眼下,日色渐收,暮色渐合。深红和紫黑色的大幕将穹顶一分为二,条条人烟无凭直上,飞来南方过冬的倦鸟纷纷飞回昏黑的林中,落于枝头,遮起翎羽,准备过夜。
前两天的扣肉烧鸭几乎没变似的,依旧摆在桌上,顾自地冒着蒸气。这些形式主义的年夜饭依旧在发挥着自己烘托气氛的作用。
这时,窗外的爆竹声突然密集起来。莫沉数着青瓷盘里最后三个饺子,韭菜馅的油星在冷掉的汤水里凝成琥珀色的圆斑。
“爹”,莫沉忽然开口,筷子尖戳着饺子皮下的褶皱,“《云笈七签》里说,让死者复生的方法就是取未破身的童男子心头血三滴,混着清明子时的露水......”
“啪”的一声,莫暅良的竹筷拍在碗沿。瓷碗里浮着两粒枸杞的鸡汤泛起涟漪,倒着出他铁青的脸:“四书五经不读,诗词名着不看,看这种杂书?我还没说你昨天疯跑出去一天不见人影呢,吃完饭给我滚回去好好抄书!”
莫沉的喉结动了动。北风卷着枯叶扑在窗户上,窗户没关紧的缝隙的破洞漏进一缕寒气,正巧钻进他的领口。还记得往年这个时候,母亲还会用旧毛线给自己织毛衣。
莫沉低着头,“但《太平广记》记载过湘西赶尸人......”
“莫沉!”瓷勺撞在汤盅内壁发出脆响,“整日看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你娘......”父亲的声音突然卡住,像被鱼刺鲠住了喉咙。
“她要是还在,看见你这样......”父亲突然改了口。
少年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上拖出刺耳的锐响。窗外的烟花恰在此时炸开,姹紫嫣红的光透过窗格,在父子之间投下晃动的影。“你就继续做你的墨,酿你的酒吧。”莫沉的声音裹在爆竹声里,“反正对爹来说,活人永远比死人重要。”
房门撞上的前瞬间,莫暅良看见儿子怀中露出一角黄褐色的书页。那是上不久前他在儿子枕头底下没收的《茅山秘术》,当时少年倔强地梗着脖子说这是专程去城里借的,不能丢。
桌上的鸡汤彻底凉了。
莫沉离开了厨房,回到自己小茅屋书房里抄书。自己可以爱玩爱闹,即便打碎了家里物品父亲也不会生气,但不做私塾里的功课可会大发雷霆。
虽说方才顶嘴归顶嘴,但莫沉心中还是很敬重父亲的,毕竟谁能保证说和家里人没有一些矛盾呢。
如此想着,莫沉立即重展了一张纸,两边压好镇纸,开始抄下一篇。
“学不可以已。”莫沉边抄边念道。
当莫沉抄到“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的时候,莫沉仿佛悟到了什么似的,停下手中的笔。自言自语道:“没错没错,善假于物。莫沉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
言罢,莫沉架好笔,离席穿好鞋后,再次悄悄地离开宅子。
莫沉趁着月色,沿着自家宅院侧边向左走,又拐进一个巷道,在巷道的尽头处越过低矮的篱笆,翻进罗家老农的菜地,沿着其中田道走过,于另一头翻出菜地,再进入漆黑连绵的小丘中。
莫沉要去东坂找余田。
余家在藏仙谷里,是以种粮发家的大户,光是余家宅户,就占了全谷的三成,而耕地更是占了全谷人耕地的六成。
以如此粮食产量,加上离锦官城这座大城仅仅是六七里远的地宜,将粮食通过镖局或商行销售、运向各郡各县。
在藏仙谷里,余氏可是一个大家族,但余田身为旁系,其所居之处相对偏僻一些,所以莫沉找他亦要从一些近道抄。
莫沉在被夜幕笼罩下的林中穿梭,他并不走那些幽径小道,因为这条只有自己和余田知道的道路,也比那林中小路近许多。
“对,对,用石头,用石头砸死他。他死了,后患方绝!”一道声音传来。
莫沉突然大惊,什么砸死他?有什么人要砸死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