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龙辇没有在瑶华宫停留,而是直接回了养心殿,随即一道口谕,宣瑾昭仪白若曦前往御书房回话。
这微妙的疏离,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却冷得像冰。
皇帝端坐于御案之后,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支从别院搜出的、断裂的银簪。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看不出喜怒,却比任何雷霆震怒都更让白若曦心寒。
“这支簪子,是出自你永和宫旧人的手笔,如今你宫中造办的样式,也与此一脉相承。”皇帝的声音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宋清瑶失踪,现场只留下这个。爱妃,你作何解释?”
白若曦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皇上明鉴,臣妾冤枉。臣妾与宋妹妹情同姐妹,断不会加害于她。此事蹊跷,背后定有小人作祟,意图离间臣妾与皇上,还请皇上彻查!”
她的声音镇定,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极其可怕的事实——自重生以来,她所依仗的“先知”,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彻底颠覆。
她不是在走一条烂熟于心的老路,而是在一片迷雾重重的沼泽中,凭着本能与前世磨砺出的狠戾,步步为营。
她最大的依仗,不是记忆,而是她自己。
想通了这一层,白若曦心中的惊惶反而化为了彻骨的冷静。
皇帝凝视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朕给你三日时间。查出此事的幕后主使,便是自证清白。
若是查不出……”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臣妾,遵旨。”白若曦叩首,心中却一片雪亮。
皇帝递过来的一把刀,刀刃向外,刀柄却也同样锋利。
查出来,她得罪了人;查不出来,便是她办事不力,嫌疑更重。
从御书房出来,白若曦没有丝毫耽搁,立刻命小禄子带着她最得力的人手,暗中展开调查。
她知道,皇帝的亲卫那里问不出什么,真正的突破口,在那些容易被忽略的细节里。
两日后,小禄子带回了一个关键的线索。别
院一个负责浆洗衣物的粗使宫女,在重金和家人的双重“劝说”下,终于吐露,事发当晚,她曾看见一名穿着皇后宫中二等宫女服色的女子,在宋清瑶的院子附近鬼鬼祟祟地出现过。
皇后!
白若曦的脑中“轰”的一声。
凤鸾宫刚刚因“百花篆香”一事折了皇后的亲妹妹,皇后定然将这笔账算在了自己头上。
宋清瑶是自己的盟友,皇后动不了自己,便拿宋清瑶开刀,再用一枚与自己宫中样式相似的簪子嫁祸给自己,一石二鸟,好一招毒计!
可这个线索太弱,根本不足以指证皇后。
直接上报,只会被皇后反咬一口,说自己挟私报复。
她需要更确凿的证据,可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
正当她心乱如麻,思索着如何破局之际,琳琅匆匆从宫中赶来,脸色煞白地禀报道:“娘娘!宫里出大事了!”
“皇后娘娘……在养心殿外跪了整整一个时辰!她脱去凤冠,素服请罪,向皇上泣血陈情,说她教妹无方,又治下不严,致使凤鸾宫香料出错,害了苏夫人性命,愧对苏家,更愧对皇上!她……她自请交出凤印,闭宫思过,为亡妹与腹中无缘的孩儿祈福!”
自请夺权,闭宫思过!
白若曦的心狠狠一沉。
一个苏雅娴!好一招以退为进,釜底抽薪!
她这是在用最决绝的方式,斩断了“百花篆香”案的所有后续可能,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深明大义、勇于担责的国母形象!
此举一出,不仅能博得朝野上下的同情与赞誉,更能让她从宋清瑶失踪案的嫌疑中彻底脱身——一个连凤印都不要、主动请罪思过的皇后,又怎会在此刻去冒险构陷宠妃?
皇后这一跪,不仅让她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更让白若曦之前所有的猜测和线索,都成了笑话!
“皇上……皇上如何说?”白若曦的声音有些发紧。
琳琅的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皇上……皇上准了。还亲手扶起了皇后娘娘,只说了一句‘皇后仁德,朕心甚慰’,便下旨允其闭宫静养,凤印暂由内务府掌管。”
皇后仁德?
白若曦的脑中闪过皇帝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她忽然明白了。
皇帝的平静,不是因为他被皇后的“仁德”所感动,而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
他不在乎皇后是否真的仁德,也不在乎凤印由谁掌管,甚至……他可能根本不在乎宋清瑶的死活。
他将查案的差事交给自己,或许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一个真相。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宋清瑶的失踪,皇后或许只是被利用的障眼法,那个真正将宋清瑶这枚“凤凰印”棋子藏起来的人,会不会就是那个高高在上,冷眼旁观的帝王?
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还要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白若曦缓缓坐下,端起早已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冰冷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纷乱的心绪瞬间沉淀下来。
她抬头,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眼中再无半分柔弱,只剩下冰冷的、燃烧的战意。
“好,真好。”她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嗜血的笑意,“你们都想下棋,都想当那个执棋人?”
她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本宫,就只好掀了这棋盘,让你们看看,谁才是这深宫真正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