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它！‘夜婆’号！”楚航的声音在高度安静的指挥舱内仿佛一声炸雷，他双眼死死盯着声呐综合显示终端上那个经过“天网”系统多重算法强化后的微弱信号。
他手指在屏幕上点了点，“被动声呐阵列捕捉到的轴频、泵推桨叶片数，结合磁异常探测数据综合分析，各项参数基本吻合！错不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但更多的是一种猎人终于锁定猎物的亢奋。
安琪的动作极快，几乎在楚航话音未落的同时，已经调出了数据库中“夜婆”号的完整声纹模型及红外特征记录，进行多维度交叉比对。
数秒钟的密集数据流闪过，她抬起头，语气带着专业人员特有的冷静与肯定：“艇长，完成确认。从结构回波的尺寸、排水量特征，以及综合分析结果判断，目标确认为伽梵圣国‘夜婆’号战略导弹核潜艇。”
叶钧的目光穿透屏幕，仿佛要将那个幽灵般的标记钉死在海图上：“全体注意，目标确认。命令：‘黑鲨’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关闭所有非必要噪音源，进行通讯管控，动力系统切换至超静音推进模式，液压系统最低压力运行。”
“明白！”各个战位传来的应答声低沉而迅速，带着一丝压抑的锋芒。
“黑鲨”号庞大的艇身在幽暗的深海中，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所有外露的机械部件都调整到最低活动状态，艇壳表面的先进吸音瓦发挥着极致的效能，将自身的存在感降至最低。指挥舱内，红色战斗灯光取代了常规照明，空气仿佛凝固。
李舟此刻就是“黑鲨”号延伸出去的无形声呐。他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水下探测网络，无声无息地笼罩着数十海里外的“夜婆”号，捕捉着它每一个细微的动态。
“目标……目前正在以极低速度向左转向，航向180，速度……大约3节，深度没有变化，依旧是1200米。”李舟的声音有些沙哑，后背的作战服也有些湿了，“它……它好像在散步，非常悠闲。”
“散步？”秦锋在武器控制台后嘀咕了一声，手指却在发射程序预设界面上灵活跳动，检查着“虎鲸”的各项参数，“这老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知道大爷们来了，故意摆烂？”
叶钧瞪了秦锋一眼，声音沉稳：“秦锋。”
“到！”秦锋条件反射般挺直了腰杆，刚才那点嘀咕瞬间被抛到脑后。
“上次回港升级，基地的装备中心给‘黑鲨’号少量列装了最新的‘静音型虎鲸’鱼雷，”叶钧顿了顿，观察着武器控制台的界面，“这次，就用它们。”
“静音型虎鲸？！”秦锋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兴奋的光芒几乎要从里面溢出来，他猛地一拍控制台边缘，声音都高了八度：“收到！艇长！我早就手痒痒的了！”
他手指翻飞，迅速在武器系统界面调出新的攻击预案，嘴里啧啧有声：“我可听说了，这玩意儿采用了全新的磁流体推进和仿生蒙皮，简直是水下刺客！‘夜婆’号那帮家伙，怕是连遗言都来不及交代！”
旁边的楚航也听到了，脸上露出惊讶和兴奋交织的神色：“‘静音型’？真的列装了？我的天，那玩意儿的理论隐蔽性能，几乎能让敌方被动声呐在末端攻击前都难以察觉！这下‘夜婆’号可真是撞到铁板了！”
安琪也微微侧目，目光闪过一丝了然。这种级别的武器，确实能极大改变战局的走向。
叶钧没有理会秦锋、楚航的咋呼，只是淡淡补充了一句：“这两枚是首批试验型号，打出去就没有补充。锁定参数务必精确，我要确保一次命中，干净利落。”
“明白！”秦锋脸上的兴奋转为一种专注的狰狞，“保证让这两条‘水下幽魂’给‘夜婆’号送个永生难忘的惊喜！”
接着，叶钧转过身，对操舵兵下达了精准指令：“航向180，速度3.5节，逐步接近对方，保持安全距离。李舟，盯死它，任何战术意图变化、哪怕是螺旋桨转速的微小改变，立刻报告。”
“明白。”李舟应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了数倍。指挥舱内，除了仪器运转时发出的微不可闻的低鸣、通风系统轻柔的送风声，以及艇员们刻意压低的呼吸声，再无其他杂音。
这是一场于无声处的较量，比拼的是潜艇的性能，更是双方指挥官的耐心、意志与决断。
“艇长，”安琪的声音打破了凝重的沉默，她指着海图上“夜婆”号那条显得有些随意的航迹，“它的航线缺乏明确的战术目的性，不像是要前往任何已知的预定发射阵位，也不像是规避、搜索或者巡逻。更像是在……在消磨时间。”
李舟突然睁开眼，眼底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它的能量核心……非常微弱，反应堆工况极低，输出功率没有波动。艇内人员活动迹象……很闲散，大部分区域灯光亮度不高，确实没有高级别的战备迹象！”
“他们在搞什么鬼？”叶钧的手不自觉的托在下巴，疑惑的思考，“不管他们想干什么，都保持警惕！对了，医疗兵，给李舟检查一下体征，他已经很久没休息了！”
话音刚落，医疗兵再次来到李舟身边，为他测量了生命体征，低声提醒他补充水分，又递给他一支高浓缩营养剂。
李舟接过来一口饮尽，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快速调息了片刻。
秦锋从武器控制台那边探过头，将一杯刚泡好的热咖啡小心翼翼地递到李舟手边，声音压低了不少：“厨子，歇会儿。再这么搞下去，不等逮着那‘夜婆’，你先把自己给煮熟了。”
李舟睁开眼，对他微微点了点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眼中的疲惫似乎被热饮驱散了些许。
又是数小时令人窒息的追猎，双方的距离在缓慢而稳定地缩短。“黑鲨”号的每一次姿态调整都精妙到了极致，在不发出任何多余声响的前提下，紧紧咬住目标。
“报告艇长，距离……20海里。”李舟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振奋，“它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警觉的迹象。当前的相对位置是一个绝佳的攻击窗口！非常适合发射‘虎鲸’，而且对方的规避空间有限。”
叶钧凝视着海图，食指在“夜婆”号的图标上轻轻敲击，发出极轻微的“笃笃”声：“安琪，你判断辛格在搞什么鬼？如此重要的战略潜艇，秘密出港后，却隐匿的如此漫不经心？”
安琪秀眉微蹙，沉吟道：“有两种可能。一，他真的没有发现我们，只是在执行某种我们尚不清楚的特殊巡航任务，或者在等待某个特定指令。”
“二，他在故意示弱，引诱我们进入他预设的陷阱，虽然李舟的感知没有发现，但不能完全排除这种可能。”
“维尔·辛格不是菜鸟，他的谨慎和狡猾在伽梵海军中是出了名的，曾经有过多次出其不意的战术案例。”
“我倾向于第一种。”李舟补充道，语气十分肯定，“我的感知范围内，绝对没有发现任何预设陷阱的迹象，也没有其他支援单位活动的迹象。它确实像是在拖延时间，或者说……犹豫？该不该去执行‘湮灭弹’的发射任务。”
叶钧沉思良久，权衡着各种可能。他看了一眼李舟，又看了一眼安琪，最终决定拿起加密通讯器向庄明将军汇报。
“报告指挥部，黑鲨报告，目标已持续锁定，目前距离20海里，态势有利。”
“但目标行动模式诡异，疑似故意拖延时间，不排除其指挥官维尔·辛格对‘湮灭弹’的使用持保留态度，或另有图谋。请求下一步指示。”
指挥舱内气氛愈发紧张，所有人都等待着来自指挥部的决断。短暂的等待后，通讯器中传出电流的轻微嘶声，随后，庄明将军沉稳的声音响起。
“叶钧，‘夜婆’号的动向确实可疑。但‘湮灭弹’的威胁必须彻底解除，我们不能将国家的安全寄托在敌人的犹豫或者良心发现上。”
“命令，‘黑鲨’号，根据战场实时态势，自主选择战术窗口，立即予以摧毁！重复，立即摧毁！”
“黑鲨明白！”叶钧放下通讯器，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他转向秦锋，声音冷冽如深海寒流：“武器部门！‘静音型虎鲸’一号、二号重型鱼雷准备！攻击方案采用预设三号，目标数据……由李舟感知提供实时精确坐标！”
“收到！”秦锋精神猛地一振，表情瞬间变得专注而冷酷，手指在控制台上一阵飞舞，屏幕上的数据流快速刷新。
“‘静音型虎鲸’一号、二号准备完毕！发射管采用静音注水！引信解除保险！正在接收李舟提供的实时目标参数！即将进入最佳攻击扇面！等待攻击命令，艇长！！”
鱼雷发射管静音注水的声音微不可闻，冰冷的海水迅速充满了粗大的发射通道，两枚致命的“静音型虎鲸”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獠牙已经对准了二十海里之外那个毫不知情的猎物。
猎杀的时刻，即将来临。
此刻，“夜婆”号幽灵般的艇身依旧在深海中不紧不慢地潜航着。
舰桥内，维尔·辛格舰长正端着一杯热可可，眼神深邃地凝视着面前的海图，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涩与无奈。他身旁的副官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