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攸接过,对她道谢,随后放到一边,煞是疑惑。
“师姐,为什么偏要我今日就来?”
李知薇笑容一僵,顾左右而言他:“清和,我叫下人给你准备了房间,你今日就宿在府上吧,等到明日,就当是作为我的挚友送我出嫁。”
“师姐,你有什么事瞒着我?”言攸探头瞥见桌上摆放出来的首饰,更感到古怪了,明日大婚她闲来无事收整这些做什么?
“唔……”
她口鼻一闷,李知薇让丫鬟按住她,终于暴露本心、演也不演了,端着水杯往她口中灌。
“好师妹,帮帮师姐吧,不要怪师姐。”
她睇着李知薇纠结又愧疚的神色,被茶水呛到,拼命挣扎后捂着胸腔咳嗽不止。
“清和,你没事吧?”李知薇倾身拍她后背,口中念念着对她道歉。
这样强行灌下,一定是水中下了药。
言攸拂倒桌面的杯盏,猛一起身推开,“李知薇?!你下了什么药?”
李知薇见她无恙,这时显得云淡风轻,“不是害你的东西。清和,求你帮我,帮帮我!”
言攸艰难冲出房间,被她贴身丫鬟扣回,利索地绑住。
枉她对李知薇信任,才敢来赴约,可李知薇当真是从一开始就在算计。
有情有义的同窗师姐,会命人去蒙晕她带到府中吗?从一醒来,她就已经觉得古怪,对李知薇生出警惕心,可也不曾想这人居然能直接撕开伪装下药绑架。
“恶心!李知薇,你要做什么?”
李知薇笃定与她解释不通,一意孤行,让侍女把她的嘴塞住,就关在她的闺房里,背着言攸自顾自圈画、对照整理。
言攸瞪着眼目睹一切,才看清她是在收拾包袱,最最值钱的首饰全被她收了起来,约是准备典当,换取银钱做出逃的盘缠。
“唔——唔——”
“姑娘,别白费力气了,睡一觉吧,睡醒了就好了。”丫鬟摇着脑袋把布团塞得更紧了一些,不顾她反抗的动作,险些被撞伤。
晕眩感一阵一阵上涌,似洪潮过顶。
李知薇,她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茶水里的药终于起效,丫鬟扶着昏死的人躺下。
“姑娘,怎么犹豫了?快些收拾吧。”丫鬟阿织帮衬着自家小姐拾掇,恨不得将能塞进行囊的东西全都装下,一边同她絮絮叨叨。
李知薇忽的垂泪,“我若是走了,你该如何?”
“姑娘不是同俞繇长公子商量好了吗?往后我就是侯府的丫鬟,现在府上的人不能为难我的。”阿织停下双手,环抱着她安慰,到底是主仆一场相识多年,阿织盼她欢喜,若她的欢喜和远方都不在玉京,那阿织也甘愿送她出走,去求索真正的公平。
李知薇在玉京见了太多不平,而她自己也置身在这样不平的天枰上,受下等人阿谀奉承,却明知命运如何,甘心舍弃二十余载的富贵奔向自在。
她要逃婚。
世道待她不薄,让她遇见最宽容的师兄,纵容她出逃,还愿意替她遮掩。
俞繇师兄大有一种身处淤泥下,见不得他人受苦的悲悯。
逃出玉京,她就不必再体会李氏的压抑,寄养在主母名下,披着虚假的贵女头衔……
阿织扣紧了她手,有不舍有珍重,“姑娘,再带一些值钱的东西走吧,我很担心,你在外面过得不好。”
李知薇抹泪,不再对视,带着最轻的行囊与最值钱的过往,漏夜奔逃。
翌日一早,天色未亮。
新婚日需得早起,阿织是跪在言攸面前唤她醒来的。
“秦姑娘,该起了。”
她其实醒来多时,无非是不愿信,“李师姐逃婚了,对吗?”
阿织给她端过盆盂洗漱,低着头木讷道:“秦姑娘只需要替我家姑娘走完过场就好。”
李知薇是担心她不肯,做得极端,又跑得十分匆忙,连今日该注意些什么都没有交代。
言攸扶着额角,头痛。
她没有任何理由帮李知薇,然而她那师姐全然抓住了她的弱点,让阿织劝说:“秦姑娘,只要和长公子拜一拜天地就好了!秦姑娘若是不肯,现在姑娘逃了,但还没跑远,要是被发现、被抓回来,那是有十层皮都不够脱!”
“我就有十层皮让人磋磨了吗?”言攸厉色质问。
阿织摇头,抱着她双腿苦苦哀求,“姑娘,绝对、绝对不会出岔子的!只要熬过今日,不耽误两姓联姻,后面即便是我家姑娘失踪了,他们也没办法大闹……还有、还有俞繇长公子,他也答应了要帮姑娘,所以今日这场戏一定要演过了!”
荒诞到头了。
言攸欲夺门而出,被阿织死命抱住双腿,这丫头的力气太大,单看那张乖乖巧巧的面容根本瞧不出来。
怪不得李知薇敢把她交给这个丫鬟。
“李师姐是吃准了我会顾念同窗情谊、举荐之恩?”她哂笑。
阿织苦巴巴地又哭又跪,“秦姑娘,只有你能体谅姑娘。”
“你错了。”
言攸不为所动,称得上冷漠。
“那只能得罪了。”
……
言攸在半梦半醒中按坐在镜前,面容秾丽,姝色无双。
阿织手上发抖,与她一同侍奉的哑婢更是碰也不敢碰,二人为替嫁的女子粉妆完毕,又为之更衣,这一身鲜艳胜霞,从上至下无一处不精细。
有人在外面催唤,阿织心一横,取出藏在妆奁里的银针,刺进言攸皮肉中,封隔她的声音。
这是她向江湖人士习得的法子。
伤身,扎入后要尽快取出来。
可为了李知薇,不得不牺牲这位秦姑娘。
两个丫鬟强行摇醒了言攸,她初睁眼环顾,一片艳红铺盖过来,遮住大半的视线,她垂暮,裙裾与鞋头都是刺目的血色,俨然是将嫁衣穿到了她身上。
她扭动,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慌乱地摸索上喉咙,被阿织拽下手去,近乎于拖行,一左一右两个丫鬟把她架出闺房。
她的声音?是怎么哑的?
言攸心焦如焚,奈何阿织掐着她的手,时时刻刻警醒,她现在绝不能暴露,外面就是送亲的人,李仆射、李夫人都在。
所有人的贺喜声都那么扎耳。
似乎,在这一瞬回到送俞沁出嫁的那一天。
‘阿兄,今日不是我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