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幕后棋手
清晨五点，天色未亮。
沈荔把最后一份“版本对照表”落在桌角，指尖仍在轻轻发颤——不是怕，是在从高强度的专注里抽身。
昨夜，她把UEo发来的两版协议逐字做了对照。
肉眼看不出的变更，落在“机器视角”里都会显形：标点位移、空格宽度、换行符、页眉的微型黄点码（很多办公打印机会在纸面投射几乎不可见的微点时间戳），再加上文档的指纹哈希。
所有“微变化”汇成一条链：不是UEo内部的修订，是在慧泉端口发生的二次处理。
系统在耳边“叮”了一声：
【支线任务激活：信任危机】
【目标A：在72小时内查明条款篡改的真实源头】
【目标b：在不破坏“共治框架”的前提下完成公开处置】
【风险：任何一方的失控声明都将使项目信任指数-40%】
【提示：你可以“独自破局”，也可以“选择共担”。】
她盯着“可以选择共担”四个字，沉默了两秒。然后把手机扣回桌上。
她习惯独自破局。
也知道这一次，必须让更多的人站出来。
……
上午九点，慧泉总部，合规室。
合规主管推门时，正看见顾栖坐在窗边，袖口挽起，面前摆着两只文件夹。他夜里显然没怎么睡，声音却很稳：“你要的后台日志都拷了？”
“拷了。”合规主管压低声音，往门上一靠，“但顾总，您真的要把我们内部的打印日志给她？这……不合规。”
“从今天起，这才是合规。”顾栖淡淡。
门外脚步声响了一下。沈荔站在门口，没刻意压轻脚步。
“辛苦。”她朝合规主管点头，视线直接越过他，对上顾栖，“我需要你的全部邮件元数据，不是内容，只要寄送路径和时间指纹。”
“可以。”顾栖直视她，“但有个条件。”
“说。”
“成果公开，不指人名，指机制。”他顿一顿，“我也不例外。”
沈荔看了他一眼，点头：“成交。”
——她向来喜欢跟立边界的人合作。
十分钟后，合规室的屏幕上铺满了时间轴：
UEo签章版（V4）进入慧泉公邮。
某内部邮箱 A下载；
该文件经“本地打印机-03”打印；
出现二次扫描件（亮度曲线对应“理光”机型）；
二次扫描件以“合规审阅”为名，转发至外部地址群（含UEo亚办公共邮箱、抄送若干媒体公邮）。
“关键点在打印。”沈荔盯着曲线，“纸质一趟，黄点码就写死了时间与设备。我们不用看内容，看‘路’就够了。”
顾栖敲了敲桌面：“‘本地打印机-03’在哪？”
合规主管的喉结动了动：“董事层的共享间。”
空气轻轻一紧。
沈荔没有看顾栖：“调共享间的门禁与监控。”
合规主管为难：“顾总……”
“我批准。”顾栖抬眼。
监控画面被调出来。画质不高，却清楚到足够令人不安：市场总监半夜回到共享间，打印——停顿——扫描——发邮件。每个动作干净，像熟练的日常。
沈荔没有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她只是拿起笔，在白板写下三行字：
谁动了手？为什么在这个时间？对谁有利？
顾栖盯着第三行，轻声：“对外——UEo获得了好看又可控的条款；对内——董事会可以‘顺水推舟’，以‘国际化合规’为名，收回你手里的‘独立审计权’。”
沈荔点了点头：“那就请一位‘顺水推舟’的人来见证。”
她把手机递给合规主管：“帮我把董事长助理请来合规室。”
合规主管一震：“……现在？”
“现在。”
十分钟后，董事长助理走进来，脸上挂着职场式的微笑：“沈小姐找我？”
沈荔指了指屏幕：“我们只看‘路’和‘时间’，不看人。请你协助确认一下，昨夜共享间是否有突然停电或其他异常？我们的日志显示，从21:15到21:30，你的门禁卡两次开门。”
助理的笑僵了一下，很快复原：“哦，昨晚董事长临时要文件，我只是去找纸。”
沈荔点头，没拆穿：“明白。那请你帮忙，联系市场总监，一起过来还原一下流程。越快越好。”
助理的眼神闪了闪：“他……应该在外面开会。”
“我帮你发信息。”顾栖接过话，“你说‘合规例行核查’，请他三十分钟内到。”
助理抿了抿唇，点头出去了。
门“咔”的一声合上，合规室里安静下来。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顾栖看向沈荔，“一旦公开，董事会会反扑。他们会说你破坏信任。”
“信任不是遮羞布。”沈荔写下第四行，“信任的前提，是能被验证。”
她收回笔，转身，“顾栖，这一次——你站哪边？”
顾栖沉默两秒：“站边界这边。”
“好。”她轻了一点，“那我再要一样东西：**你授权我以‘共治管理人’身份，发布一个‘机制公告’。**不指名，不讲八卦，只把‘打印即留痕’的事实告诉所有合作方与媒体。”
顾栖点头：“可以。但公告前，我要先见市场总监。”
“同意。”她合上文件，“我在隔壁准备公告。”
……
半小时后，小会议室。
市场总监走进来，脸色像被冷风吹过，僵硬而泛白。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轴，又看一眼沈荔与顾栖，勉强笑了笑：“开个玩笑？这是在试压力？”
“不是玩笑。”顾栖把遥控器推过去，“你自己看。”
市场总监的视线在那行“21:17本地打印机-03”上停住了两秒。
他的嘴角抽了一下，随后像想起了“正确答案”，抬眼：“我昨晚只是例行校对，合规的同事都知道。”
“例行校对需要改条款？”沈荔很平静，“还需要换掉‘独立审计权’？”
市场总监笑容一收，改口：“条款是我建议合规优化的，最终发出去的版本应该是助理的误操作。我不清楚细节。”
沈荔“哦”了一声，像是和他认真讨论：“误操作会带来两件事：第一，把‘独立审计’改成‘联合委员会’；第二，把SYLi的签名页位置从右侧改成左侧。这两处都不在合规的可修改范围。”
市场总监手心出了汗：“沈小姐，别咄咄逼人——你在毁合作。”
“我在保护合作。”她看着他，“能经得住验证的合作，才配叫合作。”
两人对峙的短短十来秒里，顾栖一直没说话。他在看——不是看眼前的人在说什么，而是在看这条路要怎么接下去：公开？内部处分？还是，交给第三方。
“先到这。”他低声打断，“我建议三点：一，立即冻结‘本地打印机-03’与所有高权限打印；二，市场总监与董事长助理暂停职务，接受独立调查；三，这件事由大会第三方审计延伸调查，结论公开。”
市场总监脸色一变：“顾总，你这是要把我们——”他立刻改口，“你这是要把基金会推到风口浪尖！”
“已经在上面了。”顾栖语气平静，“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他转向沈荔：“发布你的‘机制公告’。”
沈荔点头：“十分钟。”
她起身，路过市场总监时停了半秒：“**把聪明用在机制上，不要用在阴影里。**阴影里没有胜利者。”
门在她身后合上。
市场总监的手在桌下攥紧——一瞬间，他的眼底掠过一丝狠。
……
十一点整，“机制公告”发出：
关于合作文件的“可验证性提醒”
SYLi与合作方之间的所有版本，采用“分水印投递+打印端留痕”机制。任何在非授权端口产生的打印与二次扫描，均可被还原。
我们建议所有合作机构采用同等机制，以保护项目，保护人。
机制不针对任何个人，亦不涉及任何单一机构。
我们只对“路”负责。
没有指名，没有控诉。可懂的人，一眼就懂。
半小时后，UEo亚办对外声明：“支持SYLi的机制升级，欢迎第三方参与审计。”
措辞老练，但明确：他们不背锅，也认可“路”的重要性。
网友与媒体的反应从“看戏”迅速转到“学机制”。几家大机构直接转发：“已启用打印端留痕。”
下午两点，第三方审计团队进驻慧泉。董事长助理与市场总监“协助调查”的消息在内部传开。有人暗中松了口气，也有人脸色阴沉。
合规室的窗外，阳光正好。沈荔把“公告回流图”合上，起身。
“走吧。”她对顾栖说。
“去哪儿？”
“去给UEo重签。”
他愣了一下，随即失笑：“你真是……不喘一口气。”
“喘气可以在晚上。”她拿上外套，“白天先把该缝的线缝好。”
……
UEo会议室。
代表换了一位——更谨慎，更懂汉语的锋利。
“沈小姐，”对方开门见山，“我们没有敌意。但你得承认，昨晚的‘独立审计权’在国际合作里很少见。”
“那从今天起，它应该常见。”沈荔把重新标注的条款推过去，“我们可以承担流程上的不便，但不能承担意义上的模糊。”
代表沉默了一下，点头：“我们接受。但你要答应一件事。”
“你说。”
“有争议时，以你们的机制为准，用证据说话，不用情绪说话。”
沈荔笑：“成交。”
“还有，”代表的嘴角也弯了一下，“你们的‘机制公告’发得很漂亮。”
“谢谢。”她站起身，“它是给我们自己的第一封提醒。”
笔落。签完。
UEo的印章落下时，她心里某根弦轻轻松了一下——这不是赢，是把“可赢的规则”钉在了桌面上。
……
晚上，回到工作室。
罗宾抬着三箱绘本进门，汗把t恤浸出深色：“姐，新一期共创日报名又爆了！出版社说想把你今天那段‘机制公告’印在限量册扉页。”
“别。”沈荔摆摆手，“扉页是孩子的空间。最多在版权页放一个短链：‘这本书来自一套可验证的机制。’”
罗宾眨眨眼：“很酷。”
“酷不重要，稳重要。”她把箱子放到架子上，“稳住，才走得长。”
手机震了一下。合规给她发来一条简短信息：“留痕与门禁对上了，初步结论明日发布。”
她回了一个“辛苦”。
又一条消息弹出：顾栖。
【董事会临时会议通过：合规机制升级；市场总监停职；助理停职。】
【我投了赞成。】
沈荔盯着屏幕，不自觉地松了指节——不为对方的停职，而是为“机制被写进章程”。
她正要回，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
【主线：信任危机（阶段一）完成】
【评级：S-】
【奖励：现金1亿；“机制修复”技能+1（当你以机制公开处置内部问题，项目信任指数损失-60%）】
【分支开启：关系校准】
【内容：你可以选择——
（1）向公众强调“共治无裂缝”，保持统一口径；
（2）向公众强调“机制胜过个人”，适度区分。】
【提示：不同选择将影响顾栖关系指数、项目对外判断。】
她看着两行字，沉默良久。
然后选择了——（2）。
她敲下对外发言稿的第一行：
“机制胜过个人。我们信任人，但更信任能被验证的路。”
……
夜深，风过。
她走到窗边，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墙上，孩子们的名字在夜灯里一行一行安稳。
手机再次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喂？”
对面是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礼貌的距离：“沈小姐，我是周宁的董事。”
沈荔挑眉，没出声。
“她不是幕后。**你们的对手在内部。**她只是被人当成‘挡风玻璃’。”
“你为什么告诉我？”
“因为你今天的做法，让我们明白——**我们借不到你。**借不到，就不必消耗。合作与否，另谈。”
“哦。”沈荔笑了笑，“那你这是在给自己洗手？”
“在给自己留门。”男人不慌不忙，“顺带提醒你一句：你们内部，有人在等你出错。”
“谢谢。”她挂了电话。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一点冷。她把水一口喝完，脑海里那句“有人在等你出错”像钉子一样，钉在心里。
这局刚起手。
背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秋雅探头：“姐，面下了，要不要葱多一点？”
沈荔回头，笑：“多。再打个荷包蛋。”
手机振了一下。顾栖发来四个字：
【并肩，别退。】
她盯着那四个字，指尖停了半秒，回：
【走直路。】
窗外的灯一盏盏灭，她的心却一点点稳下去。
幕后棋手浮出水面，还没到收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