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绮跪在地上。
傅沉舟的手还搭在她肩上。
她喘得厉害。
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嘴里有股铁锈味。
刚才那一道血符压下了心镜反噬。
可她的脑子像被撕开又缝上。
疼得发木。
傅沉舟蹲下来。
声音放得很轻：“你撑得住吗？”
“少废话。”
她抬手推开他。
想站起来。
腿却软了一下。
他眼疾手快扶住她胳膊。
却被她甩开，“我自己能走。”
他没再碰她。
只跟在旁边。
一手插进西装口袋。
指尖摩挲着那枚旧铜钱。
地下车库的灯忽明忽暗。
照在他脸上一格一格的。
两人走到车边。
宁绮拉开车门坐进去。
车座还有点凉。
傅沉舟绕到驾驶座。
刚要关门。
她突然开口：“你说我前世死了三次？”
他动作一顿：“嗯。”
“每一次都是为了你？”
“是。”
她冷笑一声：“那你挺倒霉啊。
找了个专为你送命的命定之人。”
傅沉舟关上车门。
启动车子。
车内安静了几秒。
空调吹出暖风。
“我不是在找。”
他说，“我是追。”
宁绮扭头看他：“追什么？
追一个死了三百年的女人？
你当自己是地府公务员？”
“我是。”
他语气平静，“每一世。
我都找到她。
哪怕她不记得我。
我也要让她活下来。”
车开出地下车库。
外面天色灰蒙蒙的。
像是要下雨。
街道空荡。
只有几辆外卖电动车匆匆掠过。
宁绮盯着窗外。
忽然问：“那一次……我家灭门。
是你在场？”
傅沉舟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你记起来了？”
“片段。”
她说，“火光。
哭声。
还有……符纸烧焦的味道。
我娘把我推进密道。
说‘别回头’。
可我还是回头了。
我看见一个人站在院中。
穿着黑袍。
手里拎着剑。”
傅沉舟闭了下眼：“那是我。”
宁绮猛地转头：“你说什么？”
“我七岁那年。
被家族送来联姻。”
他声音低，“你爹答应了。
说等你长大就过门。
我偷偷来看你。
你扎两个小揪揪。
在院子里喂猫。
你冲我笑。
说‘哥哥你怎么又来了’。”
宁绮愣住。
“那天晚上。
魔修突袭你们家。”
他继续说，“我本该回宗门。
但我偷跑回来。
想给你送一只琉璃铃铛。
结果刚到门口。
就看见火光冲天。”
他的手指节发白：“我冲进去。
只救出你一人。
你躲在密道尽头。
满身是血。
抱着一块玉佩。
我把你背出来。
可你已经……断气了。”
宁绮呼吸一滞。
“我用灵脉续你的魂。
强行吊了三天。
可你家人全死了。
宅子塌了。
族谱烧了。
你师父临死前把心镜碎片塞进你胸口。
说‘宁家血脉未绝。
她会回来’。”
他顿了顿：“然后我抱着你。
在雪地里坐了一夜。”
车内陷入沉默。
雨点开始砸在挡风玻璃上。
雨刷器一下下刮开水痕。
宁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指甲边缘有点发白。
她忽然想起什么：“所以这次重生。
我不是意外？”
“不是。”
他说，“是我用最后一道契引。
唤醒了心镜残魂。
我知道你会回来。
所以我等。”
“你凭什么？”
她声音发抖，“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
凭什么让我一次次为你死？”
“我没有资格。”
他直视前方，“但我做不到放手。
哪怕你恨我。
我也要你在这一世活着。”
宁绮咬住嘴唇。
没说话。
车子停在一处老巷口。
这里是她最初摆摊算命的地方。
如今摊位早没了。
只剩个褪色的地垫还在角落。
她推门下车。
雨水打在脸上。
傅沉舟跟着下来。
撑开伞。
却被她一把推开。
“你走吧。”
她说，“我要一个人待会儿。”
“这里不安全。”
“我说了。
你走。”
他站着没动。
宁绮转身走进巷子。
脚步越来越快。
她在一处墙角停下。
伸手摸向砖缝——那里曾藏过她第一张护身符。
指尖触到一张纸条。
她拿出来一看。
是张泛黄的便签。
上面写着一行字：【宁绮。
生日快乐。
傅沉舟。】
字迹稚嫩。
像是小学生写的。
她愣住。
这不是现代的笔迹。
这是三百年前。
她十岁生辰那天。
他偷偷塞进她家门缝的贺卡。
当年她收到时笑了一整天。
说这人怎么这么土。
可后来那场大火。
一切都烧没了。
她攥紧纸条。
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衣领。
身后传来脚步声。
傅沉舟走近。
伞斜斜遮在她头上。
“你还留着这个？”
她抬头看他。
“每一张你丢掉的东西。
我都捡回来了。”
他说，“包括你八岁那年画的那幅‘我和傅哥哥结婚’的涂鸦。”
宁绮差点呛住：“你翻我童年遗物？
变态啊！”
“我珍藏。”
他面不改色。
她气笑了。
抬脚踹他小腿。
他没躲。
挨了一下。
反而嘴角微扬。
“你能不能正经点？”
她瞪他，“我现在脑子里全是前世画面。
我妈临死前抓着我的手。
说我一定要活下去……结果呢？
我活了。
可我还是为了你死。”
“这一世不会。”
他说，“我不会再让你进战场。”
“由不得你。”
她冷笑，“心镜认我为主。
灵脉选我为契。
我不是你的保护对象。
我是执钥者。”
“我知道。”
他看着她，“但我也不是那个无能为力的小孩了。
现在轮到我守着你。”
宁绮仰头看他。
雨水打湿了他的眼镜。
镜片模糊一片。
他伸手擦了下。
露出那双她听过无数次心声的眼睛。
她忽然伸手。
扯下自己发间的玉簪。
簪尖闪过一道微光。
浮现出细小符文。
“如果真有轮回。”
她说，“那我这辈子。
不想再听你对我说‘对不起’。”
傅沉舟怔住。
她把玉簪递到他面前：“要么。
你就给我一个不用牺牲的结局。”
他看着她。
慢慢伸出手。
握住簪尾。
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
玉簪嗡鸣一声。
一道金线从簪尖射出。
在空中划出古老契约纹路。
宁绮感觉到胸口一热。
像是有什么东西重新接上了。
傅沉舟低声说：“这一次。
换我为你赴死。”
“闭嘴。”
她打断他，“谁准你再说这种话？”
他笑了。
第一次笑得毫无防备：“好。
不说。”
宁绮收回玉簪。
转身往巷外走。
傅沉舟跟上。
伞依旧偏她那边。
走到巷口。
她忽然停下。
“喂。”
“嗯？”
“下次再擅自唤醒我记忆……”
她回头。
眼神锋利，“我就把你扔进通天塔最底层。
让心魔天天折磨你。”
傅沉舟点头：“行。”
“还有。”
“嗯？”
“你不许死。”
她盯着他，“听到了吗？
这一世。
你必须比我活得久。”
他看着她。
很久。
才说：“我答应你。”
宁绮转身继续走。
脚步轻快了些。
傅沉舟在后面跟着。
手伸进口袋。
摸出那枚铜钱。
轻轻捏了捏。
雨越下越大。
宁绮忽然回头。
发现他右手指节渗出血丝。
不知什么时候划破了。
“你手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