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灯笼亮到后半夜,戏班子的胡琴声渐渐歇了,只剩下几盏长明灯在檐角摇晃。青瑶帮着收拾散落的戏服时,指尖忽然被枚铜扣勾住,低头一看,是件绣着孔雀纹的戏袍,边角磨得发毛,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这是班主的老行头了,”李伯端着碗热茶走过来,呵出的白气在灯光里散开,“穿了快三十年,舍不得扔,说有灵性。”他指着孔雀尾羽的绣线,“你看这金线,当年是用真金碾的,现在可找不着这手艺了。”
青瑶指尖抚过那磨损的绣线,忽然想起墨尘纳鞋底时歪歪扭扭的针脚,忍不住笑了:“再金贵的东西,也经不住天天穿用。”
“可不是嘛,”李伯抿了口茶,目光落在她怀里的戏袍上,“就像人过日子,看着花哨不如透着实在。你看墨尘那小子,嘴上不说,手上倒勤快,昨天给王婆送艾草时,还特意把药碾成了粉,怕老人家费劲。”
青瑶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就见墨尘抱着捆干柴从后门进来,裤脚沾着草屑,额角还挂着汗:“李伯,灶房的火快灭了,我添了点柴。”他瞥见青瑶手里的戏袍,愣了愣,“这袍子怎么了?”
“班主说让补补,明天还得穿,”李伯把茶碗递给他,“你俩手巧,能不能帮忙缝几针?袖口开线了。”
墨尘接过茶一饮而尽,抹了把嘴:“我来试试。”他找了针线筐,挑出根深色的线,笨拙地穿了好几次才把线穿过针眼,逗得青瑶直笑。
“笨死了,”青瑶拿过针线,指尖灵巧地打了个结,“看我的。”她捏住开线的袖口,银针翻飞,针脚细密得像排小牙齿,“你纳鞋底的劲儿,用到针线上来一半就行。”
墨尘蹲在旁边看,忽然指着她的手指:“你绣的这小圈是什么?”青瑶的针脚旁,多了个极小的艾草图案,绿线勾勒,藏在孔雀尾羽的阴影里。
“给袍子加点灵气,”青瑶眨了眨眼,“跟你的艾草穗子一个意思。”
两人正说着,二丫举着盏油灯跑进来,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瑶姐姐,墨尘哥哥,王婆家的猫下崽了!一共三只,毛茸茸的像小球!”
“真的?”青瑶放下针线,眼睛亮了,“我去看看。”墨尘也跟着起身,顺手拎起灶房里剩下的半块米糕——王婆说过,猫妈妈刚生产,得补充点营养。
王婆家的小院里飘着艾草香,那只橘猫正蜷缩在草窝里,三只小猫挤在它怀里,闭着眼睛哼哼。王婆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给青瑶和墨尘递过两张草纸:“刚生下来没俩时辰呢,你看这小模样,多俊。”
墨尘把米糕掰碎了放在碟子里,又倒了点温水:“给猫妈妈补充点体力。”橘猫闻到香味,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叼起小块米糕嚼了起来。
“你们来得巧,”王婆笑得眼角堆起皱纹,“这猫崽还没取名呢,你们帮着想想?”
二丫抢先说:“叫艾草!跟墨尘哥哥的艾草穗子呼应!”
青瑶想了想:“不如叫灯芯吧,夜里看着像盏小灯,多精神。”
墨尘指着最胖的那只:“这只叫团子,圆滚滚的。”
王婆拍手笑:“好!就叫艾草、灯芯、团子!这名儿听着就热乎。”
回祠堂的路上,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把影子拉得老长。青瑶忽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布包:“给你。”是双布鞋,鞋面上绣着三朵小小的猫爪印,针脚比上次匀了不少。
“看你上次纳的鞋快磨破了,”她有点不好意思地别过脸,“我学着做的,可能不太合脚……”
墨尘接过来,手指抚过那软乎乎的猫爪印,忽然把鞋往怀里一揣,伸手牵住青瑶的手腕,掌心温热:“合脚,肯定合脚。”
青瑶的手腕被他攥着,像有股暖流顺着胳膊往上爬,她低着头,看见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轻轻晃,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猫崽的毛,看着软乎乎的,摸起来,更暖。
祠堂的长明灯还亮着,那件孔雀戏袍被挂在戏台边,袖口的新针脚藏在阴影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觉得那孔雀尾羽,似乎比刚才更亮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