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霄宗主殿的白玉阶上,愿察司重建后的第一场监察使选拔仪式正拉开帷幕。
晨雾未散,鎏金匾额在雾中泛着冷光,李瑶站在候选者最前列,腕间命织草的藤蔓缠成细链,藏在广袖里微微发烫。
\"李姑娘,你对愿察司的核心律则如何理解?\"上座的圣女端着青瓷茶盏,目光似有若无扫过她腰间汤家主母给的玉牌。
李瑶垂眸时睫毛轻颤,指尖悄悄碰了碰腕间藤蔓——这是她与命织草约定的暗号。
命织草的叶尖立刻渗出淡蓝光点,顺着她的经络往指尖涌。
当她抬眼时,眼底已泛起与愿力共鸣的清辉:\"愿察司不是惩戒所,是照见人心执念的镜子。\"她声音清润,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道,\"从前我们总想着镇压异变,可昨日我翻《玄霄志》时突然明白——真正该驯服的,是愿力流动的规律。\"
命织草的藤蔓不知何时钻出袖口,在她掌心织出团小小的光茧。
圣女的茶盏顿在半空,眼尾的朱砂痣微微跳动:\"好个'驯服规律'。\"她搁下茶盏的动作带起风,吹得李瑶额前碎发轻扬,\"那你说,该如何筛选真正契合的监察使?\"
李瑶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往前半步,广袖垂落露出腕间命织草的银纹:\"不妨设一场'愿律试炼'。\"她的指尖虚点向殿外云雾缭绕的演武场,\"让候选人进入愿力回廊,亲身体会愿力流动的轨迹。
能顺着轨迹走通的,才是真正能与愿察司同频的人。\"
殿中响起几不可闻的抽气声。
有老供奉拍着桌子站起来:\"胡闹!
愿力回廊的波动哪能随意控制?\"李瑶却望着圣女的眼睛笑了,命织草的光茧突然炸开,化作星子般的荧光飘向圣女——那是她用灵植亲和力过滤过的纯净愿力。
圣女伸出手,荧光落在她掌心凝成小灯。
她盯着那灯看了片刻,突然轻笑出声:\"我准了。\"她转头看向下方脸色铁青的老供奉,\"汤小友昨日送来的寒霜剑,正好能做这回廊的骨架。\"
汤凛的身影就在这时从殿后转出来。
他穿着玄色广袖,腰间寒霜剑的剑穗被风卷起,露出一截雪白剑鞘。
李瑶看着他走向演武场的背影,喉间泛起极淡的甜——那是他今早偷偷塞给她的桂花糖霜的余味。
她知道他此刻在做什么:用寒霜灵力筑成愿力回廊的骨架,再撒下命织草的孢子。
那些比灰尘还细的蓝点,会像网一样缠住任何异常的愿力波动。
试炼开始时,日头刚爬上檐角的瑞兽。
前三个候选人依次踏入回廊,命织草的藤蔓在李瑶腕间只是轻轻晃动——那是正常愿力流动的信号。
她站在圣女身侧,表面垂眸,余光却紧盯着回廊入口的青石板。
第四个候选人跨进去的瞬间,命织草突然像被火燎了般剧烈震动。
李瑶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来了。
那人身形刚没入雾气,回廊顶端的冰晶突然裂开蛛网状纹路,命织草的藤蔓\"刷\"地绷直,在她腕间勒出红痕。
\"愿力污染!\"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那候选人猛地转身想跑,却撞进一道寒霜织成的网里。
汤凛不知何时出现在回廊出口,寒霜剑横在胸前,剑尖正对着那人后心:\"动一下,就冻成冰雕。\"他的声音像浸在寒潭里,可李瑶知道,他袖口的命织草孢子袋正在发烫——那是他刻意留的破绽,为的就是让污染愿力触发预警。
那人大汗淋漓,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被汤凛的灵力锁住喉咙。
李瑶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三日前冰窟里那道虚影——这人眼底的慌乱,和虚影消散前的不甘如出一辙。
\"带下去。\"圣女的声音冷了几分,却在看向李瑶时软下来,\"李姑娘,你跟去看看。\"
李瑶应了一声,抬脚往演武场侧殿走。
她经过汤凛身边时,他不动声色用鞋尖碰了碰她的绣鞋——这是他们从前在汤家老宅时就有的暗号,意思是\"我在\"。
李瑶垂眸掩住笑意,腕间命织草的藤蔓却悄悄钻出袖口,像条伺机而动的小蛇,随着她靠近被押解的人,缓缓缠向对方手腕......
李瑶的广袖扫过青石板时,腕间命织草的藤蔓已悄然缠上那被擒者的手腕。
那人手腕皮肤下突然泛起青灰色纹路,像极了冰窟里那道虚影消散前的脉络——她瞳孔微缩,灵植特有的感知顺着藤蔓刺入对方经脉。
命织草的叶尖骤然渗出刺目蓝光,在两人交握处凝成半透明的网。
李瑶喉间泛起铁锈味——这是灵植强行探入他人识海的反噬。
她咬着后槽牙,感知如游丝般钻进对方神魂,却在最深处触到一团黏腻的黑色丝线。
那些丝线正以极慢的速度啃噬着他的识海,每一根都缠着半枚残缺的符文,与三日前她在冰窟石壁上看到的暗纹一模一样。
\"命丝种子......\"李瑶低声呢喃,指尖在广袖里掐出月牙印。
她曾在《玄霄异志》里读到过,无形存在最阴毒的手段,便是将自身残魂凝成种子植入活人识海,待宿主彻底被侵蚀,便以其躯体为容器重生。
此刻这团黑丝表面还裹着层薄弱的伪装,若不是命织草能穿透所有灵植系伪装,她险些要被这层\"普通愿力污染\"的假象骗过去。
被擒者突然剧烈挣扎,额头青筋暴起:\"你、你动了什么手脚?!\"他的声音里混着两个声调,一个是原本的嘶哑男声,另一个却像指甲刮过青铜镜,刺耳得让李瑶耳尖发疼。
命织草的藤蔓\"唰\"地收紧,在他腕上勒出血痕,黑丝被扯动的瞬间,他痛得蜷成虾米,额角冷汗砸在青石板上,\"我说!
我什么都说!
求你......别让那东西再啃我脑子......\"
李瑶垂眸遮住眼底的冷光。
她早看出这人还未完全被侵蚀——真正的宿主不会这么快崩溃。
她反手扣住他脉门,命织草分出一缕细藤探入他人中穴:\"谁给你的种子?
高层里还有谁?\"
\"是......是清云殿的陆供奉!\"他疼得翻白眼,\"上个月他说要给我'监察使特赐机缘',在我喝的灵茶里下了东西......还有、还有演武堂的周执事,藏经阁的陈典史......他们都被种了种子!\"他突然剧烈咳嗽,黑丝从他嘴角溢出,\"他们说......等任命仪式那天,要在玄霄宗殿的穹顶布下'命网',把所有监察使的愿力都吸走,给大人重塑法身......\"
\"够了。\"李瑶猛地抽回手,命织草的藤蔓\"啪\"地缩回她腕间。
被擒者像滩烂泥瘫在地上,黑丝还在他皮肤下蠕动,却再不敢冒头——命织草的灵力已在他识海布下禁制,除非她主动解除,否则种子无法再进一步侵蚀。
密室的木门突然被推开一道缝。
汤凛的玄色衣角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冷香。
他手里提着盏琉璃灯,灯芯是用寒霜草浸过的,幽蓝火光将他的轮廓镀得冷硬:\"你打算怎么处置他?\"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蜷缩的人,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寒霜剑的剑穗——这是在问她是否需要灭口。
李瑶弯腰捡起地上那人的候选令牌,指尖摩挲着令牌背面的暗纹。
那是无形存在特有的螺旋纹路,她前两日在汤家密室翻到的旧卷宗里见过。\"让他继续演下去。\"她将令牌塞进那人怀里,\"种子需要宿主主动接近目标才能激活,我们若现在杀了他,剩下的老鼠只会更警觉。\"
汤凛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走到李瑶身侧,低头时发梢扫过她耳尖:\"你要拿自己当饵?\"
\"不是我。\"李瑶望着密室墙上的铜漏,漏壶里的水银正\"滴答\"落向\"寅\"时刻度,\"是任命仪式。\"她转头看向汤凛,眼底映着琉璃灯的光,\"他们要的是监察使的愿力,而我会是新任监察使里愿力最纯净的那个——毕竟......\"她轻笑一声,指尖点了点自己心口,\"我有命织草。\"
地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呜咽。
李瑶这才注意到,他怀里的令牌正在发烫,暗纹处渗出极淡的黑雾——有人在远处用命丝种子传递信号。
她与汤凛对视一眼,后者立刻挥出一道寒霜灵力,将黑雾冻成冰屑。
\"带他去演武场后巷的药庐。\"李瑶对守在门外的侍卫颔首,\"就说他受了愿力反噬,需要静养。\"侍卫应了一声,架起那人往外走。
经过汤凛身边时,那人突然抬头,眼底的黑丝已退得干干净净,只剩正常的恐惧:\"姑娘......求你......救我......\"
李瑶望着他被拖走的背影,喉间的甜意早已消散,只剩苦涩。
她摸出袖中汤凛今早塞的桂花糖霜,含了一颗在嘴里——甜是甜,却甜得发腻,像极了这盘棋里每一步都藏着的陷阱。
\"明日辰时,任命仪式。\"汤凛将琉璃灯放在案上,火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需要我调汤家暗卫守在宗殿四角吗?\"
\"不用。\"李瑶取出命织草的孢子囊,将淡蓝色粉末撒在铜漏周围,\"他们要的是'意外',我们若布下天罗地网,反而会打草惊蛇。\"她转身看向汤凛,嘴角扬起抹若有若无的笑,\"不过......\"她踮脚在他耳边低语,\"你可以在我的监察袍里缝层寒霜锦。\"
汤凛的耳尖瞬间泛红,却还是板着脸点头:\"知道了。\"
密室里的铜漏\"当\"地一响,已到亥时三刻。
李瑶望着窗外渐起的薄雾,伸手抚过案上叠得整整齐齐的监察袍。
月白锦缎上用金线绣着愿察司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
她指尖划过衣襟处的暗扣——那里藏着汤凛亲手缝的寒霜锦,每一根丝线里都凝着他的灵力。
\"明日......\"她对着窗中自己的倒影轻声道,\"该让那些藏在阴影里的东西,见见光了。\"
月光漫过她的肩,将监察袍的轮廓投在地上,像只展开翅膀的白蝶。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起几缕晨雾。
李瑶望着那抹月白,眼底的清辉越来越亮,亮得像是要把这长夜都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