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惘先生终于缓缓转过身。他的动作极慢,暗紫色长袍的下摆随着转身的弧度轻轻扫过祭坛下的白骨,布料摩擦骨骼的“沙沙”声,在洞窟的哀嚎背景音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的肤色是近乎透明的苍白色,仿佛从未见过阳光,几缕泛着淡紫光泽的发丝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却遮不住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眼睛。
瞳仁是极深的暗紫色,像凝固的浊气,看不到丝毫反光,只有盯着洞壁上蠕动的人脸时,才会泛起一丝近乎贪婪的亮,那是对“痛苦”这种“乐章”的极致沉迷。
他没有狰狞的表情,甚至称得上病态的儒雅: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断肠引的箫孔,箫身半透明的材质里,黑雾随着他的触碰缓缓流转,像是有生命的活物。
“你听到了吗?”
他张开双臂,暗紫色长袍在洞窟的气流里展开,边缘绣着的音纹此刻剧烈晃动,竟与洞壁人脸的哀嚎频率渐渐重合。
他的声音温和得像在与人谈论风月,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磁性。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冷的浊气。钻进风挽歌的耳朵:“这是世间最纯粹、最美妙的交响乐。”
“绝望时的呜咽,痛苦时的嘶吼,恐惧时的颤抖……这些才是生命最真实、最有力的音符,比任何凡间乐曲都要动人。”
他的目光扫过风挽歌来时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惋惜。
只有对“废物”的轻蔑,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怨娘子那个废物,连曜彻境初窥的你都拦不住,死了也就死了。”
“她临死前的那点怨毒,不过是给这首宏大乐章增添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装饰音,连让我停下‘聆听’的资格都没有。”
话音落时,他的目光终于落在风挽歌身上。那目光不是审视,而是像在欣赏一件即将被雕琢出“痛苦”的艺术品,残忍又带着期待:“而你”
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敲了敲断肠引的箫身,洞窟里的哀嚎声竟随之低了几分,像是在为他的话“伴奏”。
“你的愤怒,你的痛苦,还有你此刻在归墟境威压下的无能为力……才是此刻最动听的主旋律。继续抵抗吧,让我再多享受一些,这属于‘挣扎’的音符。”
悲惘先生不再多言,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将断肠引凑到唇边。
他的姿态优雅,仿佛只是在月下品箫,可归墟境生命彻底进化的恐怖力量,已在他抬手的瞬间悄然弥漫。
洞窟壁上覆盖的暗物质突然剧烈蠕动,那些嵌在里面的人脸哀嚎声陡然拔高,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攥住了喉咙。
祭坛上的黑色晶体裂纹里,黑雾疯狂涌出,在半空凝成细小的旋涡,连空气都跟着发出“嗡”的低鸣。
一段低沉、哀婉,却带着刺骨寒意的箫声,悄然流淌而出。
这不是普通的箫声。
归墟境的力量让它彻底脱离了“声音”的物理限制,无视风挽歌周身残存的灵力波动,无视洞窟里粘稠的空气,像无数条冰冷的蛇,径直钻入他的识海深处。
风挽歌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伏羲琴横在身前,指尖飞快地按上琴弦,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琴身。
《清心咒》的旋律不再是之前的微弱光晕,而是化为实质的金色涟漪,从琴身向四周扩散,试图将那蚀骨的箫声挡在识海之外。
可境界的差距,是横亘在他面前的天堑。
归墟境,是生命层次的彻底进化,其力量的本质已远超曜彻境所能理解的范畴。
悲惘先生此刻连十分之一的力量都未动用,可仅是箫声散逸的余波,已让洞窟地面的碎石微微颤动,那些嵌在裂缝里的浊气,竟被震得化为黑色的雾尘。
这要是换在地面上,这样的余波随便一击,便能轻易震塌半栋居民楼。
风挽歌的金色涟漪刚扩散到周身五尺,便被箫声狠狠压了回来。
金光剧烈震颤,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裂纹,像是随时都会碎裂的玻璃。
最终只能艰难地收缩到仅能护住周身三尺的范围,连伏羲琴的琴身都在微微发抖,琴身上的金色纹路忽明忽暗,像是在抵抗着无形的碾压。
那箫声更像是无数根冰冷的、沾满剧毒的细针,穿透金光的缝隙,持续不断地刺向他的灵魂。更恶毒的是,它精准地勾起了风挽歌内心最不愿触碰的痛苦记忆。
林晓倒在急诊室的地板上,胸口插着浊音阁弟子的短刃,手还紧紧攥着那卷了边的月考准考证,眼里的光一点点熄灭,最后只剩下茫然的空洞。
徐老师被浊气缠绕时的场景也清晰浮现,他试图挣扎,却被浊气一点点吞噬,脸上是难以言喻的痛苦,最后连呼救声都发不出来……
这些画面栩栩如生,仿佛就发生在眼前,每一个细节都在撕扯着他的心神。
风挽歌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的青筋暴起,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琴身的木纹里,瞬间被灵力运转的灼热蒸腾成一缕白烟。
他必须耗费全部心力,才能勉强维持灵台不失,体内的灵力像是开了闸的洪水般倾泻而出,经脉因为灵力的高速消耗而传来阵阵刺痛。
可即便如此,那箫声带来的痛苦还在加剧,他的意识边缘,已开始出现细微的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