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龙骧谷的胜利广场,旌旗招展,人声鼎沸。庆祝攻克曹军坚固堡垒的凯旋仪式与总结大会合并举行,气氛热烈非凡。台上,是风尘仆仆却目光炯炯的陈烬与社内核心骨干;台下,是肃然列队的赤火军将士、满面红光的工匠、带着泥土气息的农会代表,以及无数闻讯赶来的普通民众。
欢呼声浪稍稍平息,陈烬走到台前。他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用深沉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孔——有秦狼那样战功赫赫的猛将,有孟瑶那样沉静坚韧的记录者,有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眼神坚定的年轻士兵,有指甲缝里嵌着煤灰的铁匠,有手掌粗糙如树皮的老农……
“同志们!父老乡亲们!”他的声音透过简陋的铁皮喇叭,清晰地传遍广场,“我们今天在这里,庆祝一场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我们更要庆祝的,是我们找到了一条真正通往胜利的道路!”
他的声音陡然提升,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这段时间,总有人在问,也有人在心里想:我们赤火社,凭什么能立足?凭什么能壮大?我们的铜墙铁壁到底是什么?”
他略微停顿,让这个问题在每个人心中回荡。
“是龙骧谷这一夫当关的险峻关隘吗?”他自问,随即摇头,“不是!”
“是百工坊里那些日夜轰鸣、打造出的精良器械吗?”他再次否定,“也不是!”
他的手臂猛然挥出,指向台下那无边无际的人海:
“我告诉大家,我们赤火社真正的铜墙铁壁,不是什么关隘,不是什么利器,而是这千百万真心实意拥护我们、用智慧和力量支撑着我们的人民群众!”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这才是任何敌人都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许多民众激动地涨红了脸,用力地挥舞着手臂。
陈烬的声音变得恳切而深沉: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会犯错,会像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幼稚、可笑。这不可怕!”他坦然承认,“真正可怕的是,我们犯了错还不自知,还自以为是,还看不起那些能教我们改正错误、指引我们前进的老师——”
他的目光再次深情地落在那些普通的士兵、工匠和农民身上:
“——也就是在座的各位,以及我们根据地、全天下千千万万的普通民众!”
“所以,”他的声音重新变得高昂,带着无比的决心和信念,“我们要永远记住这个用鲜血和教训换来的真理!只要我们永远当人民的小学生,虚心向他们请教,真心为他们服务,那么,我们的队伍,我们的事业,就将无往而不胜!任何艰难险阻,都无法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
“人民万岁!赤火万岁!”不知是谁率先喊出了口号。
瞬间,整个广场化作了沸腾的海洋。“人民万岁!赤火万岁!”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冲云霄。
台下,秦狼用力地挥舞着拳头,这位悍将的眼角竟有些湿润;孟瑶微笑着,飞快地记录着这历史性的一刻,笔尖充满了力量;那位改进齿轮的老铁匠,使劲搓着粗糙的手掌,咧开嘴笑着;提供堡垒弱点的老农杨老栓,佝偻的背似乎也挺直了些,脸上洋溢着被尊重的光彩;年轻的士兵们眼神灼热,充满了身为这伟大集体一员的骄傲与责任。
台上,陈烬看着这片由无数普通个体汇聚成的、充满生机与力量的海洋,他的身影与台下的人民融为一体。
这一刻,领袖与英雄的界限已然模糊。一幅“英雄的人民与人民的领袖”浑然一体、互为依托的壮阔画卷,在这北疆的晴空下,熠熠生辉,昭示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源自人民并归于人民的磅礴力量。
这力量,才是真正的、永恒的铜墙铁壁。
许昌,丞相府。
铜雀台的歌舞升平,掩不住堂下弥漫的沉重。曹操扶着额头,指尖按压着阵阵刺痛的太阳穴。
北疆强攻,损兵折将;中原腹地,赤火如燎原之草,剿之不尽;荆州水畔,赵将的兵锋更是咄咄逼人。
更让他心烦的是,内部开始出现不谐之音,几个颍川、汝南出身的官员,竟隐隐提出“攘外必先安内”,暗示应先稳固统治,暂缓对赤火的全面攻势。
“一群短视之徒!”曹操心中暗骂,但那股无力感却挥之不去。赤火已非疥癣之疾,而是心腹大患。
“文和,仲德,局势至此,可有良策?”他抬起眼,看向下首两位最倚重的谋士。
程昱面色阴沉,率先开口:“丞相,赤火匪借分田均地之邪说,蛊惑人心,其势已成。强攻硬打,正中其‘零敲牛皮糖’之下怀,耗我国力。不如……暂缓锋芒,整肃内部,清除不稳之辈,再图后举。”这几乎是重复了那些保守派的主张。
曹操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贾诩。
贾诩须发已见斑白,眼神却依旧如同深潭。他缓缓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舆图前,手指划过北疆、中原、荆州那三道刺眼的赤色区域。
“丞相,程公所言,乃老成谋国之道,然只对了一半。”贾诩声音平稳,“赤火根基在于乱世之民困,我若只知对内用强,恐更失人心,其势愈炽。强攻不可取,放任更不可为。”
他的手指在赤火控制区的外围,划了一个巨大的圈子。
“故,当改弦更张。军事上,于北疆、中原、荆州三面,取 ‘深沟高垒,精锐袭扰’ 之策。筑坚固壁垒,不与其主力决战,却以精骑锐卒,不断袭扰其边境、粮道,使其寝食难安,如芒在背,永无宁日。此乃‘锁链’,捆住其手脚,耗其锐气。”
曹操微微颔首:“以此弹性防御,确可避免主力损耗。然,仅此恐难制其死地。”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此锁链,只为困兽。真正的杀招,在于经济。赤火逆匪,起于微末,其地贫瘠,虽有工坊,根基必浅。丞相可借朝廷大义,联络孙权,许以江淮之利,对赤火控制区施行 ‘全面贸易封锁’!”
他的手指重重点在几处关键物资上:“盐、铁、布匹、药材,尤其是江南的稻米,一律禁绝! 我要让赤火之民,无盐可食,无铁制械,无布蔽体,无药医伤!不出一年,其内部必生变乱,经济崩溃,届时再辅以军事压力,可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经济绞杀’!”
程昱倒吸一口凉气:“此计……甚毒!亦甚险!若孙权不从,或封锁不力……”
贾诩淡然道:“孙权,豺狼也,只需许以重利,必欣然从之。至于封锁,我大军锁其边境要道,严查商旅,重赏举报,格杀勿论!纵有疏漏,亦无碍大局。此乃阳谋,赤火陈烬即便看破,若无通天手段,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领地凋敝!”
曹操眼中精光爆射,猛地一拍案几:“善!就依文和之策!传令,三军转入守势,深沟高垒!另,速遣使者往江东,与孙权商议共剿赤火,锁其经济!”
几乎在同一时间,北疆,龙骧谷北赤火堡。
陈烬站在了望台上,远眺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许昌城中的密谋。韩澈与赵将侍立身后。
“曹操在北疆碰得头破血流,中原、荆州亦难有寸进。”陈烬忽然开口,语气笃定,“以曹孟德之能,强攻不成,必生他计。其内部已有稳内先于攘外之声,此乃庸人之见,曹操必不取。”
他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隼:
“若我所料不差,其下一步,绝非退缩,而是更为阴狠的锁链之策。军事上,他会采取守势,以堡垒和精锐小队困住我们;而真正的杀招……”陈烬顿了顿,吐出四个字:“经济绞杀!”
韩澈神色一凛:“社长是说,他会联合孙权,封锁我们的物资?”
“不错。”陈烬点头,“盐、铁、布、药,乃至粮食,他们都会想办法卡住我们的脖子。这是阳谋,逼我们要么困死,要么出去与他们决战。”
赵将握紧刀柄:“那该如何应对?”
“立即传令!”陈烬果断下令,“北疆、中原、荆州,即刻进入战时经济管制!第一,全面清点库存,尤其是盐铁药材,统一调配,厉行节约!第二,扩大北疆盐场、铁矿开采,全力攻关织机改良和药材种植!第三,鼓励民间以物易物,发展小型合作社,尽可能实现区域自给!第四,命令‘林魅’小队,不惜代价,打通几条隐秘的贸易通道,哪怕代价高昂,也要维持必要的物资输入!”
他看向南方,眼神深邃:“曹操想用经济锁链绞死我们,那我们就让他看看,什么叫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他想请君入瓮,我们就偏要在这瓮中,练就一副金刚不坏之身!”
一场围绕着经济命脉的、无声却更加残酷的战争,随着南北两位人杰的落子,正式拉开了序幕。阳谋对阳谋,绞杀对求生,考验的,已不仅仅是军事实力,更是整个组织体系的韧性、智慧和民心向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