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馆内的空气因西门吹雪的话而凝滞。陆小凤指间那枚寒玉玉佩仿佛真的透出丝丝凉意,渗入肌肤。
“特殊血脉……极阴内力……”陆小凤沉吟着,指尖摩挲着玉佩上那个笔锋凌厉的“姬”字,“六扇门失踪的三名捕快,都是男子。这枚玉佩的主人,是其中一人的家眷?还是……他们追查的线索人物?”
花满楼微微侧首,鼻翼轻轻翕动,似乎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来自玉佩的微弱气息。“玉质至寒,却温润内蕴。此玉非凡品,佩戴者若非体质特异,便是内力修为已至化阴返虚之境,方能抵御甚至利用这玉中寒气。无论哪一种,都与天水宫那水雾缭绕、看似清冷实则暗藏玄机的环境颇为契合。”
西门吹雪的目光已再次投向窗外山巅的天水宫,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在此猜测无益。去问正主便是。”
陆小凤将玉佩小心收回怀中,咧嘴一笑,那点慵懒和玩世不恭重新挂回脸上:“正合我意。不过,西门兄,花兄,咱们这次是去‘拜访’,不是去踢馆。有些戏,总得做足了场面。”
半个时辰后,天水宫那巍峨耸立、被白雾笼罩的汉白玉正门前,迎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陆小凤一马当先,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刚才在酒馆里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花满楼与他并肩,青衫磊落,面带温煦笑意,折扇轻摇。西门吹雪则落后半步,白衣如雪,面无表情,整个人如同一块万古不化的寒冰,与这天水宫的清冷气息竟有几分诡异的和谐。
守宫门的仍是那八名白衣女子,水月站在最前,看到三人,尤其是西门吹雪时,瞳孔微缩,握着剑柄的手下意识地收紧。她身后七名女子也瞬间绷紧了身体,剑阵虽未成型,但气机已隐隐相连。
“陆小凤,你还敢来?”水月声音冷冽,带着压抑的怒意。
陆小凤笑眯眯地,学着戏文里的样子拱了拱手:“水月姑娘,劳烦通禀一声,就说江湖浪子陆小凤,携好友花满楼、西门吹雪,特来拜会天水夫人,感谢她早间的‘盛情’邀请。”
水月脸色变了变,正要呵斥,一个清冷悦耳却带着无形威压的声音自宫门内传来:
“贵客临门,有失远迎。水月,退下。”
雾气微散,天水夫人缓步而出。她已换了一身更为正式的水蓝色宫装长裙,裙摆曳地,云鬓高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只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寒意更盛先前。她的目光在陆小凤脸上一扫,随即落在西门吹雪和花满楼身上,尤其是在西门吹雪那里停留了一瞬。
“万梅山庄庄主,西门吹雪;江南花家七童,花满楼。今日是什么风,竟将二位也吹到这荒山野岭来了?”天水夫人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西门吹雪漠然不语,仿佛没听见。花满楼则微笑着还礼:“夫人客气,我与西门兄不过是恰逢其会,陪陆小凤前来,解开一些误会。”
“误会?”天水夫人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陆小凤夜闯我禁地,窥探我宫闱秘事,这也能算是误会?”
陆小凤摸了摸胡子,上前一步,脸上依旧挂着笑,眼神却锐利起来:“夫人,明人面前不说暗话。陆某受人所托,调查三名六扇门捕快失踪之事。昨夜冒昧闯入,实非得已。我在贵宫禁地,发现了两位捕快的遗体,还有……”他顿了顿,从怀中再次取出那枚寒玉玉佩,“这枚属于第三位失踪者的玉佩。只是不知,为何它会出现在夫人的梳妆台上?”
玉佩在朦胧的天光下泛着幽幽的冷光。水月等侍女脸色骤变,几乎要按捺不住。天水夫人眼底深处也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但瞬间便恢复平静。
她并未直接回答陆小凤的问题,反而轻轻抬手,抚了抚鬓角,姿态优雅:“陆小凤,你可知我天水宫为何立于这秦岭深处,终年云雾缭绕?”
陆小凤挑眉:“愿闻其详。”
“因此地乃天地间至阴至寒的‘玄冥地脉’交汇之处。”天水夫人缓缓道,“我宫中心,便是地脉泉眼所在,其水极寒,非修炼特殊内力者不可近。那处,便是你们口中的‘禁地’。”
花满楼若有所思:“原来如此。那地脉寒气,倒是与这寒玉玉佩相辅相成。”
天水夫人终于将目光重新投向陆小凤手中的玉佩,语气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那玉佩的主人,名叫姬冰雁,是那三名捕快中唯一的女子,也是六扇门总捕头冷若冰的亲传弟子。”
陆小凤心中一震,姬冰雁!冷若冰的弟子?她可从未提过这一点!只说是三名得力手下。
“她在何处?”西门吹雪突然开口,声音冷冽如刀。
天水夫人沉默片刻,终于轻叹一声,那叹息声几不可闻,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她就在宫内。若非为了护住她,本夫人又何须大动干戈,非要‘请’陆小凤你回来?”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陆小凤三人的意料。连西门吹雪的眼神都微微动了一下。
“护住她?”陆小凤追问,“夫人此言何意?难道加害那两位捕快,追杀姬冰雁的,并非天水宫?”
天水夫人目光扫过宫门外缭绕的雾气,眼神变得深邃而冰冷:“那两位捕快,确是死于禁地机关和水牢,但触发机关、启动水牢的,却非我宫中之人。至于姬冰雁……她身负重伤,中了奇毒,若非凭借这寒玉玉佩的特性,借我地脉寒气压制,早已香消玉殒。”
她顿了顿,迎上陆小凤审视的目光:“我天水宫立世百年,虽不问江湖事,却也非藏污纳垢之所。掳掠少女这等下作勾当,还不屑为之。真正的幕后黑手,另有其人,而且……他们的目标,恐怕不止是那些失踪少女,更包括我这天水宫所在的玄冥地脉!”
陆小凤眉头紧锁,脑中飞快转动。天水夫人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若她所言非虚,那这秦岭深处,除了天水宫,还潜伏着另一股势力?
“夫人可否让我们见一见姬冰雁姑娘?”花满楼温声请求,“或许能从她口中得知更多线索。”
天水夫人沉吟片刻,终于点头:“可以。但只能陆小凤一人随我进去。西门吹雪,花满楼,请二位在偏殿用茶等候。并非本夫人信不过二位,而是姬冰雁此刻极为虚弱,受不得太多外人惊扰,尤其……”她目光似无意般扫过西门吹雪身上那凌厉无匹的剑气,“受不得太过锋锐的气息。”
西门吹雪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花满楼则微笑着点头:“理应如此,有劳夫人安排。”
陆小凤对两位好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稍安勿躁,随即对天水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夫人,请带路。”
天水夫人转身,水蓝色长裙曳地,步履从容地向着雾气深处那座巍峨宫殿走去。陆小凤紧随其后,心中警兆却未消除。姬冰雁还活着,这或许是最大的转机,但天水宫这潭水,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而那枚刻着“姬”字的寒玉玉佩,在他怀中,仿佛散发着更加冰冷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