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述职?”包拯按住腰间未出鞘的斩鬼剑,“吾阳寿六十有二,尚有两年……”
“阳寿是人间的账,天庭另有一本。”马面的声音像生锈的铁门,“大人在阳间得罪的官儿,背后都是有仙职的,他们联名上告,说您‘德不配位,紊乱阴阳’。”
地府内,秦广王的案头堆着尺高的文书。最上面是崔判官的血书:“包大人在阳间断案,替地府省去七成勾魂令,若此时召回,百姓寒心!”下面还压着牛头马面联名的请愿书,甚至有几个城隍土地附了名。
“可天庭的敕令……”秦广王敲了敲面前的金批,“说他‘刚直过甚,需回炉重造’。”
正为难时,殿外通报太白金星到。老神仙抚着长须直笑:“我那天庭学院正好缺个学员,不如让包卿去学些官场规矩?省得在人间老是铡人,连我坐骑的角都铡掉过半截。”
于是,包拯的魂魄被一道金光卷上天庭时,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秦广王的叹息:“黑子啊,去了那儿,可别再像在阳间似的较真了……”
天庭学院位于斗牛宫西侧,朱漆大门上悬着“通权达变”的匾额。包拯摸着门柱上刻的“礼、术、势”三字,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笑。转身见一位白衣女子,广袖上绣着月桂纹——竟是广寒宫的嫦娥。
“包大人可是来报到的?”她指尖轻点手中《学员手册》,“第三期学员共三千人,唯有大人是从地府直调上来的。”
包拯接过手册,目光扫过“必修课程”:《仙官应酬三十六计》《天庭品级礼仪详解》《阴阳两界潜规则要略》。最后一页赫然盖着太白金星的大印,批注栏写着:“重点研习‘虚与委蛇’篇,勿要重蹈阳间覆辙。”
讲堂内,西海龙王三太子摩昂正在授课。他望着台下刚落座的包拯,龙角微微一挑:“听说包大人在阳间能让龙王屈尊降雨?今日便讲讲,如何与上仙打交道——记住,送礼不是谄媚,是规矩。”
包拯刚要开口,忽觉袖中一沉。低头见是半块断砚,正是当年留在白龙潭的那方。砚角的缺口处,此刻正泛着微光,隐约可见“规矩”二字被刻成了“枷锁”。
殿外,青鳞龙王躲在云后,望着包拯案头的断砚。他忽然想起那日暴雨中,看见包拯冒雨指挥百姓排水,自己化作凡人想递把伞,却见他宁可让衙役扶着老人,自己却跌进泥坑。
“老龙,看够了没?”太白金星突然出现在身后,“你当年若直说想要他的谢礼,何至于闹到现在?”
龙王哼了一声:“谁要他的谢礼!我只是……只是见不得他在这儿学那些腌臢东西!”
太白金星抚掌大笑,袖中飞出个玉瓶:“拿去,这是孟婆新酿的‘人间清醒’,等他学成归位时,或许用得上。”
讲堂内,摩昂的声音还在继续:“给东王公送礼,要选东海珊瑚配昆仑雪参,既显贵重又合五行……”
包拯突然起身,打断了讲课:“若无力备此厚礼,难道就做不得好官?”
满室哗然。嫦娥轻转回头,望着包拯被仙光映得发亮的额头——那里还留着阳间磕头时的红印,像朵永不凋零的赤子花。
曾在阳间被包拯弹劾的仙官们幸灾乐祸地交换眼神,前排的文曲星徒孙更是嗤笑出声。摩昂的银鳞冠微微颤动,他抬手止住骚动,龙瞳掠过包拯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斩鬼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包大人在阳间铡美案时,可曾问过陈世美若没钱赎罪,是否就该从轻发落?”
“两事不同!”包拯猛地拍案,震得案头《仙官礼仪注》无风自动,“陈世美背信弃义、杀妻灭子,是触犯天条人伦;而以珍宝衡量官员贤愚,分明是将公器私用!”
摩昂突然化作人形,玄色蟒袍绣着暗金云纹,他缓步走到包拯面前,龙息裹挟着深海寒意:“包大人可知为何天庭要设这学院?三百年前,文曲星转世为官,因不懂给寿星献礼,生生被克扣了三年寿元。”他袖中甩出一卷泛黄的《谪仙录》,“这些被贬下凡的仙官,半数都是折在‘不懂规矩’四字上。”
而在更远的云端,福禄星君正盯着水晶球里的场景,手指划过名单上包拯的名字。他袖口露出半截契约,那是三十三位官员用香火愿力换来的“调令”,此刻正随着包拯的每一次顶撞而泛起裂痕。
“也罢,”福禄星君冷笑,“等他在学院碰够了壁,自会明白——这天庭的规矩,比人间的铡刀,可要锋利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