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染红的舞台上,王勃抱着她渐渐冰冷的身体,伤心欲绝。
“仙子……” 脆生生的哭喊从右侧传来。玉兔踉跄着撞开拦路的天兵,素白襦裙上沾满血渍,鬓间的金箔发饰歪在额角,像片即将凋零的月光。
她跪在嫦娥身侧,颤抖的手抚过对方紧闭的眼睛,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广寒宫,嫦娥笑着往她发间插金箔的模样:“常卫这般好看,该去人间做个戏台上的小旦角儿。”
此刻戏台上的金粉还未散尽,却再照不亮仙子的眉眼。
“别丢下我……” 玉兔的声音碎成呜咽,从袖中掏出捣药杵——那是吴刚用月桂芯磨了三百年的仙器,杵头还刻着嫦娥亲手画的小月亮。
她盯着杵头渐渐模糊的纹路,突然想起每个朔月之夜,她伏在石臼边捣药,嫦娥总会用温酒替她暖手,说:“等攒够了长生药,便带你去人间看元宵灯会。” 可现在,仙子的手比月宫寒铁还要冷。
捣药杵砸在额角的声响并不大,却像敲碎了整个悬镜台的月光。玉兔的身体晃了晃,倒在嫦娥胸前,鲜血顺着两人交叠的衣襟流淌,在戏服上染出并蒂莲的形状。
她最后一丝力气落在嫦娥手腕的琉璃手链上,那是她用三百年月露凝成的,每颗珠子里都封着广寒宫的桂花香——原来传说里玉兔捣的长生药,从来都不及仙子眼中的星光珍贵。
“常卫” 太阴星君喊声带着裂帛般的痛。她从观礼台顶层飞身而下,月白色衣袍在血光中格外刺眼,袖中翻出的月光却如寒霜般刺骨。月辉裹着两具躯体腾空的瞬间,戏台上的血珠突然悬停,在她衣摆划出一道凄美的银弧。
“拦住她!” 李靖的怒吼混着兵器交鸣。天河水军的亲卫挥着锁链扑来,却被太阴星君随手甩出的月刃斩成两截。
她抱着两人掠过鹊桥时,广寒宫方向的桂树突然集体落叶,金黄的花瓣追着她的衣摆飞舞,像极了嫦娥戏服上飘落的流苏。没有人看见她低头时,泪滴在嫦娥眉心化作的朱砂痣,那是五百年前她亲手为她点上的,说要护她一世长安。
王勃望着那道月白色背影消失在月轮中,耳中突然响起嫦娥昨日彩排时的轻笑:“今日这出《穆桂英挂帅》,倒像是替你天河水军演的。” 此刻戏台上的“天河令旗”歪倒在血泊里,他突然想起昨夜替她缝软甲时,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来她早就知道,这出戏是鸿门宴,却仍要带着玉兔赴这场必死之约。
“猪猡们都该去死!” 王勃的怒吼惊飞了檐角的星灯。他挥枪扫过广寒宫服刑的天河水军,枪尖专挑那些绣着残莲纹样的胸口——猪小能的同党们昨日还在后台巴结嫦娥,此刻却缩在角落发抖。铠甲碎裂声混着惨叫,他看见某个人腰间掉出半块刻着“悟”字的玉牌,正是猪悟能当年通敌的信物,怒火顿时冲上头顶,银枪在手中舞成血花。
“将军!冷静!” 亲卫们抱住他染血的腰,却被他甩在砖墙上。王勃的视线掠过戏台中央的尸体堆,突然看见某具尸体袖口露出的金箔——那是玉兔昨夜分给众人的喜糖包装,此刻却沾着血污躺在泥里。他猛地踉跄,银枪“当啷”落地,跪在嫦娥倒下的位置,指尖划过砖面上的血痕,忽然想起她教他写“平安”二字时,掌心的温度。
哭声是从胸腔最深处涌出来的。王勃抱着染血的令旗,额头顶在冰冷的砖面上,听见自己的声音碎成千万片:“你说要等人间桂花香飘到月宫……现在桂花瓣还沾在你发间……” 他不敢抬头看悬镜台穹顶,那里还投着嫦娥舞枪的残影,银红戏服在星灯下流转金辉,像极了他们初见时,她从月桂树下走来的模样。
观礼台上,玉帝的玛瑙酒盏摔在地上,酒水混着血渍在“修心”纹章上蜿蜒。太白金星的折扇掉在案角,扇面上“仙乐飘飘”四字被血染红,却无人注意他袖口露出的半片密信,上面写着:“月魄现世,必引三界动荡。” 李靖的三尖两刃刀还在滴血,望着王勃疯狂的模样,忽然想起自己长子金吒曾说:“天河水军的兵,心里都揣着个月亮。”
当第一缕天光爬上鹊桥的雕栏,戏台上的血已凝成暗紫。王勃跪坐在狼藉中,怀里抱着嫦娥遗落的银枪,枪缨上的金粉簌簌掉落,像极了她从未说出口的万千星辉。远处传来天河翻涌的声音,混着太阴星君衣袂的猎猎声——月轮方向,广寒宫的宫门正缓缓闭合,将所有的血光与哭喊,都关在了这个注定不寻常的夜里。
没有人知道,当太阴星君抱着两人落在桂树下时,玉兔指尖还勾着嫦娥的衣带,而嫦娥掌心的金箔,正无声无息地融进她心口的伤。更没有人知道,此刻天河水军密档室里,某页染血的调令正在发光,上面用朱砂写着:“嫦娥之死,必牵出天河贪腐巨网。” 而这张网的最深处,哪吒的风火轮正碾过最后一页账本,轮轴内侧的“摩昂”二字,在血光中格外刺眼。
鹊桥的血,终将被天河之水冲刷干净,却冲不淡戏台上那两道交叠的血痕,冲不散王勃掌心的“嫦”字灼伤,更冲不破广寒宫门前,那株突然枯死的桂树——它的根须里,还埋着玉兔未送出的桂花糖,和嫦娥未说完的半句话:“待这戏唱完,我们便去人间,做对寻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