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水师大营的角楼撞钟时,王勃正解下被朝会磨出褶皱的玉带。营门处的积水映着半轮残月,甲士们巡逻的脚步声混着远处浪涛,在空荡的校场上敲出冷硬的节奏。
他绕过堆成小山的玄冰锚,靴底碾过一片月桂花瓣——那是三日前一直将桂花瓣带在身吴刚来到水师大营时遗落的,如今被踩得发蔫,却还固执地散着清苦的香气。
“将军,人在偏帐。”副将火正尚压低声音,指了指东侧那顶挂着“伤兵暂歇”木牌的营帐。
王勃点点头,解下腰间水纹剑时,剑鞘发出细微的嗡鸣。他知道,里面那位此刻怕是把帐幔都瞪出窟窿了。
掀开帐帘的瞬间,一股浓烈的桂油味扑面而来。吴刚背对着门口,脊梁挺得像棵被雷劈过的桂树,手里那柄乾坤钺斧斜拄在地上,斧刃嵌进青砖的裂痕里,正渗出点点暗红——那是三日前大闹天河学院,带领属下杀出重围时溅上的血迹。
“魔昂那厮……”吴刚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他在灵霄宝殿说我滥杀?我那二十个兄弟,守广寒宫很久未折一人,却死在天河分院的幻术阵里!”他猛地转身,左眼缠着的绷带渗出血丝,“王勃,你告诉我,那些围着学员喊‘缴械不杀’的兄弟,怎么就成了我滥杀的证据?”
王勃没接话,先从袖中摸出个白玉小瓶。瓶塞一拔,清冽的仙丹气息顿时压过桂油味:“这是李靖元帅私藏的‘凝魂膏’,你额角的伤再不用,怕要留疤。”
吴刚却一把挥开他的手,斧刃在青砖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疤?我吴刚身上哪道疤不是为天庭扛的?当年守南天门被凶兽抓穿肩胛骨,如今换得个‘刺杀命官’的罪名?”他越说越激动,绷带下的血迹晕得更开,“吕不韦那老匹夫,当年诬陷仙子时躲在背后,如今竟敢在天河分院篡改《广寒旧事》,我劈他几斧怎么了?!”
“怎么了?”王勃忽然提高声音,将小瓶重重按在案几上,“你劈断的是魔昂的棋子,更是玉帝的忌讳!你以为灵霄宝殿上那些‘查明真相’的话是说给谁听的?”他逼近一步,目光像水纹剑般锐利,“哪吒想抢功,李靖想制衡西海龙族,太白金星拿嫦娥当幌子——可你呢?你差点就成了魔昂用来清剿广寒宫旧部的刀!你这是把天庭布的多方制??的局彻底打乱么?”
帐外忽然传来铠甲碰撞声,两人同时噤声。
王勃侧耳听了听,才从袖中抖出一卷黄绢。展开的瞬间,吴刚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魔昂奏折里附的“死伤学员名录”,此刻被王勃用朱笔圈出了三个名字:“这三人是西海龙族旁支,上月刚调进天河分院当教习。还有这处幻术阵的布置图,你看落款是谁?”
月光透过帐缝照在图角,“魔蜃”两个小字赫然在目。那是魔昂的亲弟弟,常年在东海经营珍宝藏品的海主。
吴刚的斧柄“咔嚓”响了一声,指节因用力泛白:“所以吕不韦是替死鬼?魔昂想借我的斧头……”
“不然你以为,为何押送路线会突然变更?为何偏偏在刺杀进行后才被重兵包围,是不是有人想先杀死吕不韦,将其巨额财产据为己有,然后再杀了你!”王勃将图卷收好,语气放软,“魔昂算准了你会为嫦娥旧事冲动,算准了天河水师会成为众矢之的。现在你若再闹,正好坐实‘擅杀’的罪名,到时候谁来保广寒宫那几棵老桂树?”
这句话像块冰,浇灭了吴刚眼底的怒火。他想起嫦娥羽化那日,广寒宫的桂树落了三天三夜叶子,而魔昂当时正带着天河分院的学员“慰问”,靴底还沾着月桂碎屑。
“可我那二十个生死兄弟……”吴刚的声音哑得像破锣,斧头重重顿在地上,震落几片干涸的血痂。
王勃沉默片刻,从行囊里取出两卷文书。展开第一卷时,墨香混着淡淡的龙涎香——那是他刚从玉帝那里领回的“审理意见”,朱批的“从宽处置”四个字写得格外潦草。第二卷则是素白的宣纸,上面是王勃亲笔写的认罪书,措辞恳切,将“受人蛊惑”与“悔过自新”写得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