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放下笔,对亲兵道:“备轿,随我去天河西岸一趟,就说本府要见见这朱家工坊的当家人。”
朱家豆腐工坊坐落在天河支流的一处回水湾旁,青瓦白墙,远远便能闻到浓郁的豆香。但此刻,工坊后院的密室里,气氛却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工坊实际控制人朱富贵正对着一面水镜坐立不安,额头上的汗珠顺着油光发亮的脸颊往下淌,滴在绣着金线的衣襟上。水镜里映出的是喜鹊大桥的施工画面——那座连接天河东西两岸的石桥,桥基处隐约可见掺杂的豆腐渣。
“老爷,外面来了个黑面膛的官爷,说是……说是天河水师法曹参军的包拯包大人,要见您。”管家哆哆嗦嗦地掀开门帘,声音都在发颤。
“包……包拯?!”朱富贵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差点撞翻了桌上的茶盏。喜鹊大桥用豆腐渣充数的事,难道这么快就败露了?法曹参军府的人怎么会派包拯来?这位包大人铁面无私的名号,可是连天庭的仙官都忌惮三分。
“他……他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朱富贵抓着管家的胳膊,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没……没说,只说请老爷移步前厅一见。”
朱富贵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整了整衣襟:“慌什么!许是……许是为了豆腐供应的事。我朱家百年老店,行得正坐得端,怕他作甚!”嘴上虽硬,可两条腿却像灌了铅,一步三晃地往前厅走。
前厅里,包拯背对着他,正看着墙上挂着的“御赐良品”匾额,那是五十年前瑶池蟠桃宴时,王母娘娘赏给朱家的。
“草民朱富贵,见过包大人。”朱富贵扑通一声跪下,头埋得极低,不敢看包拯的脸。
包拯转过身,目光落在他颤抖的肩头上:“朱掌柜不必多礼,本府今日来,是想与你聊聊天河水师的豆腐供应之事。”
朱富贵心中咯噔一下,果然是为了军供!难道是嫌豆腐做得不好?还是……他猛地想起什么,磕头如捣蒜:“大人饶命!草民知错了!喜鹊大桥的事……求大人开恩!”
包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这朱富贵是做贼心虚,把自己当成了查桥案的人。他不由皱紧眉头,没想到这看似只做豆腐生意的工坊,竟还牵扯到豆腐渣工程。但眼下他更关心的是水源问题,桥案自有法曹负责,不必在此刻纠缠。
“朱掌柜起来说话。”包拯的声音缓和了些,“本府今日不谈喜鹊大桥,只问你,朱家工坊供应水师的豆腐,所用大豆是否都来自青柳、白杨两村?”
朱富贵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见包拯面色虽沉,却无怒容,这才敢站起身,擦了擦汗:“回大人,正是。两村水土好,种出的大豆格外饱满,只是近来……近来价格涨得厉害,连带着豆腐的成本也……”
“价格为何会涨,你可知晓?”包拯打断他。
朱富贵嗫嚅道:“听说是……说是有商家炒作‘军供’概念,把两村的粮食价格哄抬上去了。草民也想过换别处的大豆,可水师那边认牌子,非两村的豆子不用……”
“他们认的不是豆子,是‘军供’这块金字招牌。”包拯走到窗边,望着远处天河的波涛,“朱掌柜,你可知这‘军供’二字,如今已让两村为了多种粮、多赚钱,把水源争得快要断流了?再这样下去,别说大豆,恐怕连稻麦都种不出来,你朱家的豆腐坊,又能开几日?”
朱富贵脸色煞白,他只想着自家生意,却没想过源头的水源问题。是啊,没了水,哪来的豆子?
包拯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本府有个想法,锁龙坝重修之后,坝周有片荒地可开垦,本府打算让农户改种耐旱的大豆。你朱家若能牵头,以合理价格收购这些大豆,一来可解两村争水之困,二来也能保证你工坊的原料供应,更可断了那些商家炒作‘军供’的由头——毕竟,若大豆供应充足,‘特供’之说自然不攻自破。”
朱富贵听得愣住了,这包大人……不是来问罪的,反而是来给他指生意路子的?他看着包拯深邃的眼睛,那里面没有贪婪,只有一种忧国忧民的沉肃。
“大人的意思是……让草民去收购坝周的大豆,不再只盯着两村?”
“正是。”包拯点头,“但此事需得你与水师军需官协调,改一改那‘非两村豆子不用’的旧例。至于喜鹊大桥之事……”他话锋一转,语气重了几分,“法曹自有公断,你好自为之。”
朱富贵浑身一激灵,连忙拱手:“草民明白!草民一定按大人说的办,全力配合重修锁龙坝,收购坝周大豆!喜鹊大桥的事,草民一定……一定如实交代,戴罪立功!”
看着朱富贵忙不迭应承的样子,包拯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解决了大豆供应,或许能缓解一时的水源之争,但吕不韦等商家的炒作,天庭文牍的低效,还有那隐藏在各行各业中的利益纠葛,如同天河底的暗流,随时可能掀起新的风波。
他走出朱家豆腐坊,天边的晚霞已褪成深紫,天河上的仙舟点起了灯笼,星星点点,如同散落的珍珠。但包拯知道,在这看似祥和的天幕下,他要破的局,才刚刚开始。而那“军供”二字背后的迷局,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
他抬头望向天枢台的方向,那里还亮着灯,想必公孙策还在等着他的消息。下一步,该是时候会一会那位在背后翻云覆雨的吕不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