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畔的霓虹还未完全消散,猪悟能摸着圆滚滚的肚皮站在新别墅的台阶上,望着宾客散尽的庭院,打了个混着桂花酒气的饱嗝。
身后传来吕不韦的笑声,他转身时正看见那胖子用袖口擦拭着鎏金香炉上的指纹,腰间的金桂荷包被油水浸得发亮。
“今日太白院长题的字,起码能让香火钱涨三成。”吕不韦竖起三根肥短的手指,眼睛在月光下眯成两条金线,“等明日这批书发往三界,咱们的聚宝盆可就真的开锅咯!”
猪悟能拍了拍吕不韦的肩膀,鎏金腰带在腰间绷得直响。
“多亏你这脑子,要不我哪知道发布会还能卖门票?对了,后院仓库的书都清点好了吗?明早卯时就得装车——”
“放心,十二车仙纸压的书,一本都少不了。”吕不韦打了个响指,两名仙童抬着鎏金茶壶走来,“使者累了一天,快尝尝张某人新得的‘醉蟠桃’茶……”
两人的对话被夜风吹散在雕梁画栋间,却没注意到廊柱后那道雪白的影子。
玉兔缩在朱漆柱子后,紧紧贴着翡翠瓦当,红眼睛里映着猪悟能腰间晃动的玉牌——那是今早嫦娥姐姐抚着案头焦枯的月桂,指尖发颤时,他偷偷记下的腰牌纹路。
三日前,当第一本《我与嫦娥无话可说》摆上广寒宫前的琼瑶阁时,玉兔正在给嫦娥研墨。书页翻动的声音像冰棱断裂,她看见嫦娥指尖的朱砂笔突然刺破宣纸,在“月下独酌”四个字上洇开一团血渍般的墨痕。
“他们说……说我与吴刚有私。”嫦娥的声音比广寒宫的冰棱更冷,“说我用寒桂茶勾栏卖笑……”
玉兔攥紧了捣药杵,听见自己的牙齿在嘴里咬得咯咯作响。
此刻他望着猪悟能油光满面的脸,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是这人,把嫦娥姐姐的清誉踩在泥里!
发布会现场的喧嚣像一锅煮沸的仙丹。玉兔戴着斗笠,混在香客里,假装认真听着台上吕不韦的致辞。她的目光却在别墅后院逡巡:三进院落,最后面那间挂着“闲人免进”铜牌的青砖房,门口站着两个打瞌睡的仙童,腰间挂着鎏金钥匙——就是那里了。
“各位请看!这是净坛使者当年在高老庄用过的九齿钉耙……”猪悟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玉兔抬头,正看见那呆子扛着缩小版钉耙在台上炫耀,台下爆发出一阵哄笑。她摸了摸袖中用油纸包着的松油,又看了眼天边渐暗的云霞——戌时三刻,该动手了。
子时的天河畔静得像块冰玉。玉兔贴着墙根溜到后院,听见了屋内仙童的鼾声。她从怀里掏出一根细长的铁丝,对着月光晃了晃——这是今早从嫦娥的发簪上拆下的银饰,此刻正弯成钥匙的形状。
“咔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玉兔闪身进屋,鼻尖立刻撞上一股刺鼻的墨香。借着窗外的月光,她看见整面墙的书架上码满了《我与嫦娥无话可说》,书脊上“猪悟能着”四个烫金字像四根扎眼的银针。
“让你出风头!”玉兔咬牙切齿,从腰间解下松油葫芦。冰凉的液体顺着书脊流下,在地上积成暗褐色的水洼。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手指在葫芦上轻轻一叩,火苗“腾”地窜起,照亮了她眼底跳动的红光。
火苗先是舔舐着书页边缘,发出“滋滋”的轻响。玉兔退到门口,看着第一本书腾起橙红色的火焰,像极了嫦娥打翻胭脂盒时的颜色。火势蔓延得比她想象中更快,书架“噼里啪啦”地倒塌,火星溅在梁上的帷幔上,转眼就织成一片火网。
“救火!救火啊!”尖啸声从远处传来。玉兔躲在假山后,看见猪悟能穿着寝衣狂奔而来,胖脸被火光映得通红。
那呆子想去抱书架上的书,却被热浪掀了个屁股墩,只能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哭
“我的书啊!我的别墅!吕不韦你快想想办法!”
吕不韦的身影紧跟着冲进来,手里抱着半坛仙水,却在看见熊熊烈火后猛地刹住脚步。玉兔看见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神在火场和猪悟能之间来回跳转,最后竟悄悄往后退了半步——原来这奸商根本不想救火,只是来看看损失!
火势越来越大,新装修的檀木梁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玉兔看着火舌卷着浓烟扑向二楼的鎏金栏杆,忽然想起嫦娥姐姐常说“因果循环”。或许这场火,就是上天给那些污言秽语的答复吧?
“玉兔!你在哪?”远处传来嫦娥的呼唤。玉兔猛地转身,却看见月光中飘来一片素白的衣袂。她慌忙把空了的松油葫芦塞进假山缝隙,脸上还沾着几点烟灰——幸好,姐姐没看见她眼底未消的火光。
“姐姐,我在这儿。”玉兔蹦跳着迎上去,故意把背对着火场。
嫦娥的指尖拂过她发烫的脸颊,忽然轻轻叹了口气:“天河畔的火……随它烧吧。”
玉兔浑身一僵,抬头看见嫦娥望向火场的目光平静如水,却在眼角眉梢藏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释然。原来姐姐什么都知道,却默许了她的胡闹。她忽然想起广寒宫里那些被撕碎的谣言小报,想起嫦娥深夜独自在桂树下垂泪的模样,心中的戾气渐渐化作暖流。
火场传来“轰”的一声巨响,最后一根梁木倒塌了。猪悟能的哭声混着吕不韦的咒骂,被夜风吹得七零八落。玉兔跟着嫦娥踏上归程,把身后的喧嚣都留在了燃烧的夜里。
这一晚的天河畔,注定要成为天庭的谈资。有人说净坛使者遭了天谴,有人说大象金柜坊触了霉头,却没人知道,在广寒宫的月桂树下,玉兔正挨着嫦娥的膝头打盹,手中还拿着半片没烧完的书角——那上面“嫦娥”两个字,已经被烧成了一片温柔的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