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仲夏,连空气都仿佛凝固着一层燥热。然而,坐落于蟠桃园西侧的天理院衙署内,却是另一番肃杀景象。
青灰色的砖墙高耸,门前两尊石狮怒目圆睁,檐角铁马在微风中发出清冷的叮当声,与墙外市井的喧嚣恍如两个世界。
此刻,天理院正堂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雷雨前的云层。正中央,一张乌木大案后,端坐一人,面容黝黑,眉宇间不怒自威,正是权倾朝野、铁面无私的天理院院长包拯。他身侧,依次坐着两位陪审官,一位是身着绯色官袍、貌美如花的敖曌,另一位则是年轻气盛、目光锐利的王勃。三人面前,铺陈着卷宗文牍,砚台里墨汁浓黑,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带证人。”包拯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之音,在空旷的正堂里清晰回荡。
堂下衙役应声而去,片刻后,一个身形颀长、面色倨傲的中年男子被引了进来。此人头戴万字巾,身着锦缎长衫,腰间玉带熠熠生辉,正是天京城内富甲一方的商人——吕不韦。他虽被传唤,但步履沉稳,脸上不见丝毫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只是来赴一场寻常的会面。
“草民吕不韦,参见包院长,参见两位大人。”他拱手行礼,姿态不卑不亢。
包拯抬眼,目光如鹰隼般落在吕不韦脸上,缓缓开口:“吕不韦,今日传你前来,乃为天河河畔朱富贵名下数万亩良田之事。本院已知,你与朱富贵签有土地收购协议,此事是否属实?”
吕不韦闻言,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抚须笑道:“哦?竟劳动包院长亲自过问此事。不错,草民确有此意。天河河畔那片土地,土壤肥沃,灌溉便利,实乃天赐良田。朱富贵朱老板有意出让,草民亦觉得此等宝地不可错失,便与他商议,签下了一份收购协议。”
他语气坦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桩再普通不过的生意。然而,包拯身旁的王勃却眉头微蹙——这吕不韦回答得也太过干脆利落了,毫无推诿遮掩,反倒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坦荡,令人直觉此事必有蹊跷。
敖曌轻咳一声,接过话头:“既是签了协议,那协议何在?可曾带在身上?”
“自然带了。”吕不韦仿佛早有准备,从袖中取出一个用蜡封好的竹筒,恭恭敬敬地呈上,“草民知晓此事或需查验,故早已备下。”
一名衙役上前,将竹筒呈至包拯案头。包拯亲手启封,从中抽出一卷宣纸。展开细看,只见上面笔墨尚新,字迹工整,正是一份土地收购协议。甲方朱富贵,乙方吕不韦,条款清晰,权责分明,末尾处各自画押盖章,日期赫然写着朱富贵被羁押的前一天。
“这协议……是十日前所签?”包拯指尖划过纸上的日期,语气听不出喜怒。
“正是。”吕不韦颔首,语气笃定,“说来也巧,正是朱老板找上门来,言说家中急缺银钱,愿将那片土地低价转让。草民起初尚有疑虑,毕竟如此大片土地,非是小事。但经不住朱老板再三恳请,又觉那土地确实潜力无穷,日后或有大用,便应了下来。这协议,也是朱老板催促着签的。”
“哦?”包拯抬眸,目光如电,“朱富贵急于出手,你便不疑有他?要知道,那片土地如今牵涉甚广,前几日还有人状告朱富贵强占无主荒地,此事你可知晓?”
吕不韦脸上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摇头道:“草民不知。草民只知与朱富贵做的是买卖,他既称土地归他所有,并有地契为证,草民便信了。至于土地来源,那是他的事,草民只关心这买卖是否划算。”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草民虽有意收购,却也留了个心眼——这银钱嘛,尚未交付。”
“哦?为何不付?”王勃立刻追问,目光紧紧锁住吕不韦。
吕不韦坦然一笑:“实不相瞒,草民虽是商人,却也知‘眼见为实’的道理。那片土地究竟如何,草民尚未亲自踏看过。再者,如今这土地既有争议,草民若贸然付了银钱,万一出了岔子,岂不是血本无归?故而与朱富贵约定,待他厘清土地权属,草民实地查验无误后,再行付款。这也是生意场上的常情,几位大人想必能理解。”
他说辞滴水不漏,既表明了收购意图,又撇清了与土地争议的关系,还将未付款的原因解释得合情合理。包拯捻着胡须,若有所思,王勃却依旧神色冷峻,似乎并不完全信服。
包拯将协议卷好,放回竹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笃笃”声。这声音在寂静的正堂里,如同重锤敲在人心上。
吕不韦垂首而立,看似恭顺,眼角的余光却悄然观察着三位大人的神色。
“你说,这协议是朱富贵催促你签的?”包拯忽然又问,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探究的意味,“他为何如此急迫?据本院所知,朱富贵的‘天河第一宫豆腐工坊’虽有些许产业,但与你吕不韦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为何偏偏找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