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战胜佛孙悟空自功德佛唐三藏处告辞,一个筋斗翻出灵山雷音寺地界,却没急着回花果山。他金箍棒往耳后一塞,毛茸茸的猴脸拧成个疙瘩,心里头正盘算着一桩趣事。
自打取经归来受了封号,师兄弟几个各有司职,那呆子猪悟能做了净坛使者,听说在天河畔建了个西天取经纪念馆,整日里守着些旧家伙什儿晃悠,指不定又胖了三圈。
“嘿嘿,”悟空挠了挠腮帮子,眼底精光一闪,“俺老孙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会会那呆子,给他个惊喜!”
念头一起,他立刻拔下一根毫毛,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变!”只见白光一闪,一只雪团也似的玉兔蹲在脚边,红眼睛滴溜溜乱转。
悟空自己则摇身一变,化作嫦娥仙子的模样——广寒宫的素白霓裳,云鬓高耸,面如满月,眼含秋水,端的是风华绝代。他抱起玉兔,足尖一点,驾着祥云便往天河而去。
不多时,祥云停在一座气派的楼阁前。但见那楼阁飞檐斗拱,琉璃瓦在天光下闪闪发亮,正门上方悬着块匾额,上书“西天取经纪念馆·净坛使者馆”几个镏金大字,瞧着比他齐天大圣府还讲究几分。
悟空心里暗笑,这呆子果然会给自己折腾排场。
“咚咚咚。”悟空化作的嫦娥仙子轻叩朱漆大门,那玉兔也配合地“吱吱”叫了两声。
此刻馆内后院厢房里,猪悟能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睡大觉。他肥头大耳埋在锦被里,嘴角流着哈喇子,正做着好梦。梦里他竟回到了凡间,不是高老庄,而是黄泉路上——呸,想岔了,是他当年还没出家时,不知怎的遇上了个叫玉娘的美貌女子,正想上前搭话,那玉娘却对他笑得花枝乱颤……
“咚咚咚!”敲门声更急了。
“谁呀?扰了老猪的好梦!”猪悟能嘟囔着,翻了个身,打算接着睡。
可那敲门声跟催命似的,还夹杂着小僧的呼喊:“师父!师父!门外有人!”
“去去去,”猪悟能不耐烦地挥挥手,“就说老猪今日闭馆,不见客!”
“不是啊师父,”小僧的声音透着慌张,“是……是嫦娥仙子来了!还有她身边的玉兔!”
“啥?!”猪悟能猛地一个激灵,肥肉都跟着颤了三颤。他“骨碌”一下从床上坐起,睡眼惺忪地揉了揉眼睛,还以为自己没睡醒听错了。“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是嫦娥仙子!真的是广寒宫的嫦娥仙子!”小僧在门外喊得嗓子都劈了。
“我的个天爷爷!”猪悟能这下彻底清醒了,比当年听说有蟠桃宴还激动。他顾不上穿僧鞋,趿拉着一只鞋,另一只脚光着,提溜着僧袍下摆就往外跑,胖脸涨得通红,嘴里还念念有词:“嫦娥仙子?真的是她?老猪我……我不是在做梦吧?”
他一路跌跌撞撞跑到大门前,“吱呀”一声拽开门栓,定睛一看——可不是嘛,门前站着的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嫦娥仙子,那身段,那容貌,比他梦里的玉娘美了不知多少倍!旁边还蹲着只活蹦乱跳的玉兔,红眼睛瞅着他,像是在笑他傻样。
“仙……仙子?”猪悟能激动得舌头都打了结,口水差点顺着嘴角流下来,他慌忙用袖子擦了擦,肥手搓来搓去,恨不得把自己打扮得精神些,可惜头发睡得乱糟糟,僧袍也歪了。
“真……真的是您来了?老猪我……我这是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呐!”
他光顾着看“嫦娥”,眼睛都挪不开了,压根没注意到那“嫦娥”眼底一闪而过的促狭笑意,更没发现那玉兔看他的眼神跟看个傻子似的。
“仙子,快请进!快请进!”猪悟能忙不迭地侧身让道,眼睛却还黏在“嫦娥”身上,嘴里不停地念叨,“好事来了!真是天大的好事!老猪我刚才还梦着……呃,梦着吃蟠桃呢,没想到就把仙子给盼来了!”
他这话刚说完,脚边的玉兔突然跳起来,在他粗壮的小腿上狠狠拧了一把!
“哎哟!”猪悟能疼得一咧嘴,低头一看,见玉兔正歪着脑袋瞅他,还保持着拧人的姿势。
“我说玉兔妹妹,你这下手也太狠了吧?跟你家仙子学的?”
“嫦娥”轻咳一声,掩唇笑道:“净坛使者莫怪,玉兔顽皮惯了。”
她的声音学着嫦娥的柔婉,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猴儿调。
猪悟能哪还顾得上疼,一听“嫦娥”开口,立刻眉开眼笑:“不怪不怪!顽皮好,顽皮好!仙子肯来老猪这破馆,就是给老猪天大的面子了!快,里边请,里边请!”他点头哈腰地把“嫦娥”和玉兔往里让,那殷勤劲儿,比当年在高老庄伺候老丈人还夸张。
进了馆门,只见院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布置得格外雅致。“嫦娥”抱着玉兔,故作好奇地四处打量。
“早就听闻净坛使者的纪念馆是取经五馆中最气派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不知馆内都陈列了些什么宝贝?”
提到自己的纪念馆,猪悟能立刻挺直了腰板,胸脯都快挺到下巴颏了,脸上写满了得意。
“嘿嘿,仙子您可算问着了!不瞒您说,咱们师兄弟五个的纪念馆,就数老猪我这个最讲究!你瞧瞧这雕梁画栋,瞧瞧这太湖奇石,再瞧瞧屋里那些摆设——”
他唾沫横飞地领着“嫦娥”往主厅走,边走边炫耀。
“别的馆里都是些破碗破棍,俺师兄那金箍棒还是个模型呢!老猪我这可不一样,你看这九齿钉耙,是当年观音菩萨亲自点化的真家伙!还有这担行李的担子,上面的补丁都是沙师弟亲手缝的!”
“嫦娥”装作惊讶:“哦?为何独独净坛使者的馆如此不凡?莫不是净坛使者取经功绩最大?”
猪悟能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
“非也非也!论打妖怪,俺师兄是把好手;论挑担子,沙师弟最实在;论念经,师父无人能及。老猪我嘛,不过是路上多吃了几碗饭,多睡了几次觉……”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凑近“嫦娥”神秘兮兮地说:“仙子您不知道,自打取经回来,如来佛祖让俺老猪管着灵山大雷音寺的后勤保障,这五处纪念馆的建设,自然也归俺老猪说了算!”说到这儿,他挤了挤眼睛,肥脸上满是“你懂的”的表情,“老猪我别的本事没有,这过日子、置家业的门道,那可是门儿清!想当年在高老庄……”
他话没说完,脚边的玉兔又“吱吱”叫了两声,爪子在地上扒拉了两下,像是在催他接着说。
猪悟能一拍大腿:“对了!这纪念馆怎么建,用料好不好,摆设精不精,全在俺老猪一念之间!俺老猪心里头想着谁,自然就把这馆建得最好,好让……让那人来了看着欢喜不是?”他说着,偷瞄了“嫦娥”一眼,眼神里满是讨好。
“嫦娥”听了,心中早已笑翻了天,面上却依旧维持着仙子的端庄,只轻轻颔首:“原来如此,净坛使者倒是个会打算的。”
她怀里的玉兔“噗嗤”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捂住了嘴。
猪悟能还以为“嫦娥”在夸他,更得意了,拉着“嫦娥”就要去看他最宝贝的“净坛使者专用餐具”。
“仙子您再瞧瞧这个,这套餐具可是用南海紫晶石打磨的,专用来净坛……”
他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全然没注意到“嫦娥”眼中越来越浓的笑意,也没发现那只玉兔看他的眼神,活像在看一块移动的、会说话的红烧肉。而暗处,一缕猴毛化作的微风悄悄飘过,将这呆子的糗样和得意忘形的话语,都悄悄带回了某个正憋笑憋得肚子疼的斗战胜佛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