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烦躁地抓着腮帮子,猴毛被揪下好几根。他想起在大堂上包拯那铁面无私的脸,想起敖广躲在包拯身后得意的眼神,又想起八部天龙刚才说的“以柔克刚”。成佛之后,他确实少了些当年的莽撞,多了些瞻前顾后——可这根金箍棒,是他从石头缝里蹦出来后得到的第一件宝贝,是他大闹天宫的底气,是他斗战胜佛的象征,怎能说还就还?
“俺老孙不管什么勾心斗角!”他忽然将金箍棒重重砸在石案上,震得烛火剧烈摇晃,“只要俺占着理,就不怕他包黑子乱判!大不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大不了再闹他一次天理院!”
八部天龙急忙按住他的肩膀,冰凉的龙力顺着经脉传入。
“猴哥不可!你如今是佛,不是妖!”他指向殿外悬浮的天理院法则符文,“你看那些光纹,每一道都刻着三界律法。当年你能打破南天门,是因为天庭制度不全;如今这天理院是天道所立,你若硬抗,便是与整个三界秩序为敌!”
这句话让孙悟空浑身一震。他看着殿外那些流淌着微光的符文,想起如来佛主说的“天规不可违”,想起观音菩萨说的“因果循环”。成佛之后,他确实明白了更多道理,却也失去了无所顾忌的痛快。
“那依你之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俺老孙该如何?”
八部天龙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枚晶莹的龙鳞令牌。那是他身为八部天龙的信物,此刻却被他轻轻放在石案上:“猴哥,当年你教我‘遇事不决,问心无愧’。如今我的心告诉我:神棒虽好,却不该成为兄弟反目的由头;龙族虽亲,却不该助纣为虐。”
他抬起头,龙目在烛火下亮如星辰:“但我也知道,这根棒子对你意味着什么。”他顿了顿,声音格外郑重,“我的建议是:明日升堂,先不要动怒。听听包大人怎么说,也听听敖广还能拿出什么证据。若是他们真能证明当年并非赠与……”
“绝无可能!”孙悟空立刻打断他。
“就算真如你所说,”八部天龙继续道,“也要想想二师兄的事。广寒宫和东海若真有勾结,你此刻硬抗,只会让他们坐收渔利。”他拿起桌上的茶盏,将泼洒的茶水擦净,“有时候,暂时的退让不是认输,而是为了看清棋局。”
孙悟空盯着石案上的龙鳞令牌,又看看八部天龙平静的脸。烛火“噼啪”一声爆响,火星溅在他锁子黄金甲上,映出点点红光。他想起取经路上,每当他冲动时,总是唐僧念紧箍咒,八戒打圆场,沙僧默默善后,而这小白龙,总是最冷静的那个,默默驮着行李,在关键时刻说出最清醒的话。
“你说得对,”他忽然叹了口气,将金箍棒收入耳后,“俺老孙是急糊涂了。”他抓起案上的龙鳞令牌,塞回八部天龙手中,“但这棒子,俺老孙是绝不会主动还的。除非……”
“除非什么?”
孙悟空咧嘴一笑,露出尖尖的獠牙,猴眼里重新燃起狡黠的光:“除非包黑子能用他那狗头铡,从俺老孙耳朵里把它铡出来!”
八部天龙看着他这副熟悉的模样,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呀,成佛了还是这副性子。”他起身推开殿门,夜风吹入,带着天理院特有的肃穆气息,“时候不早了,先歇息吧。明日升堂,无论结果如何,我都站在你这边。”
孙悟空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问道:“小龙,你说……当年大禹治水时,真的用过这棒子吗?”
八部天龙脚步一顿,回头时龙目里带着一丝悠远:“听说,当年神针插入东海时,整个东海水族都能听见它的嗡鸣,像是在等什么人。”他顿了顿,微微一笑,“或许,它等的就是你呢,猴哥。”
殿门缓缓关上,将烛火的光映在门上的“理”字匾额上。孙悟空独自坐在石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八部天龙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关于赠与,关于律法,关于龙族的算计,关于兄弟的情谊。他看着自己映在石面上的影子,忽然觉得,成佛之后的麻烦,比当妖猴时多多了。
窗外,天理院的法铃在夜风中轻响,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着明日的审判。孙悟空摸了摸耳朵里的金箍棒,那冰凉的触感让他稍稍心安。不管明天如何,这根棒子,他是绝不会放手的——至少,在弄清楚那老泥鳅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之前,不会。
他靠在石椅上,闭上眼,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广寒宫的冷月,想起被困在那里的猪八戒,又想起东海龙王那张老脸。一桩桩,一件件,似乎都纠缠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这斗战胜佛也网了进去。
“罢了,”他喃喃自语,“先过了明天这关再说。俺老孙倒要看看,这天理院的青天,能有多青!”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映在殿壁上,忽明忽暗,如同他此刻起伏不定的心绪。而在偏殿之外,天理院的夜色深沉,无数双眼睛正透过云雾,注视着这场即将到来的龙佛之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