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山馆驿的檐角还挂着未干的晨露,奎木狼却已在廊下踱了整整三个时辰。
青灰色的地砖被他踩出浅淡的凹痕,角木蛟攥着腰间令牌的指节泛白,井木犴喉间时不时滚出困兽般的低吼,柳土獐则把案上的茶盏转得像个陀螺——自从得知孙悟空要在天理院状告奎木狼绑架、非法拘禁与故意杀人三项重罪,这群在天庭横行千年的星宿便没合过眼。
几百年前,这孙悟空就在天庭大闹了一顿,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去保取经人,在取经路上,杀很多次都没弄垮他,现在分明是想算后账,准备再大闹一次天庭啊!
“依我看,不如直接打上斗战胜佛府。”角木蛟猛地拍响案几,茶盏里的水溅出半盏,“他孙悟空虽有佛位,难道还能敌得过我们二十八宿联手?”
井木犴嗤笑一声:“你忘了当年他大闹天宫时,我们是怎么被他打得闭门不出的?如今他受了如来点化,神通只增不减,硬碰硬简直是自寻死路。”
奎木狼猛地停住脚步,玄色朝服的下摆扫过地面的落叶。他想起百花羞公主临死前涣散的瞳孔,想起被他亲手捏碎心脉的侍女,那些血迹在天理院的卷宗里想必已被描得鲜红。若是真要对簿公堂,别说他这星宿之位保不住,恐怕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着熟悉的哼唧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猪悟能摇着九齿钉耙,挺着滚圆的肚皮跨进院门,脸上堆着弥勒佛似的笑。奎木狼心头一跳,几乎是踉跄着迎上去,玄色袖摆扫倒了廊边的盆栽也顾不上扶。
“悟能!怎么样?”他抓住猪悟能的手腕,指力大得几乎要捏碎对方的骨头,“大师兄……斗战胜佛他松口了吗?”
角木蛟和井木犴也围了上来,柳土獐甚至踮着脚往前凑,四颗脑袋把猪悟能堵得密不透风。猪悟能被他们看得发慌,连忙往后缩了缩,却被奎木狼死死拽着。
“松口了松口了!”猪悟能甩开他的手,揉着发红的手腕笑道,“大师兄说了,他能去天理院撤诉。”
“撤诉?”奎木狼的声音发颤,像是踩在云端,“绑架罪、非法拘禁罪还有……故意杀人罪,都能撤?”
“都撤都撤。”猪悟能拍着胸脯,肥硕的胸脯晃得像团肉球,“不过嘛……”
“不过什么?”角木蛟急得瞪眼,“有话快说!”
猪悟能干咳两声,往石阶上坐下,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个皱巴巴的果子。
“大师兄有条件。他说,得先让天理院撤回别人对他的起诉——就是东海龙王敖广告他那桩,要求返还如意金箍棒的案子。”
奎木狼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廊柱才站稳,玄色朝服上的金线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东海龙王?这跟敖广有什么关系?”
“就是啊!”柳土獐尖声附和,“我们的案子是我们的,他孙悟空跟东海龙宫的旧账凭什么扯到一起?”
井木犴摸着下巴沉吟:“当年他闹东海抢金箍棒,确实是理亏。可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敖广早不追究了,怎么偏偏这时候翻旧账?”
奎木狼盯着地面的裂纹,忽然一脚踹翻了旁边的石凳。青灰色的石块滚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响声:“我看是敖广故意找茬!明着告孙悟空,实则是想借他的手整死我!”他越说越气,指节捏得发白,“若不是他突然起诉,孙悟空怎会提这种条件?这老泥鳅分明是想把祸水引到我身上!”
“可不是嘛。”猪悟能啃着果子,含糊不清地说,“想当年我当天蓬元帅时,四海龙王见了我都得低头哈腰。别说让他们撤诉,就是让敖广把龙宫宝贝全搬出来,他也不敢说个不字。”他叹了口气,把果核扔得老远,“可惜啊,现在我这身份……去了东海,他们顶多给我端碗海鲜汤。”
奎木狼猛地转向他:“你不能再回天蓬元帅的位置吗?只要你重掌天河水兵,还怕敖广不乖乖听话?”
猪悟能苦着脸摇头:“我倒是想啊。可玉帝那边卡得紧,说是要考察我的心性。这考察来考察去,猴年马月才能复位?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廊下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卷着落叶掠过石阶。角木蛟忽然一拳砸在廊柱上,震得瓦片簌簌往下掉:“依我看,别跟他们废话了!咱们直接打上东海龙宫,把敖广抓来逼他撤诉!”
“不可!”井木犴立刻反对,“东海龙宫有四海兵力驻守,又有定海神针护着,硬闯就是自投罗网。再说了,若是惊动了天庭,咱们私闯龙宫的罪名可比现在的案子还重。”
柳土獐蹲在地上画圈:“那……要不咱们去找玉帝求情?就说敖广挑拨离间,让他下令撤诉?”
“你忘了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时,玉帝是怎么被吓得钻桌子底的?”奎木狼冷笑,“他现在见了孙悟空都得让三分,怎么可能为了咱们得罪斗战胜佛?”
众人又沉默下来,只有猪悟能还在吧唧嘴。奎木狼望着灵山方向的云雾,忽然想起百花羞公主曾说过,孙悟空最吃软不吃硬。可他与那猴子积怨已久,就算放下身段去求,对方恐怕也不会理会。
“要不……”猪悟能忽然开口,“咱们去找观音菩萨说说情?她老人家向来慈悲,说不定愿意出面调解。”
角木蛟嗤笑:“菩萨忙着普渡众生,哪有空管咱们这点破事?”
“那……找如来佛祖?”
“胡闹!”奎木狼呵斥道,“佛祖正在讲经,岂容咱们打扰?”
太阳渐渐升到头顶,馆驿里的阴影缩成一团。奎木狼看着地上的光斑,忽然握紧了腰间的佩剑:“看来只能去会会敖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