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坛使者府的议事厅里,鎏金铜炉里燃着的龙涎香正袅袅升腾,却驱不散满室的戾气。
猪悟能猛地一拍紫檀木案,案上的玉杯应声炸裂,琥珀色的酒液溅在他那身嵌着宝石的帅袍上,晕开点点深色。
“岂有此理!”他粗短的手指攥得发白,肥厚的脸颊因暴怒而涨红,“咱家的人去广寒宫取几枝桂树,不过是想让三界众生尝尝仙桂的滋味,这吴刚竟敢痛下杀手!”
站在阶下的张副将吓得缩了缩脖子,铁甲碰撞发出细碎的轻响。他望着主帅圆睁的环眼,硬着头皮再劝。
“大帅息怒,那广寒宫的桂树乃太阴星君亲手栽种,吴刚守树千年,向来视若性命。咱们的弟兄擅闯禁地,按天规本就理亏......”
“放屁!”猪悟能霍然起身,九齿钉耙不知何时已握在手中,耙齿在烛光下闪着寒芒,“咱家的兵,便是三界的规矩!别说只是折几枝桂叶,便是搬空了广寒宫,那嫦娥也该笑脸相迎!”
张副将额上渗出冷汗,连忙叩首。
“大帅明鉴!我部新编的一千兵丁,半数是刚收编的山精野怪,半数是天庭裁撤的散兵。每日操练不足两个时辰,倒有四个时辰在作坊里揉面炒茶。那极乐膏刚打开西海龙宫的销路,极乐茶正要送南极仙翁品鉴,此刻动兵,怕是......”
“怕是个屁!”猪悟能一脚踹翻案几,玉盘碎瓷混着糕点滚落满地,“咱家当年随唐僧西天取经时,你还在哪个山洞里啃石头?吴刚不过是个凡间杀了妻的罪徒,被玉帝罚去砍树的货色,也配在咱家面前逞凶?”
他踱到厅中,耙尖在青石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再者说,咱家这旗号打得响亮——清仙子侧!那吴刚在广寒宫盘踞千年,与嫦娥朝夕相对,本就不合体统。咱家这是替天行道,清肃月宫!”
张副将偷眼瞧去,见主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嫉恨,心中顿时明了。当年大帅醉酒调戏嫦娥被贬下凡的旧事,三界谁人不知?如今借着报仇的由头,怕是要了却多年的心病。
“可......”
“没有可是!”猪悟能猛地举起钉耙,耙齿擦着张副将的发髻钉在梁柱上,木屑簌簌落下,“传我将令,点齐一千兵丁,半个时辰后开拔广寒宫!谁敢延误,定斩不饶!”
张副将不敢再言,只能叩首领命。他退到门外时,听见厅内传来猪悟能的咆哮。
“吴刚小儿,当年你与玉兔那小蹄子暗算咱家,把咱家捆在桂树上暴晒三日,这笔账也该一起算了!”
半个时辰后,净坛使者府外的校场上,一千兵丁歪歪扭扭地列着阵。有的穿着明光铠却没戴头盔,有的提着长矛却背着茶篓,还有几个小妖嘴里还叼着没吃完的极乐膏。猪悟能骑着一头金毛犼,看着这支队伍,眉头拧成了疙瘩,却依旧扬声道:“弟兄们,吴刚杀了咱们的兄弟,此仇不共戴天!今日随咱家踏平广寒宫,桂树任你们砍,月宫的琼浆任你们喝!”
兵丁们顿时欢呼起来,乱糟糟的声浪惊飞了树梢的夜鸟。张副将望着这群乌合之众,暗自叹气,却还是策马跟上了队伍。
祥云滚滚,不多时便到了太阴星地界。远远望去,广寒宫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银辉中,宫前那棵万年桂树枝繁叶茂,树冠如伞,遮天蔽日。而吴刚正背着手站在桂树下,一身玄色劲装,腰间别着那柄陪伴他千年的乾坤月斧,斧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猪悟能勒住金毛犼,令旗一挥:“列阵!”
一千兵丁慌忙散开,勉强摆出个雁形阵。他提着钉耙上前,隔着百丈便骂道:“吴刚你这杀妻凶徒!咱家的弟兄好心采几枝桂树,你竟敢痛下杀手?今日咱家便替天行道,将你这滥杀无辜的匹夫挫骨扬灰!”
吴刚冷笑一声,声音清朗如玉石相击:“猪悟能,你那手下明火执仗,不仅折断半棵桂树,还盗走月宫仙草,按天规当斩立决。我念他修行不易,本想废去修为逐出月宫,是他不知好歹,竟要放火烧树,我才不得已出手。”
“一派胡言!”猪悟能怒喝着拍马冲上前,“咱家的人岂会做这等事?定是你见色起意,嫉妒咱家弟兄与嫦娥仙子多说了几句话!”
呐喊,在清冷的广寒宫外谱写出一曲别样的战歌。而这场争斗的结局,此刻还藏在皎洁的月光里,无人知晓。